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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十一章 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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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上游的一家竹屋。灯火摇曳,映照出屋内简陋的装扮。
夜漏三下,竹屋的缝隙中依稀传来近处画舫歌女的凄清歌声:“北上云开一夫当,不如都城观星辰。问君南游何时还,晓风一夜姑苏梦。”
又是一支旧曲。美人的妙音幽静空灵,恰恰衬托曲子对于昔年故人赞颂之情。北有燕京辰,南有姑苏梦。辰是当今太子李扶辰,梦是已故王爷李之恒。曲子哀愁委婉,寄托女子期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坐在屋中的中年男子不解此番风情,斟满一杯酒,孤独畅饮。
“咚咚。”
中年男子举杯的动作定在空中,眼神闪亮一瞬。
来了么?足足是迟了半个月呐!
竹门应声而开,男子手执烛火,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来人,一男一女。
男子略一迟疑,试探道:“雪姑娘?”
“是。”女子飘然步入屋内。
中年男子横档在门前,阻拦另一人的踏入,狐疑道:“他是谁?阿恒在哪?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女子一边翻箱找出破旧衣物包扎腕间伤口,一边带着无奈的语气说道:“情况有变。之恒他……一时来不了。”
“哦?那这人是谁?”男子继续追问。
电光火石,烛火暗灭一瞬。门外的人已经掠至屋内,手心多了一支蜡烛,那蜡烛不是凭空出现的,正是中年男子原本执着的那一支。
只见那人手执火烛,扬扬下巴,道:“你不必知道那么多,你只要撑船就行了。”
“鹿远,他是小王爷。”岸雪包扎好伤口,答道:“他要我们带他去无鱼岛。”
称为鹿远的中年男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摸样:“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是奉与之恒的十年之约来的,怎么忽然多出个皇家人?”
十年前,岸雪与之恒流落无鱼岛。待他们一个个长大成人,一心所向中原,不得不离开无鱼岛。临行前,之恒对他说,希望他十年之后在这间小竹屋内等人。
等人……他没有说等什么人。
“哈……”出声不是别人,却是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皇家人,“别装模作样了。谁不知道李之恒就是冕鹤,冕鹤就是李之恒。我们干脆挑明了说。”
段扶朝自顾自坐下来,将蜡泪倒滴在木桌上,道:“其实耸人听闻的无鱼岛不过是个人迹罕至的小岛,长着一朵花,名叫孤风鸢尾。于是,人人都想要这夺花,太子想要这花来救他的病,李之恒又想要这花来控制太子,而我——”
段扶朝轻吹烛火,火光愈盛,蓦地冷笑:“——敌之所欲,我之必取!”
鹿远立马关上门扉,低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李之恒,三个字乃大忌。这是记录在皇族史册里的名字,而且还是前朝的史册。先帝膝下三子,大儿子李之郴,即当今皇上;二儿子李之渊,即当今东篱王;小儿子李之恒比他的两个弟弟足足小上将近二十岁,是先帝的老来子,因此愈加宠溺厚爱。先帝心知自己时日无多,念其年幼无依,时逢朝中动乱,迫将小儿子迁至宫外,不得不将其降为臣籍,赐其姑苏城内一套府邸,因而世人天亘王朝四十八年,先帝驾崩,同晚,不忍父殇,自缢家中,随其而去,姑苏人民感其孝心,取其号“梦重”,美称“姑苏梦”。
之恒公子不但活着。而且还活着回到中原来,摇身一变,成为日月刑的冕鹤。当然,这些江湖内幕,世人无从得知。
鹿远愤愤道:“我管你是大王爷还是小王爷!只要你不是十二宫的人,就好办!”
段扶朝举着烛火,似乎在欣赏跳曳的魅火,道:“放心。我谁也不是。”
鹿远松下一口气,仿佛又想起什么,忙忙道:“怎么?皇族放弃荣华富贵,想去无鱼岛消遣下半生了?要知道,无鱼岛可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无鱼岛位于大洋之中,远离中原大陆,而且路线隐秘,若不是十分熟悉路线的人只怕还没有望见岛就已经葬身鱼腹了。
“尽扯。哪有我段扶朝出不来的地方。”说话者头也不抬,继续将蜡泪滴在木桌板上。一滴一滴,冷却的蜡泪凝固在木桌板上,成为一小团乳白色的膏状。
二话不说,段扶朝解下岸雪刚刚包扎的绑带,用指腹沾取凝固的蜡泪,小心翼翼涂抹在血迹干涸的伤口之上。
正所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泪成灰泪始干。”百年蚕丝导致的伤口必须用蜡泪来治愈,否则,即使暂时看似痊愈了,说不定哪一天伤口又会悄声无息的断裂、溃烂,情况反复无常。
屋内的气氛顷刻间变得十分微妙。
鹿远不再出声,生怕影响他们两人处理伤口。
然而,段扶朝却猛地话锋一转,紧紧抓住那只涂满蜡泪的纤细手腕,沉沉道:“无鱼岛,我必然是有去有回。况且,你的雪姑娘也还要回来了,是吧?”
火光跳跃,寒鸦呻吟。烛火映照之下,这是一张皇宫贵族的脸容,傲岸自负、凌驾于人;这又是一张江湖浪子的脸容,风流俊俏,眉宇间甚至残留着少年般的清朗。
二十岁的段扶朝可谓风华初成,拥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两种气质交错不定,反而形成一种难言的阴枭。
岸雪的目光凝定在这样一张脸上,半响,抽回自己的手,漠然道:“即刻,启程。”便离开了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