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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殊途·末路魂 ...

  •   百鬼

      今日,盂兰盆节。

      本该是熙攘的街道,天色渐暗,却仅有一男一女,一大一小两人,女子十六七岁,依阶而坐,而男子则站立于台阶上。夕阳的余辉将他们的影子平铺在蜿蜒的阶梯上,曲曲折折,显得颇为沉寂。

      斜阳,是血红色的,像是刚燃尽的木炭残星。这亦是今晚盛宴,最为华艳的预告曲。

      “盂兰盆会,是说会有很多人来赏兰么?”段淇胧扶着下巴,打量着身旁似笑非笑的异装男子,“但是……人都去哪里了?”

      男子嗤笑一声,眸若点墨,居高望着俨然屋舍,淡淡回答:“非也,盂兰盆乃梵音,意指‘救倒悬’。”说罢,他特意低下头,正巧望见姑娘的眼睛里溢满了疑惑。于是挑了挑眉,继而解析道,“即‘倒悬’之苦,若生前作恶多端,即会沦入苦道,成为无人祭祀的恶鬼。”

      段淇胧忽然兴奋地跳起来:“噢!就是中元鬼节嘛!你真是……卖什么关子!以前在老家,每年中元节的时候,我还偷偷给姐姐拿了好多祭祀品吃呢!”

      “嘘,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呢,他们可不喜欢一年一次的盛宴被人打搅。”男子将食指抵在唇前,“盛宴即将开始,我方才给你的护符可还在?”

      段淇胧摸摸自己的胸口,点头。

      邢芜怅给的护符,据说可以抑制自己的阳气。

      而现今的所在——绮漠城,一个神秘却又绮丽的城市,琼楼玉宇,却又和着古质的民风,空气中弥漫着甜而不腻的花香;民房上都挂满了一个个小灯笼,很是可人。特别是当暗夜降临之时,万灯齐亮,宛若白昼。

      “话说,芜怅,城里的人咧?”段淇胧问道。

      “今夜阴间鬼门关大开,恶鬼自要将整座城扫食一番,一年仅有这一晚,那是万分稀罕的。为了城中人群的安全,阎罗下令,已让众人离开。”身着镶红边暗龙纹黑氅的男子回答,仍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见身旁的姑娘脸上的阴霾,便俯下身安慰道,“你可放心,只要紧紧你跟着我,恶鬼定不敢伤你。”

      段淇胧叉着腰,嘟着嘴道:“嘁!我才不怕!我是担心……担心他们长得,姐姐会不会也……”她软了下去,最后只能默默地卷着素白的衣带,

      “乖,他们长得也不会太对不起人。”邢芜怅将右手搭在段淇胧的头上,似笑非笑地解释道,“瞧,红色的落日,很美不是?一年只看得到一次哦。再待片刻便消失了。”

      段淇胧凝视着似血残阳,心中便也不知是期待还是兴奋,亦或者是紧张。

      落日之后,呈现在眼前的另一番——繁华景象以及,思念许久的人。

      夜行

      当残阳彻底没入青山之时,竟没留下一丝余辉,四周陷入一片昏暗,宛堕幽冥。

      “芜怅,为什么会这么暗……月亮呢?我,我姐姐……我想立刻见到她。”段淇胧瑟缩在台阶上,一丝阴风扫过她素色的裙摆,显得那么孤寂。

      伸手不见五指,像是整个人被浸入了墨水一般,没有星辰与明月光亮,若不是身旁淡定立着的邢芜怅,她估计会地陷入无尽的恐惧。

      此刻无措,蓦地就在那一瞬,一只温柔地覆上她的双目,虽是冰冷得宛若没有血液流动,但却让她不再恐惧,似乎得到了寄托。

      静默片刻。

      “淇胧无妨,不是永久的离别,亦不是死亡。就当是,闭上了自己双眼,去迎接一场繁华。”

      “啊,你看。”邢芜怅撤离右手的那一瞬,一切,都起了微妙的变化:

      一盏盏暗红色的灯笼,从西城开始,像打滚一般向东城进发;而北城却不同,鬼火一般的水蓝色火焰闪耀着仅属于幽冥之地才有的诡异氛围,在经过城心的瞬间,红蓝相撞,碰出一团妖冶的紫焰。黝黑的天空,顿若白昼!

      有淡紫色的火星飘落,似极了流萤盘旋,接在手中却也不觉着烫,相反还掺着一丝幽凉之意。

      段淇胧未尝见过如此盛景,清瘦柔美的脸上是对此时此景最真切的评价——只见她微张着嘴,昂首仰望。点点紫晶,让她不禁伸出稚嫩的双手,迎接着它们的降临。

      不知何时,街边的小摊、面铺,竟都各自亮起了妖娆的灯火。身着白色盛装的“行人”也逐渐清晰起来。

      素指轻拈,红伞玲珑,白纱裹身的女子飘然而至,似血朱唇勾起一抹浅笑。长发自垂,披在肩上,直沿到背上,更显柔情。但诡异的却是,越是靠近裙角之处却越是通透,细看,没有双足。

      没有双足亡魂,通常戴罪之身,需要时间才能凝聚,否则永世难入轮回,。

      段淇胧笑着转身,但看到这一幕时却险些坐倒在地。随着宴会的面纱被逐渐摘下,真正的面目才刚刚开始:路边琴女开始演奏的,是镇魂之曲;而交易用的纸票是惨白色的冥币;甚至还有一些“人”手上捧着一颗“咯咯”直响的狰狞骷髅头,一双涌着阴光的空洞似乎在笑着望自己;就在昨天,自己还和邢芜怅还在享受美味那个面摊,如今已被一个狼吞虎咽的、皮开肉绽壮实汉子占据;凭借光亮,甚至还能看到哭泣的女子脖子上的勒痕……

      “够了……够了!我为了什么才跟你进这鬼城来?是我的姐姐!喂,邢芜怅!我的霜姐呢!?”段淇胧吼得声嘶力竭,而后推开对方,一眨眼便遁入了“人群”之中,余音传来,“我知道都是因为那些破规矩你一直不肯让我见她!那我自己去找!”

      他的右手上还残留着她的余温,似笑非笑的嘴角终于,垂下。

      这是第一次吧?他一个人,冷着脸,望着她孱弱的背影融入无望。

      往昔·淇胧

      我的姐姐段淇霜,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是个漂亮的姑娘,还是个杀手,无论什么人,给了钱,她就杀,如果抵赖,就杀雇主。

      “他活该嘛!我这是替人破财消灾,消了灾不给钱,那就是活该。”她妩媚地坐在窗上,翘着腿,惬意地吸了一口烟,“还有,万一姐姐哪天遭遇不测什么的,留下这么多钱也够你后半辈子花,我们不是什么大门户,更不是闺秀,你呀嫁出去难,以后没人养你,照顾你,我可放心不下。”

      我笑嗔着把一个茶盏掷了过去:“那么阿胧祝你早死早超生,下辈子要赶紧来陪我。”

      半闭着眼的霜姐很轻松地接住了飞来的茶盏,我记得她那时掩着嘴笑得特别夸张,疯了一般,但我也没有理会,她天天在修罗场上夺魂索命都成了习惯,我只希望她笑得越多越好,至少可以说明她是快乐的、无悔的。

      当她被官兵围捕的时候,我去死牢探望她,她还笑着告诉我床顶的暗格里藏了一大叠银票。

      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霜姐,你就真的忍心扔下我么……霜姐……”我晃着神,扑在她的怀里哭喊,死揪着她的囚服不放。

      “嘿~不是留了很多钱给你嘛,放心,我会快快转世,下辈子早点来陪你。”她的脸上没有畏惧,甚至连不舍也找不到。就好像,她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过段日子便会回来。

      这种迷信的说法是我今后思念时的良药,直到我遇见了那个穿一身黑的男人邢芜怅——他告诉我,姐姐罪孽深重,暂不能入轮回,并要在阴间受苦。

      霜姐死后我无依无靠,天天想着请人做法招魂。头七那日,他们都说逝者会回家看望,但我却必须离开,否则自己将临灾祸。

      但我思来想去还是不肯走。夜幕降临,闻有萧索的铁链声传来,我便兴奋地戳开窗子窥看,果不其然,是离去七日的霜姐。她柔弱的身上锁满了镣铐,长发披散,素色的裙装上还沾了斑驳血迹,看起来凄惨异常。只见她身后还跟着的几个瘦弱的男子,凶神恶煞,好不可怖。

      管他是人是鬼!

      我正欲破门而出,却让一只手捂住了嘴,同时,将我拉进了他的怀里。

      “嘘,不要试图挣扎,否则你会被鬼差强行掳走。”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心怕死,当时我放弃了挣扎。

      心如刀割,我仅能默默流泪。还有很多话未曾出口,只有听着铁链声,渐响渐远。希望,被逐渐浇灭。

      夏花开了一遍又一遍,凋谢了数个春秋,一个人抱着银票的日子,丝毫没有意义。

      错过了一次,我段淇胧,自然不允许再有第二次。

      变数

      偌大一个绮漠城,寻路难,寻人更是难上加难。再加上时间短暂,所要面对的鬼魂又是数不胜数……

      段淇胧的身子像糖糕般软了下来,面对一张张毫无血色的脸,诡异的灯火,登时恍若置身于幽冥间。

      “霜姐,要找到霜姐,霜姐和他们一样是鬼,我……才不怕。芜怅说了,不是……不是永久的离别,不是死亡。就当是闭上了眼睛,去迎接一场繁华,繁华……”

      她默默地蹲在一个角落里,寸步难移。别说是自己去找了,自己要邢芜怅被找到才对。意识迷蒙间,通过暗红色的灯光,她发现装潢华丽的祀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被捏成了各种可人的样子,让人食欲大增。话说回来,她从前还真不该把祭祀品带回去给霜姐吃的,一定是因为吃了那晦气的东西,她才……

      思及此,段淇胧趔趄地朝祀台跑去,左摇右摆,险些撞到过往的“行人”,这万一撞上去了可不得了,亡魂会接触到她身上腾腾的阳气,只要吸食了,那么便可重入轮回之道,不受任何拘束。

      她也没在意,愣愣地用脏手拈起了几块儿桂花酥便往嘴里送,那吃相,像个几天没吃饭的狼狈乞丐。不过真真饿的人他也会边嚼边咽,而这段淇胧却是只咽不嚼,似乎要生生把自己噎死一般。

      这越咽,越是把眼泪的逼出来了。

      “咳!咳咳……”上天都要嘲笑了,她逃不了被噎的命运。

      一个盛满水的木碗递到了面前,段淇胧自觉难受,望着碗像望着救星,连忙夺过碗一饮而尽。待舒爽些微,她正打算感谢那“人”时,却见面前之人,再是熟悉不过。

      “霜咳咳……霜姐!”段淇胧心中欢喜涌动,原来思念之人远在天边,近在咫尺。她囫囵地用手擦了自己的泪水,百感交集,却也不忘去拥抱那分别已久的人。

      却是狼狈地扑了个空。段淇霜歪着头,面对自己的妹妹并没有闪避,只是人鬼殊途,她们再也不能相拥。

      显得颇为激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小妞是个活人!是个活人!”

      本来便立在刀尖上的段淇胧弱不禁风,如此一来,无异于狠狠将她推入了蚀骨的火坑。

      霜姐?

      “嘘,霜姐,我……我是阿胧!”段淇胧手足无措地去抓对方的肩膀,却径自穿透,像是一缕逃离手掌的轻烟,晕散开后,又凝成原形。

      无数的话语争先恐后想要脱出段淇胧的口,却硬是被生生咽回,残留的,只有珠泪攒动的双眸。

      只见段淇霜的双眸竟倏地一红,似染血一般凌人夺魄。而后抬起的骨节分明的双手,昔日纤纤早已不复,空留虎狼般的长甲反射着城心夺目的紫光。

      “你把我忘了?你真的像芜怅所说,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段淇胧颓丧地倒在地上,捂着心口,俯下头,几颗晶莹打落在地,蔓延成花。

      “好妹子,哭什么,怎么不和家人逃走呢?来,待会儿就和姐姐一起去轮回怎么样?”段淇霜咯咯怪笑着,视昔日亲密的妹妹宛同末路人一般,这是曾经的段淇霜,却也不是。

      周围的亡魂听到段淇霜所言,皆露兴奋之色,更是蜂拥而上,你推我搡,谁也不肯放过这机会。霎时,盛会陷入一片混乱。

      最终,一个长相粗俗的彪形大汉从鬼群中挣扎而出,冲到祀台前指着段淇霜便骂道:“这活人是老子的!你他娘给老子滚一边儿去!”

      “哟?她脸上写了你的名字么,大老粗,能滚多远滚多远,哈,要是敢动她,我就把你打得魂飞魄散。”而后,她又面向众鬼,狞笑道,“还有你们。”

      你们要是敢动她,我就先把你们宰了。

      段淇胧脑海中传来一句似曾相识的话语,她的语气淡然而坚定,仿佛是山崖上最傲然的那抹冷月:“霜姐……你还是那个体贴入微,却也桀骜不训霜姐。”

      “哦?抱歉啊,听起来你认识我很久了,可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过往了哟。”她悠然得转过身,笑得明媚。而后,一横手挡下势若猛虎的大汉的偷袭。

      大汉心知实力不如,却也不甘罢休。做鬼寂寞了许久,痛苦了许久,自然什么也不怕了。只见他撤回双手,低吼一声,粗壮的双腿侧面迎上,宛若疾风一般,扫向段淇霜。

      段淇霜粲然一笑,因为自身体态轻盈,而又习武多年,躲过这迅猛攻击丝毫不费吹灰之力。接下来便是她的反击,白骨般的手凌空挥舞,暗红的双眼更想要淌出血来,这是兴奋的表现:“我好久没有杀过人了,兄台,你要后悔了呢”

      众鬼魂都在那一刻哑然,双目屏息凝视着那大汉即将到来的灭顶灾劫。

      亲眼目睹霜姐杀人,还是第一次呢。但是这一次是为了自己?还是,不是?

      “霜姐不要!”段淇胧喊得声嘶力竭,但是对方毫无反应,只是冲她淡淡一笑。这一笑,仿佛让段淇胧回到了最初的最初,立秋之日,驱散了寒暑酷热,她在院子扑蝶,而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样样精通的霜姐,坐在窗台,笑着为她缝补衣裙。

      后来呢?后来段淇胧也不记得了,她只觉得脑后被猛地一击,在意识最浅薄的刹那,一团黑影降在了面前,脱下龙纹黑氅盖在了自己的身上,却也因此露出了,没有皮肉覆盖的左手。

      无常

      “参见刑无常大人。”众鬼齐跪,只有段淇霜还笑擎着大汉的脖颈,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邢芜怅见状,一挥森然的骨手,厉声喝道:“段淇霜!将他放下!当真是不想轮回么!?”

      岑寂无声,段淇霜冷笑着甩开了大汉,向来傲然的她,屈膝跪下,眼中的红艳如残烛般逐渐熄去:“恶鬼段淇霜,宁愿受罚。”

      “其他人,无需逗留,继续游行!”他一声令下,众鬼便作鸟兽散,祀台顿时冷清。

      暗紫的幽火还在继续跳动,“啪啦”几声,又蹦出颗颗萤灵,雪花般散落在绮漠城的角落,顷刻成烟。

      邢芜怅一改声色俱厉,带着淡淡的笑容步至段淇霜的面前。他一直都是这样,只要不是面对众鬼,他永远以一种人畜无害的笑容表情示人,只是不懂笑中何意,为何而笑。

      “你现在,可放心了?”

      段淇霜站起身,颔了颔首:“是的,还请刑无常大人多多关照。阿胧虽然什么都不会,甚至常给人添麻烦,但还是个聪明的姑娘,我让她读了很多……”

      “你还是没有放下心,带着心中所念,如何轮回?”邢芜怅一把抱起被黑氅裹得严实的段淇胧,只见她蹙着眉,眼角噙泪。

      是的,刑期已满,段淇霜已可重入轮回,再世为人。

      微风扫过,吹起段淇霜如墨的发丝,起舞翩跹。她的魂丝感念全都驻在了妹妹的身上,不肯离去。她伸出手欲为她拭泪,可终究是黄粱梦一场。她们已是天人永隔。不能触碰到对方,连在一起倾诉离别之苦的机会,也没有了。

      “如此,真能让阿胧忘了我么?”

      “不可能。”他回答得决然,“她怎么可能忘得了往昔与你在一起时光,就算你朱颜褪去,曾经不复,她都不会恨你,忘掉你。要知道让一个人遗忘自己爱的人,就是将她推上刑场。”

      “呵,不愧是刑无常大人,字字不离刑法。天色将明,我……该去轮回了。”她留恋地望着段淇胧,朝城门,也就是鬼门关,蹒跚行去。

      一步,两步,三步……步步伤情。泪水,铿锵打落。这一世,她们尘缘已了,再无遗憾。

      新一轮红日升起,带着饱满的光芒,即将普照大地。城中千火渐熄,城心的紫色幽火腾地冲入空中,旋即爆开,是盛宴结束的最后一场戏码。

      路遥

      段淇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双眼肿胀,两颊因泪水的缘故变得紧绷。绮窗之外,人声鼎沸,吆喝着,欢笑着。明黄色的晨光驱散了阴霾,普照大地,人们的心中又似多了一份期待的感动。

      昨日的情景历历在目,再闭上眼,出现的又是那座阴沉却不失繁华的妖艳鬼城,还有那已经把自己,掩埋在了时光洪流中的姐姐段淇霜。

      胸中一窒,原来美好的事物都易昙花一现,似幻梦一场。

      “邢——芜——怅!”

      “在。”

      “你说,是不是你把我打晕的?我,我还有好多话要对霜姐说!好多,好多……”她回忆起昨晚的事儿,思绪又飘到了其他地方。

      邢芜怅扶着下巴,感叹道:“都不记得你了,你还纠缠做什么。指不定,下一刻就把你阳气全吸了。可怜我好心救你,却换来如此回报。”

      “闭嘴!否则我不跟你走了喔!”段淇胧揪着他的黑氅怒道,嘟着的小嘴却挂有明显的笑意。

      “诶?看来你心情不错啊。怎么样?我没骗你吧,给你见到了姐姐,又让你不再想念。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那便是,她可以去轮回了。”

      段淇胧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欣喜之意掩盖不住:“那我们去找她的转世吧?呵~我,我还是会想她的啦,她再恐怖也好,把我忘了也好,我只要知道她好好的,不会被人欺负就满足了,多余的话,等她下辈子,我再同她慢慢说……慢慢说。”

      邢芜怅爱抚地掐了掐她的脸,绕到身后替她绾起长发,接着又替她捧来了一件全新的罗裙,无奈道:“态度变得比翻脸真快。诶,来试试这裙子。”

      “咦?这不是和你一样的布料嘛?我才不要和你穿得跟个黑无常一样啦!”蓦地,她又回想起对方昨夜脱下黑氅时露出的左手,虽心中有惧,但还是壮着胆子道,“把你的手伸出来,我要看!”

      “啊?不要。我可不喜欢别人给我看手相,我的天命只能我自己知晓。”他又把手往阔袖里缩了缩。

      “你给我伸出来!不给我看我就不跟你走!”

      两人一前一后跑出民房,隐没在归来的人群中。

      往昔·淇霜

      “霜姐你怎么了嘛,别不说话!”

      我摇摇头,望向窗外,一片星辰灿然夺目。院中梨树枯燥的枝头也被洒满了凄凉的月光,它已经很久不开花了,我明明将它照顾得异常周到。

      那是多久以前呢?我带着阿胧一起跃上并不甚高的树梢,一起在嫩白如雪的梨花簇拥下,细数星光。

      “唔,我猜猜,你是被客栈的掌柜训了不是?”见我不回答,她拍着小胸脯仗义道,“你教我几招,我去狠狠地踹他几脚!再不然,砸了他的店!”她话未说完,便被我摁住了嘴。

      阿胧敛去笑容,挠了挠头,于是转移话题:“你看你那一身的鸡血,待会儿脱下来我给你洗。”

      “不用,这血太脏,我自己来。”

      “唔……你心情不好?”

      今天,我完成了第一个任务,得了一大笔赏金,并且正式成为了杀手团的干将。也从此,踏上了提心吊胆的不归路。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兴许几度流水落花,习惯就好了。

      就在这时,她变戏法般从身后端出了一盘色香俱全的糕点,个个玲珑,十分诱人:“喏,别郁闷啦,今天是中元鬼节,又是你的生辰,所以我特地去祀台……拿了一些回来。放心,都是没吃过的!”她怯怯地把糕点呈到我面前,掩饰着手臂上棍棒所致的暗紫瘀伤。

      我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怜爱地将她揽入怀中。

      “霜姐!先去换件衣裳再抱我可以嘛!”怀中的人扭着身子,极不情愿得想要挣脱。

      “阿胧,阿胧不要怪霜姐好么?这都是为了你好啊,不要嫌沾满鲜血的双手,不要嫌我以后日落而作日出而息,不要怪我,以后不能经常陪你……”

      霎时心中一暖,她的手臂环上了我的脖颈,我听得她打趣道:“蠢姐姐你真傻,我才不会呢,我们是亲姐妹嘛,打从一个娘胎出来,管你多脏多臭,妹子我都要定你了。”

      心暖,亦痛。

      头七那晚,我被允许回家看望一次。阴间的刑无常大人忽然来找我,告诉我不能去妹妹住的西苑。于是我匆匆带离了紧紧跟在身后的鬼差,也看见了那只目眦欲裂的眼——那是乞怜,也是无奈。我脚步一滞,险些被鬼差察觉。

      对不住阿胧,今后,真的只剩你一个人了。

      “刑无常大人,替我好好照顾她,此恩此情段淇霜来世再报。”鬼门关即将合拢的一刹那,我在他面前恳求道。

      “喝碗孟婆汤便可遗忘前缘,你且去吧,我已安排好。”

      霜姐……始终是走错了路,才让阿胧伤心难过了。

      霜姐相信你经历了分离便会长大,会坚强,因为我知道阿胧从小到大都是最勇敢的,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

      回眸间,阿胧她腮边的泪痕,显得成熟了些许。我轻笑,而后,再不回头。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殊途·末路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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