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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二章 幻象 ...

  •   扬州城的东南角,徐凝门。
      夜风穿越江面,吹拂黑纱。两匹骏马之上是两名同穿黑纱玄衣,身姿挺拔的青年男子。他们不知是从何而来,驻足于此,身形静立,与周围的川流景象格格不入。节庆将近,门禁延时,与城内的喧闹景象不同,徐凝门外多生荒草,但是交通发达,运输便利,数条驿道横贯交错。
      出得徐凝门,等同于离开了有力的庇护,此去一路风雨难测。
      段扶朝安稳坐于马上,双臂抱胸,任凭自己的马紧随前面一匹黑马。他默默审视着前面的这一匹马,确切的说,审视坐在黑马之上的男人。那是一个与他身形相仿的男子,黑衣黑发,脊背笔直得像一把新铸的剑。
      夜风颇劲,吹拂荒草野树,那人的衣物却依旧纹丝不动,好像他是一个站在尘世之外的人,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动静都与其无关。
      段扶朝难以察觉的蹙起眉头,心里反复犹疑:这样的一个大活人,居然只是一个幻象。
      他拉低自己的斗篷,凉风灌入胸膛,倍觉精神一震。虽然自小习武,但过了两三月的奢逸生活,没有丝竹耳语的陪伴,令他在子夜时刻困意重重。
      突然之间,他的唇角有隐约的笑意。他轻轻扯了一下系在自己手腕上的透明丝线,回首道:“委屈姑娘你了。”
      原来是一趟三人行。在二十步开外的地方紧跟着一位素衣女子,在浓浓的夜色里若隐若现。
      小心翼翼地,她伸出隐藏袖中的手腕,凝目,却并未动容,神色淡漠。
      牵系在他俩手腕上的丝线,乃是百岁蚕虫吐出的丝,据说非普通利器可以斩断。
      “我知道姑娘你武功高强。怕你伤着了我,所以最好还是与你保持一定的距离。即使你发动攻击,我也好有还手余地。”段扶朝抚着自己的深海鲨皮护腕,调笑道,眼睛也没空闲,目不转睛盯着白衣女子。
      段扶朝,段扶朝,岸雪无声默念着这个从小便熟稔于心却不曾真正唤出过口的名字,这个陌生而又些许亲近的名字。
      段扶朝,原本不姓段,段是他的雪山师傅段兼默的姓。当年,西王为了避免二子夺嫡的悲剧,在定立太子之位之前便把小儿子托付给世外高人,令他在朝野之外修身养性,习术成才。如今,宫中内务告急,而太子又身有不适,于匆忙之间将其和其师傅召回帝都,时刻在宫中受命。据说,明年年初,新春一结束,他就将加封进爵,坐拥三座城郡了。
      好生奇怪,这人长年跟随段兼默四处修炼,但,举手投足间甚至犹有贵族之风,看来其皇族血统甚是浓烈呢。可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人的容貌有一种匪气的俊俏,毫不掩饰眉宇间的放浪形骸,目光严峻而放肆,充满挑衅意味。若不是他行事低调,未引人注意,不然肯定会被人当做一个饱读诗书的乡野无赖,采花大盗。
      岸雪不愿与他四目相对,眼放前方,只道:“带路的话,应该是我走在前面才对。”
      段扶朝笑而不语,神情划过一抹奇异,驾马哼歌,开始潇洒行路。
      “人人尽说江南好,无人知是王朝老……”
      这是一首十年前兴起的乡间小调,唱的是天亘王朝四十八年,国都从燕都迁移至金陵,期间劳民伤财,拆补兴建,南北方人民都唉声载道,叫苦不迭。幸而时过境迁一切安定,只是暗流之下的涌动又有几人能洞悉呢?北方贫民纷纷前往南方寻求生计,南方富甲把握商业机遇,成群结队得给北方带去丝绸与茶叶,自然是奉献给那些遗留在北方的贵族们。
      这不,在他们三人的后方正有一支商队款款而来。
      “这位小哥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这里唱这首小调,就不怕官兵要了你的脑袋?”其中一位貌似领头护卫的中年男子,大声搭话道。
      段扶朝并没有理会,哼唱道:“无人知是王朝老——再老不过媚徐娘,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他在整首歌的中间穿插一句:“再老不过媚徐娘”,使得原意讽刺当权者的歌变成了对秦淮画舫里半老徐娘的调侃。
      “哈哈,唱得好!”一位大腹便便的商客拍起掌来,眼含蜜味,叹息道:“在下的二房正是秦淮歌姬,出门半月之久,确实万分思念她呀!”
      商客见对方依旧没有理会之意,顿觉尴尬,转移话题道:“小哥与你的小娘子闹了什么矛盾否?何苦留她一人在后面屁颠屁颠跟着呢?岂不是浪费了你身边的另一匹骏马?”
      一群护卫和声道:“真是好马,好马!”
      “真是白白浪费了呀!”
      又有人哄笑:“倒不如卖给我们好了!我们正紧缺马匹呢!”
      其中有慧眼之人甚至忍不住惊叹:“好马,堪比燕都的黄金铁骑!”
      旁边又有人改正道:“阿明,你还活在十年前呢?现在哪有什么燕都黄金铁骑,早就改名叫护国铁骑了!”
      那个叫阿明的少年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连忙打嘴道:“我们不是在聊这位兄台的马吗?怎么扯到别的地方去了。”
      “好了好了,赶紧上路吧。这儿离大漠可有十万八千里呢,有的是时间让你们争辩。”商客摆手道。
      “你们难道不是去燕都吗?”段扶朝突然开口道,整支商队一时没有接上话。
      “我们就是从北方来的,不做那里的生意。我们是要去大漠呢,那里很缺资源,销路更好。”商客叹一口气,接着道:“现在很多商人都往那边跑了,趁着现在边塞太平大赚一笔。”
      霎时间,那匹在众人口中赞不绝口的骏马突然原地急促踏步。万物皆有灵,何况护国铁骑呢。似乎感觉到来自马背上的杀意,黑马不安踏着步,芳草萋萋,黄土飞扬。
      段扶朝剑眉骤簇,暗中怒气忽生。
      在他运气出招之前,有一股相反的力量死死压制着他。熏风一般的力量,张力微弱,韧性却极强,一丝一扣化解掉他的阳刚血气,令他不能够挥剑自如。
      正是来自手腕之间。
      那根白银丝线,正以肉眼可视的速度,在半空中疯狂旋转着! 是力量的交锋使之然!
      段扶朝暗骂:该死!
      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反抗自己的主要原因,恐怕并不是真的想要阻止他杀人。这名佩剑卓然的女子想必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而是企图逼他一剑斩断这蚕丝吧?
      可笑。他有深海鲨皮的保护,大可以猝不及防猛然出手,到最后,受伤的总归是她自己。莫非她竟然吃准自己不会一不做二不休割下她的手?
      心里升起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像愤怒,又像欢愉。
      段扶朝轻吐一口气,在无形之中,十分之缓慢得收剑回鞘。虽然剑身只在外显露了一寸不到,但其冶艳的芳华还是吸引了个别人的注意力。
      骑在最前面的领头护卫不自觉勒住缰绳,缺少休息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立时光彩生辉:九歌剑。玉龙雪湖,九歌派的传人。
      “咔擦”回鞘之声,清丽爽骨,宛如断冰切雪一样爽快。声音的来源来自后方。
      岸雪收剑回鞘,暗暗平息一口气:欺雪剑竟然不能斩断这所谓的百年蚕丝!欺雪剑向来削铁如泥,即使是深渊寒冰照样没有任何的犹豫。百年蚕丝却是以柔克刚之物,一剑下去,蚕丝顺势弯曲,硬生生将手腕又拉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听到不是出于自己剑鞘的回鞘之声,段扶朝冷冷回头,嘴角却噙着淡淡的笑,眼神警告示意。一见到这一男一女来头都不小,领头护卫不禁心神慌乱,不自觉勒紧缰绳,颤声道:“还不走快点!别、别磨磨蹭蹭!”
      而那个叫阿明的少年对骏马流连忘返,时不时回首而望,脸上满是艳羡。
      待得一行人走远,段扶朝冲背后恨恨骂道:“混蛋!”
      岸雪趋步向前,边行边道:“他们不过是一只商队。”
      段扶朝冷笑道:“一支普通的商队怎么可能一眼见识到我这匹是黄金铁骑,除非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
      岸雪脚下一顿,其实她只是想激怒段扶朝一剑斩断蚕丝,并未多加注意这支突然出现的商队,便随口反驳道:“或许他们只是识马之士。”光靠这一点就评断他们是匈奴人,未免太草率。
      段扶朝轻哼一声:“他们以为自己学了一口标准汉语就可以蒙混过关,却不知他们的身上残留着羊肉和马奶的味道。”
      岸雪一惊,想起他方才杀掉的辛老汉,和他说的那句“我最讨厌蛇的骚味。”;不禁迟疑道:“你的嗅觉好像异常灵敏。”
      “不是我嗅觉灵敏,而是他。”段扶朝下巴微微一扬,指向他身边的寡言男子。
      岸雪深吸一口气,再次警觉拔出剑柄。这一次不是为了斩断蚕丝,而是出于惊疑。
      岸雪缓缓道:“为什么他们看不见他?”
      刚才,从始至终,那支商队的人通通都以为马上无人!然而,他们怎么可能看不见一具活生生的躯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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