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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意难平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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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后,我到姐姐房中略坐了坐,把今天街上买的新鲜玩意儿送给她一些,然后就起身回房了。
刚一进屋,就见外室的桌子上堆满了盒子。我不知是何物,便问:“这些是谁送过来的?”
绿意一边替我端上茶来一边说:“这是刚才十四爷差人送过来的。说是在外面得了些玩意儿,送过来让姑娘摆着玩解闷的。”
是十四爷……
我用手轻抚着盒子坐在桌边发呆,绿意见我心思不在这里便停了口,静静的站在一旁。我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忽觉室内静静无声这才回过神来,问道:“来人还说什么了吗?”
“十四爷说最近事多脱不开身,况且来府上见您也多有不便,待忙过这阵必想法子和您见一面。”
我点点头,让红绡将盒子一一打开,里面尽是些新鲜的摆设玩意儿。我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然后吩咐绿意给姐姐和几位有份位的福晋送过去。只说我得了些新鲜的摆设,送给她们摆着玩的。
红绡一边收拾着我留下来的东西一边说:“姑娘,看来十四爷还想着咱们,您看爷送来的东西都是用了心的。”
我只听她说着却没开口,只是坐在那边看着她来往忙碌。
“这些东西到了那些福晋手里,也正好替姑娘缓缓劲儿。只是可惜了十四爷的心思。”
“有什么可惜的,他送了这么多来,就是让咱们拿来送人的。”我用手绞着挂在腰间的穗子说道。
红绡略想了想,然后笑着说:“还是姑娘想的明白。十四爷这么大张旗鼓的送东西怕是想让这府中的人都知道,姑娘将来是要进他府中的。如此一来,这府中上下无论如何都不会看轻您了,也难为他费了这些心思。”
见她说的不错,我轻叹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红绡见我不出声又忍不住开口道:“姑娘,说句逾越的话。不知过了这个夏天姑娘的想法变了没。如今我们住在府中不主不客的,难得十四爷对咱们用了这么多心思,姑娘不如再想想。”
“这丫头今天疯了,有的没的说这些。这要是在家让娘听见了,定是一顿好打。”
“姑娘……”,她还要开口说什么。
我没等她说出口,便打断了,“别说了,我累了。”
她见我不想再说这些,无法只得退了出去,只剩我一人坐在室内靠窗的塌上。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透过窗棂满室洒金,阳光的余温照在身上,竟还让人觉得暖。我拿起她们为我倒好的茶,轻抿了一口,只觉得茶香绕舌,突得心中没来由的高兴,不觉竟轻笑起来。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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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照例到姐姐房中闲坐。姐姐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闲谈一会儿,又让丫头把我昨天送来的东西拿过来赏玩了一番。
我们姐妹正说着闲话,忽得就见帘子一挑,四爷信步走了进来。
姐姐见是四爷先是怔了一下,但随后便起身一边给四爷倒茶一边笑着轻声说:“爷今儿回来的到早。”
我知道近日来四爷下朝后便喜欢来姐姐这边闲坐。所以每次听说爷要过来都会先行避开,可没想到这次他竟没有事先派人通告。我看向姐姐,明白她心中高兴,脸上带着柔美的笑,一双美目看着四爷时闪着动人的光芒。我不想此时多打扰他们,于是起身请辞要回房去。可姐姐却苦苦拉着不让走,只说这房中冷清,多个人也热闹些。我实在无法推脱也只得留下来陪着。
没想到今天四爷的兴致极好,略坐了一会儿便让姐姐陪他下棋,而我只得坐在姐姐身侧看他们对弈。
我在棋上的造诣有限,姐姐却比我要高明出许多。细看他们二人的棋路,四爷乍看是以守为主,但却是守中带攻,且步步为营,一旦锋芒尽现对方往往已成败势。而姐姐的棋路却更为绵软,招招似都留着余地,可是却又让人看不出破绽。二人皆是高手,一时间棋逢对手,每下一子都要斟酌良久。
我坐在一旁意境阑珊,虽能看出双方的路数,可却没什么兴趣。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到内室取了姐姐绣了一半的女红来做。
谁知刚刚绣了几针就听四爷突然说了一句:“没想到你做起女红来到也有模有样。”
室内本是极静的,我一边绣一边出神,四爷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我无意识的寻着声音看向他。只见姐姐此时正低头思着棋,而四爷则略带趣味的看着我。
我不由笑起来,心想像我们这样家中的女孩大都是几岁起便跟娘亲奶娘们学女红,各府都是如此,怎么我做起来就成了奇事了。
四爷今天想是心情极好,见我笑起来便还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就在此时却听见姐姐轻轻说了一声:“我想到了。”
然后,只见她素指一点,便将一颗棋子放入局中。
四爷一边将手探在棋盒中摆弄着棋子一边看着棋局,随后点了点头说:“这一子下的有些意思,路数到变的犀利起来了。我刚还在想你能沉住气到什么时候?看来我要仔细了。”
姐姐并没开口,只是柔柔的对着四爷一笑。
高手对招,分毫定胜负。这一局棋竟下到了午膳时分,最后还是姐姐不敌略输了几子。
用过了午膳,我又起身要告辞回房。不想四爷却看着我说道:“下一局如何?”
我无心对战,便笑着开口道:“我的棋下的太过平庸,自认不是四爷的对手。这个姐姐是知道的。”
“这到是,这丫头在家时便不肯下功夫。”姐姐放下手中的茶怀,笑看着四爷。
但随后她的话锋一转,又转过头对我说:“可现在不过是家中游戏,还怕输了什么不成。既然爷不嫌你,你就该好好跟爷学学棋艺才是。”
四爷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姐姐说话,可放下手中的茶杯却依旧看着我开口道:“若赢了我有赏。”
我见四爷虽依然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可眼中却略带着挑衅。一时不服气开口问道:“若我赢了,爷要赏我什么?”。
“随你挑。”四爷唇边略闪过一丝笑意不急不慢的说道。
我虽不服气,可真的执起棋来,却着实的感到吃力。四爷和我对弈棋下的极快,往往我刚落子,他便已有了对招。
“爷都不用看我的路数吗?”我见他几乎不用思考,不由泛起一丝挫败感。
“不用看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又落一下,抬起对头来看我,“你的棋路虽有些刁钻,但顾及太多,所以失了先机。”
没想到,这些许片刻四爷便看出我的弱点,一时间竟看着四爷无语起来。
就在我们对视间,只听“啪”的一声。
我转头寻声看去,发现姐姐此时正满手汤水的站在那里,地上躺着一只破了的碗。姐姐有些惊惶的看着我们,笑着说:“看我,本想给爷端些银耳汤过来,没想到竟失手打破了碗,到扰了爷的兴致。”
我见她双手都有些红,想是被烫到了,忙起身叫人先端来冷水给她敷手再去拿烫伤药来。姐姐到像全然不在意似的,不过略敷了手便要起身再去端一碗来。
四爷见姐姐如此,皱着眉冷冷的看着这屋中服待的下人们开口道:“人都死绝了,让主子自己去做这些事。”
四爷的声音并不高,但冷冷地让人听了心底生寒。吓的这满屋的下人们,全都屏息而立,一时间屋中静的就只剩下呼吸声。
姐姐此时已经涂好了药膏,笑着对四爷说:“是我不让他们插手的。我原是怕他们粗心弄坏了给爷备的汤,可没想到自己竟先……”
四爷听姐姐如此说,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看着姐姐的神情满是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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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外面的管事进来在四爷耳边低语了几句,四爷的脸色顿时变了变。我们皆不知何事,都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只见他皱着眉略想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对我说:“宫里来人了,说要见你。”
“不知四爷可知因为何事?”我满脸疑惑的看向他。
谁知四爷竟摇摇头,“来的是乾清宫的魏公公,管事不便多问。”
我听是乾清宫来人,心中不但吃惊还带着一丝恐惧,可是却又不敢有丝毫的耽误,匆匆的跟着管事到了外院待客的偏厅。
进了门便见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太监正在坐在里面喝着茶,虽是宫中太监的打扮,可看身形却丝毫不弱,想来这就是魏公公了。
我上前几步,福身行礼,道:“见过魏公公。”
那太监见我给他行礼,并未起身,只是笑着对我说:“姑娘客气了,奴才今天是奉了主子的旨宣姑娘进宫的。”
“公公,是皇上召我?”
“是,姑娘快去准备吧,别让主子等了。”
我听了他的话,还哪里敢开口再问,只得忙忙的回房换了入宫的礼服。一路上心中都忐忑不安,不知此行是福是祸。车子虽急但很平稳,曲曲折折的没一会儿便进了宫门。下车后,我随了魏公公一行人来到乾清宫后殿的一间暖阁。此时皇上刚刚用完膳,一众宫人正从里面将用过的膳食器具一件件的捧出来。虽人数众多,却杂而不乱静静无声,可见这宫中的规矩。
略等了一会儿,见梁公公带着一个捧着朱漆托盘的小太监从里面出来。
那梁公公见了我竟笑着请了安,道:“袁姑娘可到了,刚才主子还问呢!快随奴才进来吧!”
我哪里敢受他的礼,急忙还了礼笑着说:“有劳公公了。”
进门之后只见一个明黄的身影正盘坐在靠窗的坑上,一旁肃立着几个宫人太监。我不敢多看,只是低着头来到皇上面前,几肃几叩,分稍不敢差错。
可叩肃未完,就听皇上开口说:“免了吧!梁九功!给她搬个坐儿。”
我谢了坐,屈身坐了下来。这室内此时静得要命,我不敢抬头,一直低着头只待皇上开口。
可皇上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喝着茶。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开口道:“听说小十八在秋荻前许了你一张虎皮?”
我听了皇上的话不觉一顿,当日不过与十八阿哥戏言,没想到皇上会知道此事,“回皇上,十八阿哥当日是说了要赏奴婢虎皮。但后来又说,得了虎皮就先献给皇上,便又许了奴婢别的。”
“哦?这孩子……”皇上听了我的话竟轻笑了一下,但随及声音又黯然下来,说,“他在病中还想着这事儿呢!只说好了要去围猎,等打了虎,皮已经想好用处了。我只当是要给你,可没想到…… 唉!拿上来吧!”
皇上一开口,就见一个宫人手捧了盖了黄绫的托盘进来,跪在皇上面前。
一旁梁公公上前将黄绫揭开,托盘里是一张斑斓虎皮。皇上下了地,走到了虎皮前,用手轻轻摩挲着它出了一会儿神才开口道:“这虎是朕派人打的,朕替小十八赏给你了。”
我听了急忙跪地谢恩:“奴婢谢皇上,谢十八阿哥赏赐。”
皇上听了又是一阵无语,我不敢起身就这么一直跪在地上。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明黄的靴子慢慢来到我面前,皇上的声音低低地从头顶传来,“免了!起身吧!今天不要再跪了,你也不要那么拘谨,抬起头来吧。”
我这才敢起身稍稍抬头看向皇上,只见皇上比几个月前更显疲态。不免想起短短几个月便发生了这么许多事,皇上定是劳心甚多,想着想着不觉脸上显出忧惜之色。
“别用这种眼神看联。”皇上皱着眉语气中带着不快。
我这才发现自己将心中所想带到了脸上,心中大惊,忙又跪下:“奴婢无状,皇上恕罪!”
皇上见我如此,语气又缓和了下来,“罢了,起来坐吧!梁九功,给她怀茶,吓得脸色都变了。”
我这才敢起身坐下,惴惴不安的接过茶来。好在茶香回转,借着这茶我这才稍稍平复些许。
“那虎皮你打算如何处置?”皇上又坐回坑上端起茶来慢慢喝着,声音又变回肃静低沉,让人听不出些许情绪。
“回皇上,冰宁打算送回家中。父亲年轻时受过伤,每到寒时必腿疼难当,这虎皮刚好可以防潮。”
“你们袁家的女儿到都很孝顺。你父亲年轻时平过三蕃吧!现居官几品?”皇上慢慢的和我闲谈起来。
“回皇上,现居地方汉军旗四品参领。”
“你们袁家当年也是从龙入关的,可最后却没有抬旗,到入了汉军旗。这也是你祖辈太过懒散之过,怪不得别人了。”
我没想到皇上竟然还记得小小的袁家。不错,听说当年的确是因为我祖辈无意争名夺利,所以袁家才没能像抬旗的那些家族那般风光,甚至连一些内务府包衣都不如。但也正因为如此,我袁家才能平安绵延百年之久。
“回皇上,奴婢不敢擅谈祖辈,只是小时候父亲常说起惜福两字,奴婢直今不敢忘怀。”
听了我的话皇上又陷入沉思,最后才低低的如自语般的说:“是啊!朕到忘了你们袁家人性子!”
“罢了!朕也乏了,梁九功!送她出宫吧。”随后皇上高声的吩咐道。
我起身叩别了皇上,便跟着梁公公退出了暖阁。
到了马车前,我待要上车却被梁公公叫住,只见他拿着一个小盒双手捧到我面前,说:“这是皇上赏的茶。姑娘好口福啊!这茶每年不过进上来几两,除了送到慈宁宫去的,今年就只有这些了。皇上说既然姑娘喝着好,就都赏给姑娘了。”
我刚要跪下谢恩,却又被他用手托住,只见他笑眯眯的对我说:“姑娘不必了,皇上说了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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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我早已身心俱惫,便打发了前来接我的绿意到姐姐房中回禀一下,自己则先行回房了。
此时正是下午时分,一路上到清静的很。我沿着小路慢慢向前,刚到了院门口就见四爷站在那边。
“我不放心,听下人们说你回来了便来看看。”还是那低沉平静的声音可又让人听出了一丝热切。
我听了轻笑了起来,语气平静而疏离的说到:“多谢四爷想着,冰宁感激万分。”
四爷听了并不言语只是皱着眉看了我许久,然后慢慢向我走来。
我见四爷越走越近,便不自觉的向后退着。
“你怕我?”四爷的声音依然清冷,可是眼中的专注却让我害怕。
“不怕。”
“就是爱逞强!你在发抖。”他边说边伸出手要来轻抚我的脸。
此情此景,又让我想起当日小木屋里发生的事。我惊恐万分,待要退后又发现早已退到墙边无路可退,只能尽量将身子向旁边缩好躲开他的手。
他见我如此,眼中闪过一丝怜惜,随后便退开了身形。
“别怕,别怕我。”四爷带着受伤的神情轻声说,“我后悔答应母妃让你住进来,惹的我的心也乱了。”
说完又看了我一会儿,便转身径自离开了。
只留下我惊魂未定的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一直消失在小路的转弯。
回到房中,我坐在窗前无语。想起四爷走时眼中那一抹受伤的神情,不觉略带自嘲的笑了起来,想我一介平凡女子,何德何能啊……
红绡见我不说话只当我又有忧闷在心,便一边服侍我更衣一边故意找话题说道:“有个事还请姑娘示下,府中管事的伊嬷嬷今将儿子从庄上接了来,各房福晋都赏了。我们要不要也送些东西?”
“听人说那伊嬷嬷的儿子是个傻子。可偏她心高,看不让庄上的人,这回儿来是想请福晋恩典赏个府中的服侍过主子的丫头做儿媳妇的。”绿意嘴快的接口道。
我听了她的话才恍过神来,笑着说,“你的消息到灵通,知道的这么快!”
谁知红绡也开口道:“这次到不是绿意故意打听的。这伊嬷嬷是福晋的陪房,在府中有些脸面。只要她开口讨了,福晋断没有不答应的理儿,现在这事儿在府中都传遍了。丫头们都怕的要命。”
我听了皱起了眉,儿子生的如此还要糟蹋人家清白女儿,可见这个伊嬷嬷的心肠不善啊!但随及又想这事我管不了,也就没必要在这里多想什么了。
于是便对红绡她们说:“你们操什么心啊!横竖指不到我们这个院儿。你明天问问姐姐那边怎么个赏法,减一等让人送去就是了。”
我原觉得这是四爷府的事,与我们自是没什么牵连。可是我没想到的,它就像火一样,很快便烧到了我们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