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夜》牙耳亚心

30、28

　　五年前出谷的时候，尉迟然并没有按江天的安排往西，而是一路南下。还真让姚芝说对了，大隐隐于市，而人多的地方，除了鱼米之乡的江南还有哪里。
　　过江之后，尉迟然停在了一座小镇上整修，要知道他能来到这不容易。在他走后三天，预想中的大规模搜索没有发生，倒是各城门、渡口多了排查的官兵，他们人手一张他的画像。画上什么也没有，只人一个人头，也没有海捕公文，他也自认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而且看官兵的样子倒像是在找人，唯一的解释就是萧绝夜在背后操纵。他从不知道医杀宫什么时候跟官府有瓜葛了，措不及防之下他差点就被逮了个正着，幸好这古代的画像都比较抽象，他只是抹黑了脸，加粗了眉毛就安然无恙地走到了这。
　　这座小镇不大，却热闹。这的百姓大都以种、卖草药为生，这也让它成了草药买卖市场，外来人口不断增加，各行各业也都发展起来，相信不用多久，这会成为另一个膺河。他也就是在这里，遇见了万俟歆，还是恶俗的英雄救美，不过很不顺利就是了。
　　尉迟然在客栈安置好了以后，就出门逛逛，透透气。街上很热闹，卖什么的都有，他兴致勃勃地看着。在经过一个鱼摊时，那咸酸的海腥味让他直犯恶心，捂着嘴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在吐特吐了起来。他都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有时吃得比平时三倍还多，却还不觉饱，有时又一点胃口也没有，还常像今天这样吐得唏哩哗啦的。是不是肠胃病啊，还是去看看大夫吧。刚想走，就听见巷子深处传来一个贪婪的声音。
　　“小娘子，胆子真大，竟然敢一个人出门。是不是看兄弟几个最近手头紧，想帮称帮称啊？”
　　接着是一个故作镇定的女声大声说：“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我师父很厉害的，他会来找我的。”
　　尉迟然伸头去看，只见三个地痞围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正抓着根棍子虚张声势。
　　“嘿嘿，干什么？兄弟们上，只要把她卖了，今晚咱们就能上群芳馆玩上一宿了。”说着就要扑上去。
　　“你们干什么！？”尉迟然忍不住跳了出来。早知道这时空妇女金贵。也身价百倍，更是一夜致富的便捷通道，却不想这么猖狂，光天化日之下拐卖孩童。在他眼里，十三四岁不算女人，只是女孩。
　　那三个流氓看着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满脸不屑。那女孩也在生起希望之光后暗淡了下去。哎，别失望啊，他虽然文弱了点，可不代表没有实力啊。前世打工，总是早出晚归，为了安全他缠着空手道社的学长，狠下心学了几年，再加上在医杀宫，周围都是高手，也多多少少学了几招，对付这三个不入流的小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哼，又是个不自量力，多管闲事的。我先解决了你再说。”说完就一个拳头递了过来。
　　尉迟然一侧，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一拉一带，起脚踢在了他的膝盖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就平着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扬起一阵烟尘。
　　另外两人见碰到了硬茬子，相互配合着也冲了过来。尉迟然闪过对面挥过来的拳头，手臂挡下他的另一只手，一个矮身扫他下盘，砰地又倒了一个。后面风响，尉迟然准确地抓过了后面那人的手，一个经典的过肩摔，摔在了前面那个将要爬起来的人身上，一时哀声四起。
　　“滚！”尉迟然大喝一声，那三个人像听见大赦般地跑了。
　　这时那小姑娘一到他身边，感激地道：“多谢公子相救，公子大恩……”
　　“停。”尉迟然回过脸来，烟灰抹黑的脸都能看出发白了，冷汗不断地从额际冒了出来。“你要真想感谢我，能不能帮我叫大夫，我肚子疼，好疼……”
　　小姑娘慌了手脚，吃力地扶住软倒的尉迟然，带点哭音道：“公子，公子，你，你怎么啦，你别死啊……师父？！太好了，快救人啊，他快死了。”
　　尉迟然在听到小女孩惊喜的声音后就昏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旁边是一个鹤发鸡皮但精神矍烁的老人家，正摸着胡子盯着他看，目光严厉又慈祥，很像孤儿院的院长奶奶，让他觉得格外亲切。
　　尉迟然想起来了，他去逛街，然后跑去吐，遇见了绑架，他英雄救美了，可在打跑了坏人后，肚子一阵绞痛，而他竟然丢脸地昏了过去。那这人应该是大夫了，是那女孩送他来的吧。
　　“大夫，我怎么了？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
　　老人眼中似笑非笑，意味不明，看看他的脸，又移向他的肚子，然后又移了回来，如此反复了几次，弄得尉迟然心中忐忑，不会是什么绝症吧。
　　“老人家，您倒是说话啊。”
　　“呵呵，小伙子别紧张，你没事，孩子也没事。不过你这小娃娃也真是的，有身孕了还跟人动手，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孩子恐怕就没了。现在安养几天就好了。”
　　老人说得高兴，尉迟然却听得一头雾水。“孩子？身孕？您不会搞错了吧，我是个男人，怎么可能……”
　　老人看他突然停住，笑眯眯地问：“反应过来了吧？”
　　是啊，怎么不可能？莲阴就可以，可是……“可是，我不是莲阴啊。”
　　老人胡子都翘了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冥顽不灵/孩子都一个多月了，你不会没感觉吧？”
　　孩子？尉迟然摸向腹部。原来，这一路上的不适都只是怀孕的症状；原来，他们说他不能练武，是因为他是个莲阴；原来，那天夜说的花开了，指的是这朵乾坤花……呵，原来有这么多原来，他为什么不早一点发觉，弄到现在身体里不知不觉多了一个生命，又不知该何去何从。
　　回去吗？他拉不下面子。不回去吗？九个月后怎么办，拿孩子的命来冒险吗？他内心挣扎，面上也显出几分愁苦，连那个他救过的小女孩子端着药进来都没发觉。
　　“公子，喝药了。”
　　尉迟然愣愣地接过药，看着她发呆。小姑娘盈盈一笑，“说起来还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呢。我叫万俟歆，你可以叫我歆儿。这是我师父，名字我也不知道，不过大家都喊他老疯子，也有人叫他疯老。”歆儿挺活泼，挺自来熟的。
　　“我叫尉迟然。”说完傻傻地看着手中的药发呆，没发现他下意识地报了真名，幸好面前两个都是不闻世事之人。
　　歆儿见他神情恍忽，惕透地安慰他道：“呐，尉迟，你要是因为孩子的事发愁的话，那大可不必担心，有我师父在，什么事都不成问题。关键是得先通知你……呃，孩子的父亲，你这个样子，他怎能让你乱跑呢，真是的。”
　　孩子的父亲？想起他，尉迟然就心里发苦，更生出几许怨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可以在伤害他，侮辱他之后，依旧逍遥自在，而他得以一个男儿的身躯去孕育一个孩子？为什么在他想抛开一切，忘了那个人的时候，却发现自已早已跟他牵扯不清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纵使怨恨，却一刻也没有动过不要这个孩子的念头？为什么！！！尉迟然，你就这么贱么？！
　　疯老见他泄愤假似地一口喝光了药，手紧抓着空碗，却一言不发，心里有些了然，毕竟走的路多了，什么都见过。他推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歆儿，坐在了床过，也不提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只捡尉迟然关心的说。
　　“小伙子啊，你别发愁。我过去可是有个很响亮的名号，叫‘疯医’，不过你们现在这些年青人可能都没听说过。不过我有个很厉害的徒弟啊，你们肯定知道，就是那边个医杀宫的什么医主。这徒弟厉害，师父也差不到哪去是不是？”
　　尉迟然扑哧笑，哪有这样的师父，名师出高徒他听过，而用徒弟来证明自己的倒是没见过，不过也看出这老人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同里也心惊，他竟会是伊清岚的师父，上任的医主？他是不是怎么也摆脱不了萧绝夜的影子，到哪都能遇见跟他有关系的人。
　　疯老见他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说：“小伙子，哈，尉迟啊，我跟你商量件事。你能不能这几个月先跟着我啊？你别误会，我没什么恶意。你也知道这男人生子风险很大，而我徒弟前些日子传书跟我说了一个什么解剖法，我就想试试，你……当然，我不是想拿你当实验，真的，我只是，只是……唉，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这老头真好玩，刚开始还有点世外高人的样子，怎么一下就变得像个纯真任性的小孩子。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尉迟然又看见了希望。太好了，这样的话，他就不用回去了，也不用担心孩子的问题，一箭双雕的事他怎么用不做？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自己救了自己，真得感谢伊清岚当初强逼他进实验室。
　　“你们去哪？”答应是一回事，目的地还是得问清楚，他可不想做自投罗网的事。
　　歆儿终于找到话说了：“我们回杭州。这次来是跟师父来找种草药的，没想到街上走散了，幸好遇见你，却害得你流产，真对不起。”
　　尉迟然揉揉她的头，目光柔和。他对小孩子一向没辙，更别说像歆儿这么善良懂事的孩子。“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已不小心的。”他看向巴巴待答案的疯老说：“我跟你们走。”
　　“哈哈，太好了，太好了，你答应了！那我们快走，快走，收拾收拾东西去啦。”疯老很高兴，高兴得没边了，都忘了他刚才还说要静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