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浮生》九霄千辰

14、第十四章 弈者之宴

　　“宣……戟国使者觐见……”
　　随着大殿内外的司礼卿嘹亮悠远的声音传出，戟国使者踏上台阶，由远而近步入凌晷大殿之内。
　　为首的自然是戟国三公主夔玉容，她发髻高高挽起，身着盛装，举步端庄，缓缓而行。身后跟的是穆长亭和另外几位使臣。
　　他们走到御座阶前十步之遥的地方止住，朝座上的帝王行礼。
　　“戟国夔玉容见过翯羽帝。”

　　“戟国使者平身。”
　　从高处的御座上传来的声音并不大，却恰好让大殿之内的文武百官都能非常清晰地听到，显然是用了内力传送，浑厚悦耳且威严，令人不禁想要为之臣服。
　　那戟国三公主，抬起了她经过胭脂精心修饰的娇艳面容，下巴上扬，朝前面御座上望去，本想让座上之人惊其美艳，不想被惊到了的却是她自己。

　　帝王高大的身躯置于御座之中，神态悠然却又不失威严，玄色宽袖帝王冕服层叠于身，足踏赤舄，貌若天神降临，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好似什么都无法撼动得了他面上沉静。

　　从上座投向她的目光冷漠，犹如浮动的薄云，微风一吹，随即飘散，丝毫都没有想要停留的意思。
　　在此之前，从未有哪个男人能入得了她堂堂戟国三公主夔玉容的眼，认为此生只有戟国的皇位才是对她最大的诱惑，不料今日眼前所见足以令她如梦初醒。若是能与座上之人一起携手傲视天下，那此生必将美满无憾。

　　“谢过翯羽帝。”
　　夔玉容的目光如被束缚住了一般，直直注视着座上之人，想以此换得帝王的回视与关注。
　　“父皇此次派玉容前来出使翯羽，是为了补上之前翯羽帝登基时未来得及送上的贺礼。不仅如此，戟国与翯羽已有二十年不曾有使者往来，此次前来还想为戟国与翯羽将来的和睦相处而商定盟约，并相互学习治国之道。”

　　话音刚落，大殿中两旁的众位文武大臣都暗暗咂舌。补上贺礼？这是特地来炫耀戟国财势的么，陛下登基都六年了。修好？那是借口，戟国对翯羽的觊觎之心路人皆知。派一个公主前来学习翯羽的治国之道？那是在炫耀她自己的才能比她那些皇兄更让戟王看重么？说来学习，暗地里是打探吧？
　　而夔玉容自己心里更清楚，送贺礼那是她父皇让她出使的借口罢了。至于学习治国之道，那是她临时起意编的，为的是有个充分的理由与座上那唯一令她心动之人相处，顺便向他展示自己的才能，并暗示自己往后有能力取得戟国皇位，以此打动他，随后好让自己顺利入主翯羽后宫。她就不信这世上哪个帝王没有野心，只要他有野心，以她戟国公主的身份，他一定就会动心。

　　“贺礼么……”钟离陌嘴角扬起一丝微不可觉的冷笑。“那朕便多谢戟王的厚意了。只是朕听闻戟王有十一位皇子，却不知为何只派三公主前来学习治国之道？”
　　“这是父皇的决定，玉容只是听从父皇的安排。父皇向来对玉容宠爱有加，自小便让玉容同皇兄弟们一起跟随太傅学习治国之道，并且父皇与太傅也都认为玉容天资卓越，丝毫不逊色于众位皇兄弟。”夔玉容自信的说道。
　　“哦？既然公主如此天资卓越，何须来我翯羽学习？”钟离陌语气依旧是不变的冷漠。
　　“翯羽乃庆熙大陆上历史最悠久的皇朝，自是有值得玉容学习的地方。”
　　“那公主打算如何学习？”
　　“这自然是要请翯羽帝拨冗亲自赐教了。”
　　“朕的治国之道亦是从朕的太傅处学来，不如朕将太傅请到西琉宫为公主讲授几日治国之道吧。”钟离陌没再给夔玉容及时回应的机会，随即接着道：“至于盟约之事，朕还需与众位大臣先行商议再定，不急于这一两日。戟国使者远道而来，朕今晚设宴于御花园，为各位使者洗尘。还望各位使者先将国事放于一边，尽情享用今夜盛宴。”
　　于是，早朝便在司礼卿一声“退朝”之后迅速结束了。钟离陌起身就疾步走出了大殿，随后大臣们也都各自散去，那夔玉容也只好暂时收拾起颇为不甘的心，想着来日方长，准备今夜宴会之上无论如何也要让翯羽帝知道他后宫没有一个嫔妃能比得过她戟国公主。只是她还不知道那翯羽帝现在连个侍寝的都没有了。

　　夜幕不过刚刚降下，御花园就已是灯火辉煌了，宫人们的身影来回穿梭于其中，捧上美酒佳肴。
　　众位文武大臣们似乎比戟国使者还要期待今夜的盛宴，早早就已落了座，三三两两，谈笑风生。翯羽帝平日里不喜淫乐，宫里除了新年晏，中秋宴之外，如无他国使臣到访，几乎不会设宴，大臣们也是借了使臣的光，难得大家聚在一起把盏言欢。

　　过了一会儿，戟国的长史穆长亭和几位使臣也来了，却没见那戟国三公主夔玉容一起。直到钟离陌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御花园，并在上面落座之后，那夔玉容才像是算好了时辰一般，缓缓而来。
　　只见她身着粉色束腰裙，外罩火红的薄纱长袍，身后还有两位婢女为她捧着裙摆。

　　“玉容来迟了，只怪宫中景致太过迷人，玉容一路边走边赏景，不知不觉竟将时辰忘却，还望翯羽帝见谅。”
　　“三公主无需多礼，入座吧。”
　　钟离陌悠闲地斜靠在椅背上，嘴角微扬，手肘于扶手上支起，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垂在下颌的冠带。

　　随后双方官员相互寒暄了一番之后，宴会便正式刚开始了，轻歌曼舞，觥筹交错。

　　“翯羽帝为何不将后宫众妃请到宴上，让玉容也见识见识翯羽的美人。”
　　夔玉容往四周仔细看了一遍后突然问道，她今夜盛装，原想将翯羽帝的嫔妃们比下去的，不想宴上连个宫妃影子都没见着。
　　“朕的后宫还没有妃子。”
　　“哦？哪个帝王不是后宫佳丽三千的，为何翯羽帝却连一个妃子也不纳呢？莫非在翯羽找不到一个入得了翯羽帝贵眼的美人？”
　　闻言，夔玉容暗中窃喜，不过这一句倒是问出了不少大臣的心声，听到这话的大臣们耳朵都不禁竖了起来。
　　而钟离陌本人似乎也不曾想过这个问题，不是没见过美人，至少宫里所有的宫婢侍卫都是千挑万选而来的，哪一个长相也不差，而且每逢宫宴都有不少大臣带着家中千金前来，美人是见过不少，只是哪一个也不能引起他的兴趣罢了，因此也就没有想过纳妃的问题。以为自己的这一生不过只是为了守护先祖留下的这片山河而存在，一直以来也是专心致志于家国政事，心无旁骛。直到那一日烟波湖畔惊起的波澜搅乱了心中的平静……
　　“朕政务繁忙，之前未曾想过立妃之事。”
　　“那翯羽帝以为翯羽的女子与戟国女子相比，谁的容貌更胜一筹？”
　　“朕总共也没见过几个戟国女子，三公主这个问题倒是难倒朕了。”
　　“那翯羽帝觉得玉容如何？”
　　“朕听说三公主是闻名戟国的美人。”
　　“三公主这样的称呼太过见外了，翯羽帝不如直接唤玉容吧。”
　　“三公主乃戟王之女，朕直呼名字，于理不合。”

　　“翯羽户部尚书凤青丘想敬公主一杯，本官适才与穆长史相谈，听闻公主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舞技更是精湛，不知今夜我翯羽的大臣们有没有荣幸见识一下公主之舞。”
　　凤青丘举着杯子走过来说这话，不过是因为注意到了座上那帝王已经开始有些不耐，便开口阻止了夔玉容继续的那个话题。不过这也正中夔玉容下怀，她今夜确实是有备而来，正愁着找不到表现的机会呢，凤青丘这就送上来了。
　　“没想到连翯羽的大臣都听说了本宫善舞之事，今夜本宫若是不为翯羽帝献上一舞，那就是本宫的不是了。”夔玉容抬起袖子轻抵下巴，眼睛飘向上座的帝王，有意抬高了声调，表情却又略带羞涩的说道。
　　“咳……那真是太……好了……”凤青丘心中大呼冤枉，我翯羽大臣哪里都知道你善舞啊，我也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要不是为了陛下，我哪有兴趣看你乱舞。“那本官就与众位大人一起拭目以待了。”
　　“是啊是啊，本官也万分期待呢，想必公主之舞定是天上有地下无的。”一旁那爱凑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礼部侍郎越艟舟也附和道，他和凤青丘本质上属于一种人，小气，睚眦必报，这两日在西琉宫接待这位高傲的戟国公主，心中憋了不少气。

　　夔玉容心中得意，起身缓缓走到钟离陌面前施了个礼，道：“既然众位大臣如此盛情，玉容就不推却了，还望翯羽帝莫要见笑。”
　　说完她便吩咐从戟国带来的乐师开始奏乐，自己则站在离帝王不到十步的地方，徐徐地舞起来。
　　戟国的使者自然是要频频拍手叫好的，翯羽的大臣们也会因为礼貌问题不时的称赞几句。而钟离陌本就不是喜好舞乐之人，看着眼前翩翩起舞的戟国公主，什么感觉也没品出来，思绪早就已经飘到麓丹去了。
　　夔玉容越舞越往前，红色薄纱长袖时不时的甩到钟离陌面前，看向他的眼神中流转着明显的挑逗，只可惜钟离陌完全没有反应，依然斜靠着椅背，漠然的饮着杯中的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夔玉容舞完了，走到他面前行礼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这一场宴会中最欢畅的恐怕得属翯羽的众位大臣了，举盏对饮，谈笑自若。而戟国那边的使臣们瞧着公主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也都由开始的有说有笑变成了现在的小心谨慎。
　　夔玉容心中正算计着如何才能让翯羽帝对她动心，自己在上面舞了半天，他毫无反应，如果不跟他说话，他压根就不会往这边瞧上一眼。不如……有件事情是男人难以拒绝的，目前他后宫没有妃子，这正是最好的时机，到时候他想赖也赖不掉了。
　　这么想着，夔玉容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笑容，示意身后的烨儿为她继续斟酒，一连饮了好几杯。

　　好不容易挨到宴会结束，钟离陌迅速的起身离去，不想还没走多远，在拐弯的地方就被叫住了。
　　“翯羽帝且慢。”只见那夔玉容从他身后独自疾步而来，并未带任何一个宫婢。
　　“三公主何事？”钟离陌蹙眉，带着不耐的神色。
　　“翯羽帝，玉容只是想问……”
　　话还未说完，那夔玉容就抬手扶着额头，红唇微张，倾身往钟离陌怀中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