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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三十九章 一个山贼的自我修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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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绍言只将单子上的人做了简单的划分,间或加些标注,一连两日,品肴打不足两个时辰,便能将单子上挤挤挨挨的人一一踢下擂台,妥妥的成了三花寨内最有声名的厨子。
因而我们落脚的院子便多了些慕名前来品尝品肴手艺的山贼,品肴满心欢喜,在膳房内恣意地挥洒着她威猛的大砍刀,却苦了这些慕名而来的人。这两日内,但见擂台处的人烟日渐稀薄,茅房处的人烟却日渐稠密,他们中偶尔为了争得一坑之地,恶言相向的有,大打出手的也有,事态随着时间的推移愈见群情激奋一团糟乱,三花寨迫不得已在每个茅房边儿上都布了小厮,一人负责发牌子,一人负责排顺序,除此之外,还为每个前来的人备了碗鬼针草药,才勉强避免了仅因品肴的一锅汤,就险些毁了三花寨山贼会的局面。
我忍不住摇头叹息,这简直不可思议。
若说此事唯一的好处,就是本结了梁子的西楚寨、青河寨和希检垂冉汤寨的匪众从此看着我与苏绍言的目光中便莫名多了丝悲悯,似是觉得我与苏绍言还能康健的活着,委实不易。
正午时分,我端了熬好的药膳去敲刘蓝和的房门,自他伤了,品肴只当不知有他这个人一般,不曾来瞧过一眼,白术每日定时会来为刘蓝和换药,其他的时间便都是在品肴的擂台下守着,我问起的时候,他自顾半低着头凄美的一笑,“既然没有在一起的缘分,那能多看两眼,也是好的。”我闻言颤了颤,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刘蓝和伤的虽重,白术的医术却比他这个人看起来要靠谱的多,再养两日,应该就可以下床走动了。我将药碗放下,见刘蓝和醒着,便好心安慰一句,“你受伤的位置,自己定然是瞧不见的,我可以简单地跟你描述一下。”然后未待他开口,便又接着说,“你的刀口就像是纳鞋底的老婆子用麻线穿插后奋力地一拽,虽拧巴了些,但缝合的还是紧密的。”
我说完便看见刘蓝和趴着的身子不觉抽了一抽,伤口处便有血丝透过纱布氤氲出来,我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觉得一定是我眼花。
山贼会仅余两日,苏绍言说一切该有的不该有的变故都会在这两日中发生,天罡地煞虽未必将这三花寨的擂放在眼里,但这参与四年一次山贼大会的牛皮腰封的帖子却紧要。奈何苏绍言的揣测向来精准,果不其然,仅半日,三花寨内统共十个擂台,未被挑下去的擂主包含品肴在内,仅余了三个。
从刘蓝和的房间里退出来,我便拐去了擂场的方向,未走上几步,眼角余光倒是扫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态度恭谨,仅背影便惹人厌恶,另一个着一身江湖道士的泛白衣袍,抱一只通体油量的黑猫,未几,见其中一人毕恭毕敬地走了,我便笑眯眯地朝着正对着我的另一人蹭了过去,一把拽过他的衣领,拉近,笑眯眯地说上一句,“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想不到你个江湖老骗子,跟户部侍郎的三公子还有些交情。”
这叫竹耳的老骗子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小老儿只是在落魄时,恰遇着了这位李延松李公子,便顺手将在深山里捡着的一块看不出质地的石头高价卖给过他。若说交情……还是与公子更深厚些……”
我闻言却莫名想起前几日李延松说过的话:
“我新近得了件了不得的剑佩……那剑佩的质地莹白通透,花纹细密古朴,找了精通此间门道的来瞧,竟还说这剑佩是件古物,聊是瞧得多了,也没见过这般好的……这剑佩是化外的一个道人送的,这道人也极是了不得,说是已开了天眼可观人生死荣辱,寻常人若是要拜他皆是遍寻不到,而我与他的一面之缘,确是他来寻的我,只将这剑佩予我万望我收下……”
想至此处,我握住竹耳老骗子的衣领不觉又加了三分力道,看着他的目光中也便多了些痛心疾首,“你招摇撞骗了这么多年,想将你挫骨扬灰的人一定很多……你要敢在这山贼会内惹下什么麻烦,要我们因鬼市的那什么挡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规矩而不得不替你担着,少爷我就把你的骨头卸了,扔去湖里喂乌龟!”
老骗子闻言单手护住心口,表情也多了三分愁苦,“公子这通身的气派,倒不像是寻常出身,奈何小老儿的日子却是朝不保夕,攒了些银子开了个书摊子,也被公子砸了,最后饿晕在路边,却连个敢搀扶的都没有,又险些撒手而去……小老儿只骗了些银子,又没做过坏事,公子就这样计较,小老儿心里委实难过。”说完在怀里摸索了一阵,递了本书在我面前,又接着说道,“这本精装珍藏版的书册,小老儿一直贴身藏着,珍爱的很,今日就赠予了公子,虽万般不舍,但也不去计较究竟被公子占了多大的便宜,只当是为了与公子这微薄的缘分吧。”
他这一席话说的声情并茂令人动容,我握住他衣领子的手不觉就松了一松,低头一看,书面上印着金光闪闪的九个字——一个山贼的自我修养。
引得我对着他不觉就磨了磨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这是马到悬崖不收缰,找死!”
竹耳老骗子缩了缩脖子,身子后倾就退了一步,然后从他怀里便又滑出一本书,“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我闻声低下头,然后先于他把书捡了起来,这是一本手抄本的线订版《山贼王》,纸张卷曲泛黄,看着已是有了些年头,我随手翻了两页,“你这个手抄本,字迹难看不说,还有错处,未免也太不仔细了些……”
我话方说完,老骗子的脸色却随之有了变化,在我尚未看清之前,便有一双手直朝着我面门袭来,速度之快,若非我面前仅此一人,竟看不出是出自何处,我险险躲过,凝神去看身前的老骗子,想不明白这么一本绝非出自大家之手的手抄本有什么紧要,值得他做势一定要抢回去。场面一时有些静默,直到他一巴掌拍在了怀里黑猫的脑袋上摸了一模,又突然恢复了他一贯的形容,然后幽幽叹出一口气,“早知公子会喜欢这手抄的话本子,小老儿也不用被公子提了这么久的衣领子。”
他态度转变之快,我竟一时分辨不出那含着凌厉掌风袭向我面门的手是否只是我的错觉。
此时不远处突然乍起一声钝响,待我再回过神来,面前的干瘪老头子,哪里还有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