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漁樵

125、形孤影单

　　「宗轩会出卖妳，然后造成妳跟亲王的对立，这件事远比让亲王失去武功更加严重多了。」俞仲凡担忧的说。
　　她却轻轻笑道：「俞将军你心急了？你完全都没变哪，还是这般啊，你放心，我安珞绝不会出卖丈夫，若授意害他的武功全失，安珞岂不与丈夫为敌了，只是……」她轻轻的叹口气，「他如果不会武功的话，该有多好啊，不！正确来说，他如果不是这般禀性该有多好啊。」
　　俞仲凡听她这般口吻，心中舒了一口气，笑道：「陛下将仲凡召回，有要事交付仲凡了？」
　　安珞微笑道：「三年前步拂国利用我龙国大举剿灭青云帮之际，动作频频，想趁机侵略我国土的意图明显，故才会派你前去戍守边城，如今步拂国内部陷入了皇位争夺战之中，自顾不暇已无力东侵。此刻正是我龙国一举剿灭青云帮的最好时机，荡寇这事非你武衞大将军俞仲凡莫属了。」
　　让他继续三年前未完成的荡寇工作，自是应当。俞仲凡抱拳作揖道：「微臣，遵旨。」
　　安珞摆袖屏退众人。在众僕婢退下后这才语气柔和的说：「公事讲完了，咱们说些私事吧。你在边城这三年过得如何？辛苦吗？」
　　俞仲凡笑道：「不苦，在边城除了与敌国几次零星的遭遇战之外，日子过的倒也清閒。」他把边疆的辛苦刻意轻描谈写带过。
　　「俞夫人入宫走动时经常提起你呢，一个月一封家书，她想你想得紧，朕再不把你给调回来，她大概会忍不住啓程千里迢迢去找你了吧，她一直担心你在边城没人照顾呢。」她笑道。
　　俞仲凡腼腆的低声道：「家母还把仲凡还当成小孩子啊。」
　　「没有父母放得下孩子……」说着她的眼底已然闪起一抹悲凄之色。
　　必是想起稚儿了，俞仲凡忙叉开话题道：「敢问陛下欲给仲凡多少兵力荡寇？」
　　「廿万。」她道。
　　俞仲凡听了一怔，「这麽多啊？」
　　扫荡青云帮不需要廿万大军，五万精兵足矣。看来荡寇是其一目的，趁机让他俞仲凡掌握兵权才是真正的原因。
　　可见她对他还是十分的信赖，想重用他。
　　不！她从没质疑过他。
　　待他欲回话之际，崔太后已经僕从簇拥的迤逦而来，瞅着他款款笑道：「俞将军啊听说你回来了，哀家特地来看看你哪！」
　　俞仲凡见崔太后来了，不敢怠慢，赶紧作揖忙恭敬的问安。「皇太后万福。」
　　「免了，免了。」崔太后挥挥手，大摇大摆的在女儿的身旁落座。随即锐利的眸光一扫，忽地敛起笑容一脸肃容的问：「听说召你回来打算派你前去剿灭青云帮，给了你不少兵力吧？俞大将军啊，此次我家丫头给了你多少兵权啊？」
　　剿匪肯定用不了廿万，只怕皇太后又多心了。
　　安珞蹙着眉，恼道：「母后，您不在永泰殿养着病，何苦出来操这个心呢？」
　　崔太后不理会女儿，迳自对着俞仲凡怒喝一声，「俞仲凡，哀家在问你话，你居然敢不回答？好大的胆子啊，连你也在蔑视哀家了吗？」
　　崔太后仗着帝母的身份，摆起威仪。俞仲凡不得已只得恭敬的作揖道：「微臣，不敢。」
　　崔太后恼怒瞪着他，「哼，果真不敢？以为有陛下在替你撑着腰，你就敢瞧不起哀家了吗？别忘了无论如何她还是从哀家的肚子裡爬出来的呢。」
　　俞仲凡为难不已，正欲回话不料却被抢了白。
　　「听说秋天肃杀之气重，果不其然哪！」说话的人正是亲王龙子玥，他撩起衣袂正拾阶而上，对着众人清浅笑道：「我说贼母后啊，您不是哭哭啼啼的吵着回宫养病的人吗，现在看起来中气十足，气色红润啊，还有功夫在这裡颐指气使的欺负老实人，若没病的话也该铺盖捲一捲滚回陵州去了。」
　　崔太后被他这席轻蔑的话气得满脸通红，立刻骂道：「哀家是陛下的生母，想住那裡就住那裡，儿女本就该奉养照顾父母，就算你是龙殿下，你也无权管哀家。驱走岳母，你就不怕天下人因此而笑话你吗？」
　　龙子玥执扇轻轻的替她搧风，浅浅笑道：「太后火气忒大了些，您是皇太后娘娘，我龙子玥的岳母大人啊，理应居住在皇宫裡享受着荣华富贵，平时在永泰殿裡閒着发慌，出来耍耍威风，骂骂下人，干干政，坏坏事也未嚐不可，只不过陵州郡王龙安瑄居住在皇宫裡头便不太适合了，让州郡王居住在宫裡这事是不合规矩的啊。」
　　提起儿子，崔太后一时之间被掐住弱点，顿时恼羞成怒转而扬声大骂：「你敢！」
　　不过，她知道他敢，上次在崇华殿若不是她跑得快，若不是刚好聂侍郎出现，她早就被他一刀给砍死了。
　　就连太上皇他都敢下手毒害，这个狠毒的小子还有什麽事情干不出来？
　　不过，他有个大弱点……
　　崔太后冷冷笑道：「早知道你这麽恶劣，当初就该坚持把女儿嫁给俞仲凡，让他们私奔去，总比……」
　　话还没说完即被安珞给打断了，她怒道：「母后请您自重！何必又提起此事，过去的事又何必提出来咧。」安珞恼怒的道。
　　崔太后当众提及这件往事，俞仲凡顿感尴尬不已，进退不得。
　　龙子玥却大方的走到妻子座位后，不顾众人目光亲匿的从后方揽着她，笑道：「妳母后又在破坏我们夫妻俩的感情了，这下子妳说该怎麽办呢？」

　　这五年以来他们夫妻俩鹣鲽情深，百般恩爱，皇太后回宫后早已见怪不怪，有时候觉得他们只是做做样子，有时候看起来竟似真的，她也从没看着真切过，除非……他们俩个都很会演戏。
　　不管是真是假，女儿当众斥责令她恼怒非常。
　　见崔太后脸色铁青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安珞缓颊道：「你也别光恼我母后，宗轩刚刚跑来献计说有办法癈去你的武功，你打算怎麽治他？」
　　龙子玥听了也不恼光笑道：「妳觉的呢？」
　　「宗轩该杀！」她绝断的说。
　　把一条毒蛇留在他的身边令她很不安，她多次想除掉，可他却始终不愿意杀掉他。
　　「是啊，是该杀……」他低声附和道：「等青云帮灭了再杀他吧。」说着便从袖子裡掏出一本小册子朝着俞仲凡递出来，俞仲凡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接了。
　　仔细一看小册子竟是青云帮其它六个分部的地理位置图。
　　龙子玥的眸光冷冷的扫过崔太后，最后落在俞仲凡身上，正色道：「这本册子是真是假还未可知，要如何调查真假不用本王教你。你有大军可以分派利用，全权授与你俞仲凡，你得记住，不是本王信任你啊，而是太上皇要本王信任你。」
　　指派他俞仲凡剿减青云帮，将他从边境调回来还重重付予廿万大军的人居然是亲王。
　　俞仲凡作揖，恭谨道：「微臣，明白。」
　　崔太后却不以为然的哼嗤一声。
　　龙子玥轻轻笑道：「你俞仲凡是我伯父的乾儿子便是我龙子玥的堂兄弟，现在起也不必拘束了。」他在妻子身旁的空位落座，摆摆袖子说道：「一起坐下吃点茶菓，咱们閒聊一会儿罢。」
　　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令人捉摸不透，俞仲凡迟疑了半饷，安珞见他犹豫便笑道：「俞大将军别拘束了，落座吧。」
　　俞仲凡这才从命，在桌旁的空位上落座。
　　与皇室平起平坐是极大的尊荣，太上皇尚在世时他经常有这般礼遇。
　　在亭外候命的月池一等人见俞将军也落座立刻忙和了一番，纷纷上前送上茶点，奉上新茶盏。
　　崔太后笑道：「仲凡哪，哀家一向是喜欢你的，当初你若能答应让太上皇收为养子，焚香祭祖纳入龙氏族谱，入我皇族如今可就好了，能成为龙氏皇子你的身份地位非比一般啊。」
　　安珞道：「俞将军耿介正直，向来宠辱不惊，他并不在意这些。」
　　俞仲凡回道：「仲凡承蒙太上皇错爱，能随侍在他身旁对仲凡而言已足矣，并不奢求其它。」
　　崔太后抿着嘴道：「你啊，就是这般气死人的禀性，就算把天下送给你，你也能大方的转让出去，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麽？」
　　俞仲凡听了脸色再度沉了下来。
　　把江山送给他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从崔太后嘴裡说出来，分明又将茅头指向他了。
　　太后是刻意在挑拨，她想让龙殿下怀疑他，疏远他。
　　安珞沉着脸，低声道：「母后，您别再口无遮拦了，您又何必呢？」
　　龙子玥却笑道：「看来重用俞仲凡这件事本王是做对了，能让贼太后感到不安，本王便快意得很。太后若在皇宫裡住得不舒服，随时滚蛋便是。」
　　「哼，可恶的臭女婿，你休想赶我走！」崔太后不悦的瞪着龙子玥。原本帝位是属于她儿子所有的，突然有一天他这个正统龙子一身粗衣的出现在皇宫裡，然后便恣意的掠夺走所有的一切，龙金氏的帝位在一夕之间全因为他而崩落。
　　连她的女儿也因为他才得已登上大位。悲哀的是般龙国各大贵族真正臣伏的是女王身后的龙子，也只有正统龙氏才得已号召天下，这是龙氏创国以来，龙氏帝王为了巩固帝位而惯彻的封建体系，这便是般龙国。
　　「璘儿也该睡醒了吧？」龙子玥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茶说道。
　　话才刚落，影影绰绰便见明池故址，枝影稀疏的梅林后面出现一队行列，约莫卅几人窸窸窣窣的簁拥着走过来。
　　稍近才看清，只见阿莫正携着一名约莫五岁孩童的手，该名孩童一身华服绵缎，同样一身华丽的安瑄郡王手裡正攥着一颗红鞠与他们同行，一路上说笑。
　　章思予大统领则佩着长剑小心翼翼的随扈在后，在他之后是男女僕从约有十名，后面则跟随着十几名佩刀待衞。
　　孩童抬眼远远地看到鳯停阁裡熟悉的身影早已等不及的呵呵笑着，一路上咚咚的跑过去，后面的随侍们赶紧跟上。
　　「父皇！」璘太子笑着跑过来。
　　龙子玥立刻起身迎过去，将他抱起来，笑盈盈的说：「我的儿啊！」
　　「父皇，璘儿睡醒了！」璘儿用稚嫩的声音回着。
　　龙子玥紧紧的抱着他，片刻后才捨得将他放下来，微微笑道：「去跟你的母亲问安罢。」璘儿随即笑着朝着母亲奔过去唤声，「娘！」
　　安珞疼惜的将他搂进怀裡，轻抚着他柔细的黑髮笑道：「璘儿终于睡醒啦，娘好想你，今天下午想娘了吗？」
　　「嗯。」璘儿用力的点点头，「午膳过后就想爹跟娘了。」
　　「娘一整天都在想你呢。」安珞笑道。
　　「那麽璘儿也一整天都在想爹娘。」
　　仔细端详着小儿子，跟他亲爹长得真像，她替他生的孩子各个都像爹。
　　如今只剩下这一个了。
　　她紧紧的将儿子揽入怀裡。
　　安瑄走上亭阁笑问：「姐姐，瑄儿可以跟璘儿玩蹴鞠吗？」
　　未及安珞回答，崔太后已将儿子拉过去，满脸不悦的问：「你怎麽会跟他们一起过来呢？」语气裡透着不悦，生分。
　　这时的安瑄已经是个小少年了，长得面如冠玉，举止温文儒雅。
　　安瑄笑道：「儿子想跟璘儿一起玩耍便跑去东宫找他，不巧正在午睡，我就在那裡等着他醒来呢，这会儿才一起过来请安。」
　　谁让他去贴别人的冷屁股了，崔太后微怒，涨红着脸，瞪着儿子攥在手裡的红鞠，怒道：「没出息的东西！你有空不去读书，玩什麽蹴鞠啊。」
　　龙子玥冷笑道：「皇太后想撒气，紧管对着本王就是，何必把茅头指向孩子，陵州郡王是太子的小舅舅，两个人玩在一起有何不可咧。」随即对着安瑄说道：「下去玩吧，不过不许跑远。」
　　意思是别离开他的视线。
　　「是。」获得许可，安瑄登时泛起笑靥，满心欢喜的拉着璘儿的手跑下鳯停阁，在下面的空地便玩起来。
　　「哼，你就爱跟哀家唱反调。」崔太后不悦的撇过脸去。
　　鳯閤亭下孩子的笑声倾时传来，亲王夫妻俩含着笑容却专注的望着亭下一大一小嘻嘻哈哈的身影。
　　随着红鞠被踢来踢去，两人的眸光都没离开过……，唯一的子嗣自然是爱惜如命，深怕有个万一。
　　俞仲凡瞧见了章思予便大步过去，扬声笑道：「大哥！」
　　如同往常般唤他一声大哥。
　　「听说你回来了，果不其然一来这裡就看到你啦！」章思予朗朗笑道。
　　「嫂夫人怎麽也在宫裡呢？」俞仲凡将眸光落在阿莫身上，她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笑盈盈的看着小太子玩鞠。她的头髮整齐的盘起来，髻上只别了几枝鳯簪，简单大方却美丽如昔。
　　曾经她是项城裡最美丽的丫头，让章思予一见钟情，至死不渝。
　　章思予道：「自从琯儿公主意外骤逝之后，亲王便把阿莫召入宫裡负责照顾小太子，他说阿莫是三个孩子的娘了，照顾孩子应该很得心应手，让阿莫照顾太子这事是没问题，只不过……，唉，只要想到去年的那场大杀戮，我便放心不下我家阿莫，搞得连同我也被制约了，一得闲暇便迫不及待的往小太子这边跑，生怕他有个万一，那麽，我家阿莫也……」
　　章思予是禁衞军大统领，亲王的用心可见一般，奶娘人选多的是，侍候太子的人也不少，他不是要阿莫，他真正的目的是要章思予提心吊胆的守衞着太子龙承璘。
　　「那麽大哥家裡的三个孩子怎麽办？」俞仲凡问道。
　　「不打紧。」章思予笑道：「家裡有奶娘顾着呢，幸哉的是亲王很怕小太子孤单没玩伴，我那三个孩子获得特权随时可以带入宫裡来，小鬼们刚开始感到新奇还吵着天天来呢，几个孩子玩在一块儿笑声不断，所有人看着也开心，这两天三个小子没来，明天赶早再把他们几个抓进皇宫裡来热闹热闹。」
　　如果有几个孩子能在这裡嘻笑追逐多好啊，俞仲凡道：「是啊，这宫裡很需要孩子们的笑声啊。」
　　章思予忍不住对着他劝道：「光说别人，你呢？都几岁的人了怎麽没想去找个女人成亲生几个孩子，一个人形孤影单的，大哥光看着也会替你感到落寞不已啊。」
　　俞仲凡回首望着鳯停阁裡那个永远深深萦绕在他心裡不去的美丽倩影，清浅一笑：「其实仲凡并不孤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