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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身在局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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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骊歌就带着姜淮在王府门口向众人告别。邵南不放心,想要给他加派侍卫,却被他一口回绝了,弄得邵南好生尴尬。何帆自告奋勇陪他去,却见姜淮脸有点黑,就挑了挑眉毛,问道:“干嘛?不服?”姜淮与何帆也不知怎么回事,关系总是不太融洽,姜淮冷哼一声,算是认同。何帆怒视着他,姜淮低声道:“怎么?怀疑我的武功?”语中满是挑衅。何帆闻言却笑道:“是挺怀疑的。”“你!”姜淮火气噌噌往上窜,关叔轻咳一声,低喝道:“姜淮,注意身份!”何帆是七卫之一,在熙王府地位仅次于骊歌,而姜淮只是骊歌的护卫,骊歌再信任他,他也只是熙王府的奴才,是以关叔有此一训。。姜淮只好气哼哼地退下,何帆则洋洋得意地看着他,这让他很不爽。骊歌一见两人这副样子就头大如斗,无奈地呻吟一声,两个人他都不想训斥,只得赶紧带着姜淮告辞。
云雷两州交界处的南岭之上存在着一个不为人知小山寨。在这个几近原始部落的山寨最大的一处木屋里此时正发生着一件足以改变骊歌人生轨迹的事情。
木屋的房梁下几盏陈旧的油灯摇曳,将屋中之人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显得既诡异又怀旧。屋子尽头简单的摆着一桌两椅。一豹头环眼,虎背熊腰的汉子一身布衣劲装大马金刀地雄踞主位,手里正拿着一封书信细读。薄薄几张纸,却看得他频频蹙眉,良久,长叹一声,转向身边袖手躬身立着的一青色棉布长衫,中等个子的干瘦中年男子,叹息道:“戍关这步棋似是走错了啊,这个人……终究难成大事,虽为世家子孙,但毕竟缺少历练,娇生惯养……”那中年男子一副师爷模样,精明得很,自然知道汉子口中的“难成大事之人”非为戍关。“呵呵”一笑,“师爷”劝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大将军大可不必过于忧虑,此人虽不成器,却也能给对方添点乱子,转移下他们的注意力,终归不会坏了咱们的大事不是?”汉子摇头苦笑:“困难时期行非常之事,用人也不必过于挑剔,世事岂能尽如人意,这道理我又何尝不懂?只是……唉,你自己看看吧……”汉子将手中的书信递与“师爷”。那“师爷”匆匆看罢信,大惊,失声道:“这……此人也太轻敌了!这……可如何是好?”越到后来,声音就越小了下去。汉子苦笑连连:“我本以为,戍关推荐此人,就算有私心在其中,可也能达到咱们的目的,于大事并无损害,便答应了他。可是……如今看来,此人……实不堪托付!”“师爷”忙道:“大将军,此人未必像您想得那么不堪。轻敌并非大事,可着戍关提醒之……”汉子摆摆手,打断他道:“他不是轻敌,而是没本事看透。戍关……哼,他要有心提醒,这封信还会到我手中吗?”说着扬了扬重回手中的信。师爷不敢接话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大将军,要说这杭九生也是将门之后,虽说翟将军常年在外,不能时常教导,可将军去后……孤儿寡母,受尽磨难,按说也该历练出来了,怎么……”说到这儿,师爷乖乖地闭了嘴,他只是个幕僚,杭九生虽不争气,却是世家子孙,名门之后,虽说现在家门破落,但至少在汉子面前自己还是说不得的。不毕说,汉子手中的信正是杭九生趁夜写就的信。汉子冷哼一声,啐道:“呸!什么将门之后!慈母多败儿,好好的一个将门虎子让那娘们给惯成了犬子!哼,你不知道,这娘们在云州老家也是有点积蓄的,再加上她织布帮工,倒也吃穿不愁。这小子离开翟家时才多大?富贵日子统共过了没几天,小屁孩家能记得住什么虽有落差,但还没到缺衣少食,颠沛流离的地步,倒也能接受、适应。从小这娘们对他就宠着护着,对翟家的事更是绝口不提,能教出什么好苗子?你还指望他能有所建树?屁!”师爷思索了下,缓缓地道:“如今人已经送进去了,再出来是不可能了……为今之计,也只能敲打下戍关,让他以大局为重,尽量照料着点了。”汉子仰面叹息道:“这小子指望不上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戍关对他们的恨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多年了,你现在要他尽弃前嫌,一心为公,可能吗?就算他肯以大局为重,只怕心中也疙疙瘩瘩,不太舒服,阳奉阴违的事估计也干得出。为了那么个不成器的东西让一员干将不舒服……不值得。再说,万一杭九生暴露,戍关少不得要受他牵连。”师爷急劝道:“大将军,此事只怕由不得戍关了,唇亡则齿寒啊,虽说那杭九生对咱们事知道的不多,但万一落在陈传那班人手中,还是会给咱们带来不小的麻烦……”汉子沉吟半晌,叹道:“唉!这道理我又何尝不懂,只是……戍关那孩子……算了,我写封信,叮嘱他一下,你派人送过去吧。”末了又加了句,“小心点,别漏了踪迹。”师爷大喜,连连称是,当即展纸研墨,恭请大将军提笔。
风萧萧兮木叶下,两骑绝尘,马上骑士仍不断催马前行,待到了山坡林子里,马速才渐缓。又不急不缓地行了片刻,后面的骑士于马上向四周张望片刻,勒住了马,矫健的跳下马来,走到前面一骑旁,小心地搀着马上骑士下来。这两人却是前几天自通州出发的骊歌主仆二人。
姜淮搀着骊歌下得马来,轻声问:“少爷,现在就去吗?”骊歌点点头,看着远方的眼睛眯了起来,缓缓地道:“姜淮,你没有甩掉尾巴啊!”姜淮“啊?”了一声,看向骊歌,骊歌朝山下扬了扬下巴,姜淮便看到两个身着劲装,背着斗笠的男子骑着马在山下徘徊。姜淮顿感大失颜面,低吼道:“我去处理了他们!”骊歌点点头,便负手闭目不再言语。姜淮翻身上马,气急败坏地冲了下去。若说单项技能,姜淮可能不是七卫的对手,但若论综合能力,恐怕七卫中少有人能及他,也就难怪现在他为何那么不忿:好么,欺负到他头上来了,当他没本事吗?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对方跟踪了那么久居然没发现,看来派他们的人真是下功夫了。
过了约小半个时辰,姜淮回来了。骊歌感觉到他靠近,睁开眼悠悠问道:“是神都卫的人吗?”姜淮低声应道:“是。”骊歌沉默有顷,才叹道:“唉,该来的总会来。还真是不屈不挠啊!”说着无奈地摇摇头。
姜淮在林子中挑了处地方拴好马,就取下冥纸香烛,祭品清酒等物随骊歌向山腰走去。其他六卫与骊歌尽管情同兄弟,却除章琚以外无人知晓他的身世,而姜淮虽然也不甚清楚,却是府中唯一能和他一起来祭祀的人,这多少让姜淮有些自豪,要知道骊歌养父的具体安葬地点全天下都没几人清楚。
姜国京郊西山之上,一座石碑静静矗立,上面只简单地刻着“先考骊公之墓”,无讳无字,亦无官职。秋风瑟瑟,四下寂寥,偌大土地只有他一人安睡于此,不知寂寞否?子欲奉而亲不在,而如今更是说都不能说,只能徒呼无奈。三杯清酒洒天际,一抔黄土奉至亲。落叶飘飘,似白幡飞起;纸灰飞扬,携何人相思?
骊歌执礼甚恭,三杯清酒奉上,落寞独立半晌,才一撩袍裾,重新跪下,恭恭敬敬地向墓中之人磕头拜别。
故人已逝,物是人非,恨也好,爱也罢,又有什么关系?无论生前如何,是光华万丈,还是寂寂无名,死后都不过一抔黄土。庸人眷身前富贵,清流重身后之名,又有多少人能身前身后皆逢源呢?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