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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清人笔记过眼录 ...

  •   读清人的笔记小说,是从中学里开始的吧。《聊斋》看得很早,小学里就看了,不过那时因为不懂文言,所以只看白话文的。白话文者,看了也白看,所以只能当没看过。如此算来,第一本该是吴昌炽的《客窗闲话》。
      这只是部比较小部头的作品,吴昌炽是晚清人,文名不盛,所以虽然亦步亦趋地学聊斋,却少了蒲公的流丽,多了板滞,除了有点色情描写的《双缢庙》、《妖人邢大》之类就记不住什么了——除了一篇《某架长》。
      这该是篇短篇武侠。说有个王姓药商,素习拳技,某日有个游方僧人拿了个石香炉来强行化缘,王商出手将其逐走,于是一直无事。过了两年王商外出买药,在长江上雇了艘小船。这船上只有两人,一个撑船的架长和一个小伙计,那架长力量很大,但总是懒洋洋的。当船到镇江下缆歇息,王商上岸游览,到金山寺下,突然又碰到了那个久违的和尚,很客气地邀王商入寺。王商心知不妙,觉得凶多吉少,但又不能逃走,只好答应下来。
      回到船中,那架长见王商忧心忡忡,问明原因,便自告奋勇,愿陪王商赴约,冒称是其弟子。到得寺中,和尚们已经摩拳擦掌,正待挑战,那架长走上前来道:“我愿代师一战。”说罢脱下衣服,作势要放到一边,却说:“僧有贼形,不要偷了我的衣服。”说罢抱起金山寺的柱子,一把提起,将衣服放在石墩上,气不长喘,回身挑战。那些和尚见此情景,一个个两股战战,只得认输。回到船上,王商感激不尽,要重酬那架长,此长却不多取,只收了船资,扬长而去。
      这只是个平常的江湖侠隐故事,但写得干脆利落。吴昌炽文笔简约,不善写男女情事,《聊斋》中《婴宁》、《花姑子》这等小儿女情态,他是写不出来的,但这个侠士却写得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大有生气。与当时公案中五鼠五义、南北双侠、以及黄三泰、黄天霸、欧阳德这些奴性十足的鹰犬相较,境界之高下不可以道里计。
      其实说到境界,侠本就是些率性而为,干犯法纪的无政府主义者,汉乐府中的长安游侠少年,甚至成为了当时的社会问题,被当时的长安市长一网打尽,斩尽杀绝了。少年虽亡,这种无拘无束的精神却一直留了下来,一直到《聂隐娘》一篇中,让人印象最深的不是聂隐娘,而是连一面都不留,只出手一次的空空儿。一击不中,便再不出手,这种骄傲和狂妄仍是两汉游侠一脉相传而来的。不通姓字粗豪甚,指点银瓶索酒尝,在唐人看来,这种无礼举止方才可以称得上是侠。这种崇尚个性的侠客,其实倒是更接近于现代对侠的理解。
      到了宋代,侠已经走上了末路。两宋有名的侠该算是侠盗我来也,但此人充其量也只是个小窃了,在宋代这个理性抬到灭人欲地步的年代里,率性而为的侠已没有生存的空间,只能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宋人传奇中虽然也有一些侠客出现,可是已没有了生气,侠也象宋代的女子,被缠了足后,便无法飞腾千里,绝尘而去了。到明代,理学又有了发展,明代故事中的侠也更没有侠气了,凌蒙初笔下的懒龙一枝梅,冯梦龙笔下的宋四公,市井气大增,谈不上侠了。
      真正的武侠小说,仍是清末出现的,但长篇公案中的侠客越来越无聊,反倒是笔记中的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侠士,正如这种远绍唐传奇的文体一样继承了几分唐代侠客的风采。聊斋中《连珠箭》一文中的老饕,《拳技》中的少年女尼,长白浩歌子《萤窗异草》中那个练剑的浪人,宣鼎《夜雨秋灯录》中带有神幻色彩,善用舌剑的蛇精白老长,以及王韬《淞隐漫录》中出现的剑客,无不带有唐人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蔑视法律的神秘气息,也比同时的那些公案侠义小说中的侠客要有生气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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