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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三章 以民为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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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地南北战争不断,加上之前的骊姬之乱,许多壮劳力被强征为兵,田地日益荒芜,民生已到了极为艰难的时刻了,甚至到了即使不是灾年时,也出现易子而食的景象了。北赵因为前一两年的休养,多少有此底子,比南赵稍好些,但也差不多了。
公子乔就在此关键时受召回了楚国,作为楚人的他,赵地民生与他无关,他想着的是他的楚国和他的称霸基业。
强悍的楚国人走了,南赵国只剩下姬上卿所研的利器与北赵国相抗衡,姬中卿因拒敌于国门外有功被赵隐王封为上卿。
北赵国身着胡服的骑兵甚为彪悍,灵活机动异常,与南赵国的利器相比较,在与南地战争时居然能起到将原本输阵的情形扭转为平局。
这样你来我往,不知攻了多少次,今日你丢了一座城池,明日我也丢了一座城池,最后南北两地当权者竟然惊讶地发现两地南北间谁也没能比谁多占一份领土。
这年初夏,中原大旱,赤地千里,旱情波及整个南北赵地,因为大旱没有足够粮草支持战争,于是,南北地不约而同均停战想着如何度过此次旱灾。
然在任何时代,贵人们从来不用切身体会灾荒,只是偶尔坐下来关心一下灾情,平日里该怎么享乐依旧怎么享乐。
南赵国也是如此,曾为国君的赵楚从不忧心灾荒严重到什么程度,除了享乐,想得更多是如何将王位夺回。他对孟妩这一帮赵隐王拥护者深恨不已,原先因楚国公子乔的原因投鼠忌器只敢在暗中小有动作,不敢多有动作。如今好了,能挟制他的人走了,这南赵不就竟由着他来说话了。
看着那些个随着那小子而来的外来者日益蚕食着他手中权柄,赵楚又恨又急。
现在是该他出手的时候了……
这日,朝堂中,他突然冲着对面为首的姬家小子发难,口呼道:“姬家小子,听闻你有着一部仙书,可济天下,如此奇书,应取出献予王室库藏,可济吾赵千秋万代。”
赵楚很鄙视这亡晋公孙,一位被他赵国灭了国的公孙,如今来仰赵国鼻息的小子,不过尔尔,能让他唤一声姬家小子也算是敬的了。
这次他口口声声要姬妩取出封神榜来献给赵王室,除了他窥视仙书的心思,还有便是觉得姬家小子是不肯将仙书供手让人,故可借此当众置疑这小子对赵王室的忠心以及其道貌岸然的品质。
当然交出来更好,他可借此一观此世间珍贵无比的仙书了。
交还是不交,一切都能掐住姬家小子的喉管,让其有苦诉不出来。
对于赵楚这番不惜遗力打击政敌的举动,活了两世的孟妩当然也一眼便能看穿过来,只见她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道:“楚上卿,你乃王室中人,且又掌着王室事务上大夫一职,如此,凡王室库藏你莫不是可先睹为快乎?”
孟妩说这话的意思便就是说你赵楚不就打着捐献给王室库藏的旗号,想着谋夺我的仙书吗。
赵楚一怔,这小子牙尖嘴利不就是不肯交出书来,不过本王这次怎么着也要剐下你一块肉来,虽然从王位退下,赵楚在心里头总是视自己为王。
“你莫非不愿。”赵楚傲慢地将双眼一翻,挑衅讽道:“尔等亡晋遗族原本乃就是无国、无君、无家之臣。”
此语乃诛心之句,赵楚直指孟妩是亡晋公孙,一个亡了国家,绝了祭祀投了敌国为官的公孙哪会有着忠君爱国的情操了。
同时在座的哙当即色变,按座立起,便想出语喝斥。
临近的孟妩忙朝哙使了个稍安毋躁的眼神,哙才轻哼一声重又跪坐下来。
王殿上,台阶上的王榻坐着的小服也感受到殿中的剑拨孥张、一触即发的气氛,紧张的小脸都青白起来,他明白楚兄长与妩姐姐有些不对付。
面对这种诛心之语,身为被责难的主角孟妩似是无所谓地弹了弹衣袍,当然一位拥有现代灵魂的她本就不在乎这时期国家之分,在她眼中,赵国也好、晋国也好,秦国也罢,均是华夏中国的一份子,不过地名不同罢了。
孟妩的目光朝在座众人的脸上扫视一遍,清澈而凛然。
随即用了些茶汤润了润喉。
她清亮的嗓音在王殿中骤然响起,“我之道乃以民为重,只要这世间百姓能得以安乐,便是吾道昌盛,天下皆为净土……自姬周代商汤,武王论功封诸侯牧守这天下疆土,又经数百年方有如今这秦、楚、赵、韩、魏、燕、齐七国称王之局,故而在姬某眼中这天下诸国原本就乃一国,且这各国不过乃姬周一国邦土而已……诸国百姓实同乃一国百姓也,而赵、韩、魏三分晋国,不过乃家族之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矣。花无百日红,常道盛极而衰,世间万物大抵逃不过此等天数,故国晋极盛过,从皮表而观,败亡乃赵、韩、魏三姓家臣所至,然内里腐朽衰败实乃天命所至……闻昔日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饿死于首阳山中,如今得世人赞一声忠贤……呜呼!我却道一声愚忠也,愚不可及,如此愚者活该饿死……”
孟妩此番所阐述的思想很是跳跃性,刚开始以民为重的论调,让此时代总是喜以天下为己任的殿中贤士们感到耳目一新、激动澎湃,接着又称到各国不过是一国周朝邦土而已,而各国纷争不过乃国中家族争斗,你胜我败不过是命数,这立刻又让殿中在座众人深思起来,仔细一想,这何尝不是如此,这天下诸国本就是属姬周一国,只因姬周宗室日益衰微,诸国诸侯只顾开疆扩土、攻伐争战,早已记不起自己本为臣子要尊奉周天子本份了。
正当人们想通此节,蓦然发现所谓这诸国本就同为一国,原来自己所以为的诸国之分不过是周地域之分,世人狭义所分而成的,姬家小子那清亮的嗓音又道出一道惊世骇俗的理论让他们消化不了,例来被世人所称道古之忠贤伯夷、叔齐竟被这小子称为愚者,竟被批注一句极为蔑视的言词——饿死活该。
这真让人情何以堪,立即在座自诩有忠贤情结的各路贤士、大臣们“嗡”的哗然一片,纷纷向孟妩投射不满的目光。
赵楚更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痛打落水狗的模样指挥着一干贤士、大臣朝孟妩唾骂过来。
“咄!竖子,安敢如此辱没上古大贤……”
“呜呼!尔等亡晋遗臣当真乃不忠不义之徒乎……”
“嗟夫,真真污了我等耳朵……”
连亲近孟妩的哙等人也听得脸色俱变,这小君怎地如此出言不状辱没这亘古忠贤的典范伯夷、叔齐。
被这么多人责难的孟妩却纹丝不动地跪在席榻上毫无反应地品着茶汤,仿佛殿中的吵闹叫骂声如同清风拂面一般。
静静地待他们吵累了,孟妩放下手中品了大半茶汤的陶杯,微抬着头轻轻一笑温言温语道:“原来诸位以为不食周粟者乃上古忠贤,而如我等食周粟者乃今日不忠不义之徒乎……悉知这天下仍乃姬周国,那诸位不如不要在世间事周为臣了,且也到首阳山学人饿死山中罢了。”
骂人者顿时蒙了,这姬家小子似乎说得有些道理,他们是食周粟的贵人,在世间享着富贵荣华,再愚也不能学着伯夷、叔齐自寻绝路遁入首阳山不吃不喝呢,只是自己都做不到,又如何能理直气壮指责别人说伯夷、叔齐是愚者是错的呢?这真让这些人一下子干张着嘴却无法反驳过去,王殿顿时静了许多。
趁此这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孟妩赶紧紧接道:“我平生视民为最重,民重则社稷重,民轻则社稷轻,轻了则国破家亡,一切成空。昔晋今赵均属周地,晋民赵民均属周民,所谓的晋灭赵兴不过就是我大周一家一族兴亡罢了,如今周王庭日益式微,各国纷争,白骨遍地,民生大乱,乱世已临,纵乃贵人也朝不保夕,然在如此国计民生之前,吾辈个人恩怨怎能计较清楚,我只愿尽吾才、佐君王、济天下、济民生,决不学那伯夷、叔齐空有一身才智,不济天下,却为了一时愚忠饿死首阳山中。”
这一番慷慨陈词,抑扬顿挫,声音高亢清越。如晨暮古钟般敲打在人心上,极易让人心生共鸣、不由动容。
且言辞当中许多闻所未闻、却隐含大道至理的词汇足够让诸人琢磨领悟许久。
王殿间一片静寂,一时无人跳出指责孟妩了。
很明显这场王殿争辩,孟妩胜出。
“善!大善……”小服是个聪彗的,他虽不太听得懂妩姐姐说的这些话,但多少还是知道妩姐姐口才了得,赢了那个整日阴沉着脸好象他欠他几百吊钱模样所谓兄长的家伙。见如此,赶紧抢先大声赞了,算是以一位君主的名义定下孟妩说的是对的。
王殿中孟妩这一派人长松了口气。
似乎是尘埃落定,这段赵楚此方与孟妩彼方的正面交锋将告一段落了,如此,即使是想开口反驳的人首先也要考虑到君上的面子,即使这名君上是一名乳臭未干的小儿。
事实也是如此,只见原本还想着出语纠缠的赵楚阴沉着脸,眸光阴郁地朝高坐台阶上那位至尊瞪了一眼,冷哼一声,站立起来,袍袖一甩,也不告退一声,连表面上的君臣之礼都懒得行了,兀自出了殿。
小服骇了一大跳,手指紧紧地抠着席榻。
“姐姐,楚兄长他是不是恼了寡人。”众臣散去后,小服连忙从王榻上跳了起来,冲到孟妩胸前,抬着小脸,一脸控诉委屈的模样,眼眶中泪花打着转,却就是倔强的不流下来,“妩姐姐,他那样瞪我一眼,好骇人……”
“不怕,有妩姐姐在……小服乃赵王,当顶天立地,无惧那些牛鬼蛇神。”孟妩抚着小服的头顶慰道。
不过那本为此番争执的引子封神榜当真是引了许多人贪念,先是引了魏、韩、南赵、齐国联军的追杀,尔后是赵楚咄咄逼人和逼献,是需寻个时机将这隐患消除了。抚慰着小服的孟妩暗忖。
突然她由此想到一个关键性问题,为毛楚国公子乔不是和他人一样想着直接夺她的封神榜,而是费尽心机招揽她,如此,这公子乔让人费解了,同时在孟妩的眼中变得更为高深莫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