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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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忙完了吗？我看外面好像都没人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呢？”陆琛带着点鼻音的声音传来，话语里都是不曾有过的小心翼翼。丁一知道每到季节交替的时候他的鼻炎就会发，想来是又发了才会有那样的声音呢！
“准备得差不多了，之后的事情我自己也能做，就让大家先回去了。有事么？”丁一的话语里并没有带多少感情色彩。一下的谅解或者接受并不容易，陆琛明白，也不在意，他会给她时间慢慢来，反正一生都耗上了，也不在乎再多等一会儿。
“时间不早了，我来接你去吃晚餐。丁叔和梁姨今晚有个慈善晚宴，和我爸妈一起去了，丁爷爷也在魏爷爷那里吃了，所以，我来接你。”陆琛说得再自然不过，我来接你，那么美妙的词语，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们之间。那个时候丁一回家的时候都是陆琛来接的，他总会站在丁一的宿舍楼下打电话告诉她：“一一，我来接你了！”
丁一因着这句话有一会儿的发怔，也只是一会儿便看清了陆琛眼里的种种情绪：怀念、挣扎、等待，还有爱！丁一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扑进他怀里，于是迅速抓起桌上的包说道：“谢谢你来接我，走吧！”
陆琛看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丁一，跟在她身后。之前拉风的兰博基尼换成了稍显低调的奥迪A8，良好的性能让车子的行进非常平稳，可是此时的丁一却有些忐忑，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里想见他，可是见到了又想逃跑，这种心态真是有把人折磨至死的感觉，她抓紧手里的包，以图减缓心里的紧张和无措。
陆琛看到丁一抓紧包带的左手，他将右手伸过去，抓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丁一吓了一跳，想要收回手，就听到陆琛说：“别动，我在开车。”丁一很想回一句：知道在开车还这样！可是看着他越发瘦削的侧脸，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乖乖得任他握着，直到最后变成十指紧扣。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无话地来到了一栋民国小洋楼前，小洋楼上什么标志都没有，这个地段都是政府的特色建筑保护区，里面的房子大多是民国时的建筑，奶奶家的老房子就是在这里，奶奶后来和爷爷结了婚，因为奶奶是家里的独生女，所以奶奶的父母去世后这里的小洋楼便空了下来，后来也只是一直雇了人定期来打扫。
陆琛停好车，绕过来给丁一开门，然后拉起她的手，依旧是紧紧地握在自己手里。丁一也不再反抗，反正都被拉了一路了，也不在乎再多拉一会儿，只是到处看看，然后开口问道：“为什么来这里呢？这里不是几乎没什么人住了么？”
“七奶奶搬来这里住了，我常常来这里吃饭。”
丁一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还会见到七奶奶。其实，那才是个传奇的女子。原是民国政府大官的幺女，排行第七，自小备受宠爱，后来政权变更的时候她被人拐了，从一个受尽宠爱的大小姐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小乞丐。所幸，被陆琛的奶奶看到了便带回了家，后来跟着陆奶奶做了陪嫁丫鬟，在陆家一待就是几十年，与陆家人的关系与其说是主仆不如说是亲人更贴切一些。
只是陆奶奶生下儿子陆伟文后就过世了，偌大一个家里没有一个女主人，那个时候的七奶奶从来没有提出过离开，而是放弃了女孩儿家最美好的年月陪在了伤心的陆老爷子身边，并且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尚在襁褓中的陆伟文。也因为七奶奶自小受着良好的家庭教育，一举一动都是女子的楷模，与陆老爷子也算是知己，久而久之两人便产生了感情。
可是七奶奶是那样的身份，虽然活在陆老爷子的羽翼之下，却很难让陆老爷子给她一个名分，那样一个女子却对这些相当淡然，不求回报只是一心一意照看着家里的一大一小。这样下来也过了几年安稳幸福的日子，只是六十年代中国的那场浩劫却没有放过这样温馨的陆家，七奶奶因着身份特殊让陆老爷子备受迫害。
说来陆老爷子也算是真汉子，即使再辛苦也没有一天想过放弃七奶奶，可是大家都忘了，七奶奶那样的女子怎么可能忍心看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了她受尽伤害呢！于是在大冬天的时候跳河自杀了，所幸，被河边的人家救了起来，只是救起来后的七奶奶失了记忆，再也认不得陆家的人了。
陆老爷子伤痛欲绝，于是便做主让七奶奶去了乡下修养，等到七奶奶再回到陆家的时候，陆老爷子已经是个只能躺在床上失去语言功能的人了。七奶奶看到那样的陆老爷子痛哭失声，大家这才知道，七奶奶根本不是失忆，而是故意让人以为她忘了过去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是为了让陆家能够安稳一些，让陆老爷子不那么辛苦。
在陆老爷子过世前的几年七奶奶一直贴身照顾着他，两个人最终在后来拥有了一段快乐的日子。那个时候的丁一只有七八岁，陆琛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丁一只知道，小时候常常能看到七奶奶坐在阳光下为躺在躺椅上的陆爷爷念报纸，还能看到七奶奶用她一手漂亮的小楷抄佛经给陆爷爷品鉴，更是可以看到七奶奶带着老花眼镜为陆爷爷和陆爸爸织围巾，后来还给陆琛和丁一织手套。
陆老爷子过世的时候丁一还不到十岁，可是她看到过七奶奶总是抱着陆爷爷的遗像坐在窗前，一坐就是整日，连吃饭都可以不顾，丁一那个时候不懂那是什么样的感情，可是却也深深感动于这个老人几十年不变的爱和守候，陆老爷子过世后七奶奶要求回到乡下去，陆爸爸自然不同意，这么多年，她早已经成为了陆家的一部分。陆伟文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在他的概念里，是他的七姨教他读书认字，是他的七姨教他做人的道理，是他的七姨受了这么多委屈只为求陆家一个平安。
可是耐不住那个失去所有生命依托的老人的请求，最终还是送她回了乡下，常常去看她，派了人照顾她。丁一没离开家之前也常常跟着陆家人去看她，跟着她写小楷，跟着她学永远也学不会的苏绣，听着她一遍遍嘱咐要她和陆琛好好的，要一辈子在一起，要一辈子互相体谅和照顾。
丁一回想着这个沧桑一生的女子，忽然就有点想落泪，陆琛看着她站在那里，眼里有即将散开的泪水，走上前去抱住她，轻抚她柔顺的头发，说道：“三年前七奶奶身体不是很好，我们就把她接了来，七奶奶不愿意时时刻刻在陆家那个充满着爷爷影子的地方生活，所以就让她住在了这里。这几年她虽然有些忘事了，可是仍然时时刻刻想着你，想着你什么时候来看看她，她说她很想那个会在她面前撒娇的小一，很想看看这么多年没见，你是不是还能写一手好字，是不是还学不会绣花。”
丁一的眼泪还是没有忍住，说实话她的经历和七奶奶相比算得了什么呢！一直以来她所耿耿于怀的东西，与七奶奶经历的生离和死别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那个豁达而又勇敢的女子，用她微薄的力量和伤痛的方式守护着她挚爱的人，而她呢？为着那可怜的骄傲和不值钱的自尊固步自封，自以为受了天大的伤害，守着自己不愿意去原谅，说到底其实是自私，是只顾自我感受的矫情罢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让你这么痛，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我怎么舍得，是我太固执了，是我的任性害了大家，害了我们的宝宝，对不起，小琛哥哥，对不起，对不起。。。”陆琛紧紧搂住怀中的人，他的丁一如此善良，他知道她永远不会伤害他，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受了伤的女孩子自我保护的方式而已，她是骄傲的丁一，她是他宠爱之下成长起来的丁一，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就像是他生命的另一部分，他能理解。
至于宝宝，他伤心，但是他知道她更伤心，不过现在这样就很好，他们还是回到了他们的轨迹，现在她在他的怀里，只要这样就好，有了丁一就是完整的人生了，他觉得美满，美满到似乎六年来所有的伤痛就在这一夕之间被抚平，他们还有一辈子要走，他会为了她守得云开见月明。
那晚的晚餐是这么久以来丁一吃的最香的一顿，她看着不停地给她夹菜的七奶奶，还有含笑给她盛汤的陆琛，只觉得生命静好。七奶奶一口一个“小一”，临走的时候把丁一拉到房间里给了她一个小小的包裹，丁一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只上好的玉镯，丁奶奶有很多玉镯，丁一多少懂一些，可是这么好的玉镯丁一也觉得少见。
七奶奶拉着她的手说：“小一啊，小琛的奶奶走得早，我看着小琛长大，陆家又待我不薄，我一直以来也都把小琛当成自己的孙子看待。这个镯子，是当年小琛奶奶走的时候交代我说让我给她的孙媳妇儿的。早几年，老陆走了，我也没那个心思，这几年总想着要给你，你却一直都不来，小琛也总说你没时间，不在家，我估摸着你俩肯定有过什么事儿，七奶奶活了八十多年这点东西还是看得透的，只是小琛不愿说，也就没得必要非得逼他什么。
现在好了，看着你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小琛奶奶交给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以前你陆爷爷也常常说想着你做陆家的孙媳妇儿，现在我就算到了地下也可以给他们交代了。小一啊，七奶奶盼着你们一生都能平平安安的，虽然七奶奶一辈子没嫁人，可是我跟你陆爷爷也算是彼此相知相守了大半辈子，七奶奶只告诉你一句话：夫妻要想一辈子和乐幸福就要记得宽容和理解，要信任对方就像信任你自己一样。”
丁一和陆琛走的时候看着站在门口送他们的七奶奶，丁一不自觉地拉了陆琛的手，然后两个人相视而笑。他们都知道过去的已然过去，不论那是对是错，他们都已经无力改变什么了，可是未来他们可以掌握，就像七奶奶说的一样，他们会一辈子在一起，他们会像信任自己一样信任对方。
丁一一手拉着陆琛，一手握紧那只玉镯，然后在陆琛面前晃了晃说道：“七奶奶说这是你们家给孙媳妇儿的信物呢！现在开始你不要我也不行了，这个东西就意味着陆爷爷、陆奶奶，还有七奶奶都把你交给我了，以后你要是敢不听我的话，我就告诉七奶奶，还有陆爸爸和陆妈妈，然后休了你我另嫁！”说着调皮地眨了眼睛，陆琛亲吻她的额头，说道：“是！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 2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