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摄氏度》安芷汀

12、第十二章

　　“天呐！蒋泰峰是孙梓英的男友？”陈静的嗓门比平日里更为尖锐，“这怎么可能！”
　　刘芣苡把手机拿远，免得耳膜受损。室友们听见动静，放下手中的书，齐刷刷投来警告的目光。刘芣苡抱歉地笑了笑，知道自己影响她们学习，赶紧捂着手机跑了出去。
　　“喂，你用得着这么惊讶么。”刘芣苡对陈静说道。
　　“刘芣苡，你说，我哪里比不上孙梓英了？”陈静气呼呼地说道。
　　刘芣苡无语，愣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孙梓英当然没有你好。”说谎话的感觉真是糟糕，即使是善意的谎言，依旧让人憋屈。
　　靠在自习室外的墙上，一旁的开水房里，水箱里的水沸腾着。有学生拿着水杯来灌水，透过厚厚的眼镜，奇怪地打量着刘芣苡。
　　“可是……你是什么时候遇见蒋泰峰的？你居然没告诉我！”陈静怒吼。
　　陈静的反应如同刘芣苡所料。刘芣苡道：“你不是不许别人在你面前提起蒋泰峰的么。谁敢提起蒋泰峰，你就要跟谁绝交，不是吗？”
　　“那是对别人说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跟你绝交呢。”陈静嚷道。
　　刘芣苡笑了笑，盯着地面，若有所思。
　　“芣苡，你有没有觉得蒋泰峰长得像你哥哥？”陈静问道。
　　“唉？”刘芣苡略有惊讶。想了想，亦觉得蒋泰峰的眉眼与李彦道相似。只是李彦道年长了几岁，更为内敛。
　　“我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李彦道，就有这种感觉。这么多年来，一直嚷着喜欢李彦道，嚷着要嫁给他，其实是因为他与蒋泰峰长得有几分相像。毕竟，蒋泰峰是我第一次喜欢上的人。第一次暗恋，第一次表白，第一次失恋。”陈静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以为陈静早已忘记蒋泰峰，没想到她依旧把他记在心里。
　　第一次喜欢上的人绝对是刻骨铭心。即使只是单恋，但那一份感情，实是最真挚。单纯地因为喜欢而去喜欢，不参任何杂质。
　　刘芣苡心想，自己第一次爱上的人，是谁？
　　心里矛盾纠结，是否该告诉陈静，自己对蒋泰峰的好感。仅仅是好感而已，况且他已经是孙梓英的男友，与她毫无关系。或许，因为蒋泰峰长得与李彦道相似。她对李彦道的依赖，才使得她认为蒋泰峰亲切。
　　陈静在手机的另一头絮絮叨叨，刘芣苡胡思乱想中，未听清她在说什么。
　　“刘芣苡同学。”
　　刘芣苡吓了一跳，抬起头，看见林辰勋的笑颜。暖暖的笑意，似乎有阳光的温度。
　　“你也来自习吗？”林辰勋笑着问道。他手里拿着杯子，是来开水房倒水。
　　刘芣苡挂断电话，把手机握在手中，尴尬地笑了笑。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要到图书馆来自习试试，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不耐烦，根本看不进书。
　　“大明星，不怕别人认出你？”刘芣苡笑道。
　　林辰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笑着，说：“我才刚出道，没什么名气，大家都不认识我。”
　　看着他这副乖模样，心生怜惜。不知道该说什么，相对而立，静默许久。
　　刘芣苡打破沉默，道：“那你继续学习，我回寝室去了。”
　　“我也打算回寝室。”林辰勋脱口而出，“我们一起回去吧。”
　　刘芣苡“哦”了一声。这么可爱的包子脸，怎么忍心拒绝。
　　整理桌子，把书装进包里。室友们再次齐刷刷地投来鄙视的眼神，盯着刘芣苡看了数秒，然后继续低头看书。刘芣苡背起包，推开椅子，才离开座位，这个位子就被人占了去。看着他们如饥似渴的学习精神，刘芣苡惭愧不已，真不该来占一个位子，白白浪费了资源，不如让给这些好学生。
　　林辰勋在电梯门口等着刘芣苡。他背着书包，一副优等生的乖模样。他不说话，只是微笑。寡言带来冷场，刘芣苡亦想不出话来对他说。两个人并肩站着，看着电梯显示楼层。
　　电梯的门开了，林辰勋上前，用手挡住门，请刘芣苡先进去。看起来是一个大男生的模样，其实心智要比外貌成熟许多，亦有风度。
　　已经是深秋。道路两旁的梧桐树落叶纷纷，似是一只只金色的蝴蝶，翩然而下。光突突的枝桠，依旧留有几片叶子，孤独地驻守。阳光照射下来，全然没有夏日炙热，只是些许带着暖意。
　　脚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林辰勋推着自行车，走在刘芣苡的身边，一路上都未曾开口说话，两个人都静默着。
　　刘芣苡歪着头，看了他一眼。这样可爱的男孩，不用说话，静静的，便已经是一副美丽的图画。他曾说自己在家是最小的孩子，想必是从小享尽宠爱，无忧无虑地长大。
　　“又是当歌手，又是当学生，不累吗？”刘芣苡问道。
　　“还好吧。”林辰勋腼腆地笑着，“我不想放弃任何一个梦想，生怕自己将来会后悔。”
　　梦想？
　　刘芣苡低下头，看着地面上枯黄的落叶。有多久未曾想起自己的梦想？她的梦想就如同这落叶一般，从高空中坠落，摔在地上，与尘土混在一起，被践踏，渐渐腐坏，最终消失不见。
　　林辰勋见刘芣苡沉默，亦不知该如何搭话，默默地走着。走了几步，忽然开口道：“我想做你的朋友。”
　　“唉？”刘芣苡抬起头，见林辰勋一脸诚恳。
　　“我想成为你的朋友。”林辰勋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刘芣苡不解，问道：“为什么？”她觉得唐突，又觉得有几分可笑。自己才与林辰勋见过几面而已，虽然说是认识，但并不熟悉。这个林辰勋，怎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成为朋友？为什么？她想笑，但见林辰勋一脸的认真，又不好意思笑出来，只得忍着。
　　“第一次见到你，在红地毯上。你摔倒在地，一副孤独无助的模样。我看到你，不知为何，心里就一阵一阵地疼痛。那些记者在旁边拼命按快门，仿佛抓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全然不顾你这样一个弱小的女子。你的眼神是那么无助，瘦瘦小小的身子，那么单薄，那么柔软。可是，当我伸出手，想扶你起来的时候，你却摇头。眸子背后隐藏着坚定，带着倔强，偷偷地把带伤的手藏在身后。柔弱的女生，原本就该被人保护，不应遭受这样的困境。那时，我并不认识你，却能感受到你的心情，慌乱的，带着些许的恐惧，我觉得自己仿佛与你是同一颗心，能够体会你的心情，亦因此而心生怜惜。”林辰勋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
　　刘芣苡愣在那里。林辰勋的话，使得她觉得尴尬，不知如何回答。这是她吗？在他眼中的她，并不是她所希望自己成为的那个人。顿了顿，一笑，道：“你是觉得我可怜，所以同情我，想要与我做朋友。”
　　“不是觉得你可怜，只是觉得你需要保护。”林辰勋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不需要保护。”刘芣苡冷笑道，“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与我是同一颗心？仅仅因为我摔倒在你的面前？”
　　林辰勋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他说不出话来。
　　刘芣苡看着他这张天真无邪的包子脸，心软了。可心里仿佛梗着什么似的，硬是不肯服软。
　　事事都听李彦道的话，时常答应陈静的无理取闹，压抑自己对蒋泰峰的好感……她凭什么要对这个几乎是陌生人的林辰勋服软？
　　已经够了。刘芣苡厌恶自己的性格，软弱且没主见，偏偏又被林辰勋看了个通透。他的通透不是世故的通透，而是质朴的通透，犹如孩子的眼，太过纯净，所以看到的比成人多了许多，却浑然不知。
　　“其实你根本不了解我。”
　　刘芣苡扔下林辰勋，独自一个人离去。他站在梧桐树下，一张嫩嫩的包子脸上流露出难过的神情。
　　刘芣苡没有回头。她不想听任何人说话，仿佛别人的一句话，时刻会撕下她伪装的坚强。落叶如死尸般铺满地面，其实落叶就是死尸，失去生命，即将化为尘土。刘芣苡大步走着，踩在落叶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在这一瞬间，她发觉自己的软弱无能，亦觉得耻辱。
　　不想受人保护。她想要独自面对世界，迎接挑战。
　　可是，李彦道是不会放手的。
　　似乎是他的溺爱，却成为困住她的枷锁。
　　刘芣苡觉得胸口闷闷的，她快要窒息。
　　自由呢？还有……梦想？
　　就连林辰勋都看出她的懦弱无能，看出她无力独自在这个世界生存。
　　手机铃声响起。刘芣苡从包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手机。一看显示的名字，是李彦道。她苦笑一声，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接听，却又停住，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终于下了决心，把手机扔回包里。
　　眼睛的余光瞥到身后的人。刘芣苡回头，发现林辰勋一直默默地跟着自己。
　　她看着他，目光冰冷，然后掉头便走。
　　他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直到她进了女生寝室楼。他在楼下伫立了一会儿，方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