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青山监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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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原赶到长途汽车站，最早的一趟去青山的车是在午后两点出发，她只好在汽车站附近的小吃店简单解决了午餐，然后挎着包靠在候车室的椅子上休息，长途汽车站开往附近省市的车不下几十个路线，很多是铁路线不通的地方，因此乘车的人相对来说也比较鱼龙混杂一些。周清原从来不会对这样混乱的环境有一丝的不适应，因为她就是从一个小小的县城走出来的。
午后的阳光折射过候车室不太干净的玻璃窗，肆无忌惮地铺在她身上，这让她感到有点燥热，摸摸额头渗出的小汗珠，换一个太阳照不到的位置，翻开那本《X的悲剧》，开始上演哈姆雷特庄园的故事。
一个小时候后，长途汽车载着满满一车人出发，一路从国道走，经过一些不知名的小乡镇，终于在将近7点的时候到达了青山镇。
周清原没有耽搁，叫了个三轮车就赶往青山监狱，然后在监狱的招待所住下，等待第二天去看望父亲。没想到她刚收拾停当，房间的门铃响了。
从猫眼里周清原认出是父亲所在的分监区长，以前见过两次，她打开门，内心忐忑不安。
“你是周丰年的女儿？”
“是，您是监区长，我见过您。”
“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我刚好送一个家属来住宿，在服务台看见你，后来看了你的登记。我姓刘。”
“刘监区长，您好！”周清原心里是十分惴惴的，但是她尽量保持镇静。
“小周，没想到上午给你打的电话，你这么快就赶来了，很好，很好。”刘监区长在房间的写字台前坐下，一身制服在简陋的房间里显得突兀而肃穆。
“刘监区长，不知您这么着急地通知我来，是我爸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你父亲在监狱表现很好，特别是这几件，积极参与监狱的精神文化建设，贡献很大，上一次减刑之后，这个月又获得上级批准，再减刑一年又两个月。”
“所以，还有一年，他就可以出去了，可以回家了对吗？”周清原激动了，原来这就是监狱要她来的原因，肯定是奖励她与父亲见面，更多地激励他，想到这里，刚才的不安顿时消失了，身体不自觉地放松起来。
“是的，没错。不过小周，另外一个消息不是很好。”刘监区长把左腿从右腿上放下来，然后把右腿搁在左腿上。“上个月的例行体检中，你父亲肺部检查出有阴影，经过进一步检查，目前确认是肺癌。”
周清原看见刘监区长的嘴唇在上下翻动，听到后面，进入她耳朵里的声音是断断续续的，但是“肺癌”这两个字却是十分确凿，像一个钉子般猛地钉到她的心脏上面，一下子钻心地痛。
“刘监区长，不会搞错了吧？我爸爸一直很健康的呀！”周清原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
“片子已经拿去临江市医院确认了，的确是肺癌晚期，小周，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但是，我必须把实情告诉家属。”
“那，刘监区长，医生怎么说？我爸爸还有多少时间？”
“主治医生说，是晚期，最多一年时间。我很抱歉，小周。”
周清原站起身来，走到房间的窗口，然后折回另一头，来回走了两次，然后回头看着刘监区长说：“那，您是来让我办理保外就医手续的吗？刘监区长。”
“对于保外就医，还需要监狱内部进行讨论和审批，手续是比较多的，我这次专门叫你来，一是想让你见见你父亲，给他多一些关心和爱护。另一方面，我们可以商量一下保外就医的事情，当然，也需要你父亲本人同意。”
“刘监区长，我父亲，对他自己的病情了解吗？”
“应该是了解的，上一次临江市医院的专家会诊后，我们监狱的主治医生已经把情况跟你父亲说了。”
“那，我明白了，我明天去医院看爸爸，然后我们再作决定。”
送走了刘监区长，周清原坐在房间的窗台边，把窗户打开，任凭阴冷的夜风吹拂到自己的脸上、身上，自责、心疼、后悔，很多种滋味涌上心头，自己这几年没有给父亲足够的关爱，父亲一定是长期寂寞孤独，心情压抑才造成了如今的结果。
第二天一早周清原便来到了监狱的医院，办完手续后狱警带她去病房探视，从早上一起来周清原便不停地在思考，自己开口跟父亲说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爸爸，我来了。”
“爸爸，对不起！”
“爸爸，您会好起来的。”
一路想着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狱警示意她可以进去探视，但注意时间，她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这十五分钟，除了表达对父亲的歉意、爱、鼓励，还要达成保外就医的共识，想到这里，周清原觉得一秒钟都不能浪费，伸手推门进去。
床上半躺着的人面容清瘦，闭着眼睛，手上打着点滴。
周清原放轻脚步声，走过去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伸手握住那只打着点滴，青筋暴露的大手。周丰年缓缓张开眼睛，看到女儿，露出笑容。
“清清，你来啦！”周丰年的声音很轻，但是难掩兴奋。
“爸，我们回家好吗？”周清原脱口而出的是这句话，有点出乎她自己所料。
“清清，爸爸没事，你放心吧！别影响工作。”
“爸，我们去H市的大医院看病好吗？我给您办手续，刘监区长说您的情况可以保外就医的。”
“清清，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已经习惯了，而且，我这个身体，就怕你办完手续就已经……”
“不会的，爸，医生说您情况稳定，我们回去，回宁江也可以。”
“清清，爸爸知道你关心我，你的心意爸爸懂。”
“爸爸，您是不是心里怪我，怪我这两年不太来看您？是，爸爸，我承认自己不知道怎样面对您，我错了，您就原谅我，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这个事情，我们再说，好吗？还要看监狱是不是同意呢！来，让爸爸好好看看。”
“爸爸，您不用操心，我会去和监狱争取的，你先在这里好好养病，等我来接您，我回去就联系Ｈ市的大医院。爸爸……”
“清清，来，跟爸爸说说你在学校怎么样？工作忙吗？”
“工作不忙，爸，我挺好的，宋伯伯很照顾我。”
“是吗？你宋伯伯他，还好吧？”
“他很好，正在做一个新的研究课题，我也在帮他。”
“你帮他？噢！你怎么帮得上他的忙。”周丰年用力把自己的身体往上挪了一下。
“也没帮上什么忙，就是帮他整理一些资料，宋伯伯说我仔细。”
“哦！”周丰年的身体总是撑不住要往下坠。
周清原把父亲的身体用力往上扶，在他背后又放了一个垫子，总算让周丰年直起身来。
“清清啊！你看，你要上班，如果还要照顾我，是根本忙不过来的。”
“爸，看病的事，您就别管了，我会和刘监区长商量的，办手续还要一段时间呢！”
“你就是固执，像你妈。”
“爸，我应该经常来看您的，您怨我吧！”
周清原在父亲身上靠了一会儿，又喂父亲吃了点午饭，很快就到了探视时间，临走她告诉周丰年：“爸，您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您！”
周丰年点点头，心里很清楚他自己的这个女儿，凡事打定了主意，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可是，他心里还是不愿意去Ｈ市，或是回宁江，因为既使回去，他也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因为想要多看看病重的父亲，弥补自己的过失，另外，希望能再次说服父亲去Ｈ市或宁江就医治疗，周清原决定多住一天。
第二天上午，她先是去监狱办公室递交了保外就医的申请，然后又去病区看望父亲，可是说服工作似乎并不顺利。
在周清原看来，父亲似乎对生活已经没什么留恋了，要说服这样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可能性几乎为零。自从接到监狱电话那天开始，每晚夜深人静时眼泪总是会不自觉地流下来，仿佛这些眼泪是用来清洗自己那颗从１３岁起就深受磨练的心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怜悯父亲，还是怜悯自己。
即便如此，生命的步伐还要继续。病者自己无心恋世，但是生者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即使只是为了自己的良心。
周清原决定保外就医的事不再询问父亲的意见，申请手续已经递交，等待批准，另外，得马上回Ｈ市联系医院，宋千喻应该可以帮忙打听一些讯息，还可以找宋伯伯商量商量。想到这里，周清原迫不及待地出发往回赶，如果顺利的话，可以赶在化妆舞会结束前回到学校。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青山监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