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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落英纷纷 ...

  •   落英纷纷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崖下的潮水又汹涌了起来,冰凉的液体拍打着岸边黑色的礁石,发出震耳的嚣响。仿佛是一只含怒的兽,被关在笼里后无奈的挣扎。
      这里是黑木崖的背面,比正面更加的怪石碐嶒。夜色渐浓的时候,有一轮白月升上来,伴着浮云缭绕。远处的海水是最漆黑的暗杳,我一直都对海洋充满恐惧,觉得那仿佛是一个阴谋,用它最深沉的外衣装裱,吸引着我走进,然后将我淹没,连同我的梦想。呵呵,这就有一些讽刺了,万人之上号令武林的东方教主也会有梦想,他还不够贪婪么?不,我不贪婪,我只是不愿在屈居人后,让别人束缚自己,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我只是想要让自己快乐一点,自由一点。这有什么错呢。
      海风凄寒,浓重的水汽濡湿了我的衣衫。我火红色的衣衫在风里轻扬,仿佛是舞女的裙裾,我抚去唇边的乱发,想起一个叫婉婉的女孩子,她是我的姬妾,人如其名,温婉娴静。我闭上眼的时候,就想起她带着香气把脸轻轻靠近我的肩头,用迷离的目光望着我,我就像刚才那样,轻轻拨开她脸旁的碎发。不过,她已经不在了,不是离开我,而是,离开人间了。我杀了她,原因很简单,却是我最不能容忍的,她不爱我了。
      并不是只有她一人这样,我七个姬妾全是如此——如果只是一个我还能容忍——我真的伤心,我受不了她们一脸试探的样子说“教主你自从练了《葵花宝典》就如何如何”,受不了她们不再情意绵绵而是渐露恐慌的眼光。我的心底渐渐流淌出寒气,我感到她们对我的爱在一点点消减。于是,我让她们离开,在另一个世界等着我。在婉婉倒下的时候,她说,来世,还做我的姬妾。我没有感动,其实,如果她让我有一些些感动,我就不会让她死,我可以救她,我并不是只会杀人。但是,太晚了,她说这话太晚了。既然来世还愿作我的女人,那今世为什么不好好疼惜我。我不要一点爱,也不要一部分爱,我要很多爱,你全部的爱。

      我在顽石上坐下,心田是如海风一样的凄寒,如一团空无的云雾无处着力。没有眼泪,只听见心在滴血,一滴一滴,铿锵作响,把我的衣衫染成血红。我看着水中的倒影,暗黑的轮廓,是一个纤弱的女子模样。一本《葵花宝典》让我看透了人心,所以,我可以不去杀任我行,因为他犯的错根本不算什么;我也可以容忍圣姑和那个华山派的弟子打得火热,因为凛冽的女人的爱,是可以将你的一切摧毁的东西。长老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将这世界看得太透了,便不愿再看下去了。
      有脚步声从崖下传来,一级一级,靴子轻压石头的轻响,然后声音传来,是年轻男子的青涩,他说,教主,海风太大,还请回去吧。
      我闭目回想,哦,是我的侍从官,不过我还不知他叫什么。我把玩着银针,不说话,我想知道他的对我的耐心有多少。他没有动,就立在那,任凭猎猎海风将他的衣袂吹动。我暗自笑着,就凭他这份不催促,这份不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强迫我的忠诚,我就喜欢他。我回过身去,问,我没让你上来,你怎么就擅自登顶
      属下担心教主的身体。
      你就不怕我不高兴?
      我……属下……怕。
      我皱了皱眉,怕怕你还上来?
      属下担心教主的身体。
      恩——还有呢?
      还有,还有——
      我看着嗫诺着的少年,笑了起来,是无声的笑,因为内心的欢喜。我捏了捏他的脸,
      我的声音好听吗?
      好听。
      大声一点。
      好听!
      哈哈哈哈哈哈——我高声大笑,整个黑木崖就剩下我高亢清亮的笑声。那是一种清澈的音色,而不是像你想象的既有男子粗犷又有女子尖细的混浊声响。我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就像凤凰的轻啸——
      《葵花宝典》第九重是“凤凰涅磐”,而我,就是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后来,我知道,他叫杨莲亭,只有十九岁,还是个孩子。但我叫他“莲弟”,他是个安静沉稳的少年,武功一般,但沉默恭谨,是让我舒畅的人
      。
      这一年是我练《葵花宝典》的第九个年头,也是我重获新生的第九年,过去的那些岁月我总是在试图忘记,因为那些时候我总觉得孤单,那些年光也不值得留恋,日子久了,就发现,真的就什么都模糊了。只要不刻意去想,我几乎忘记自己曾为男儿身,忘记那一张张让我痛苦的抑或妖媚抑或狰狞的脸孔。身畔只有这个不经往事的杨莲亭。
      一早起来,细细梳妆,镜子里有我苍白清冷的脸孔,那是长年练功不见阳光的缘故。我眼见着皮肤如栀子花最澄净的花瓣一样白皙细腻,眉目的弧线勾勒出妖冶的线条,唇上涂了最香甜的胭脂,那是莲弟亲手调制,用最上等的胭脂拧出汁来,澄净,配了花露蜂蜜蒸出来的。他说,我把这胭脂涂在脸上,红润如酥,眉目如画,比画上的人还美。我任他胡说,不和他计较,然而不是没有欢喜的,可是我不说出来,脸上还是淡漠幽深的样子,站在院中,仰望着日落前琉璃色的天空。

      想这尘世上,如今也只有他最亲近我。我看了一旁侧立的他一眼,他就立刻放下手中长剑,跪下来为我按摩酸痛的肩膀。他的手指匀净细长,我握住他的手,放在眼前细细端详。我衣袖中透出的鸢尾花的清香令他眉目一震,我感受到他手心的温暖,和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躯。
      我教你武功,最上乘的那一种,你来保护我,好不好?
      是,教主。
      我知道我是教主,不用你一字一句的提醒!
      是,教——
      他惶恐的看了我一眼,又深深的拜伏,以此来表示他的忠诚。
      我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不理他。他就跪在那,一句也不为自己辩解。我走到窗前,望着初升的朝阳,心里不是不欢喜的。良久,我对他说,你起来。
      他慢慢站起来,动都动不了。是跪得太久了。我走过去,扶他坐下,问他是不是很痛。他摇头,不说话。
      我要他留下来陪伴我,他顺从地答应。其实他并不是总是这样温顺隐忍的,比如我教他的招数他不能很好掌握的时候,脸色就很不好。我知道他一心想早日练好武功,所以不计较。

      他听我的话,把神教的内外打理得清楚。我看着他日渐瘦削的脸庞,有些心疼。他本是无虑的少年,这个年纪,应该守在高堂左右,娶一房妻室,过着无忧的日子。可他却来到我的身边,尽心照料我,哄我高兴。有时我会恍惚地难过,难过自己为何不是生来就是女儿身,倘若是的话,我甘愿委身于他,也不管这劳什子神交教主身份,每日洗手作羹汤,进厨房,举案齐眉,共诉衷肠。
      我住进了黑木崖深处的清静小院落,那是莲亭带人亲自为我建造的,他说崖顶上海风大,风声呜咽,乱人心思。他说不愿让我听着这样的声音入眠,不愿见到我冰冷着一张脸,长久的坐在崖顶眺望。他问我是不是有很多不开心的事,我无奈地微笑,说不是不开心,是忘不掉。
      有什么不能忘记的呢?过去了就过去了,你还能守着它一辈子不成?
      我只有沉默,年少时家贫如洗,亲人下葬都无钱装殓,行走江湖数年,说是闯荡,其实不过是四处流浪。人家好心施舍,就得感恩戴德,匍匐在地。没有人疼惜,没有人在意,无论是你的悲喜,还是你的死活。到如今,我已经忘记在这荒凉的人世间逗留多久了,曾经以为活命就是行于一个没有去路的荒原,年年月月,孤魂野鬼般四处游走,没有同伴,没有人声,甚至没有鸟兽的鸣叫,只有亘古的寒风呼啸,然而随着岁月消失,这片漂浮着迷雾的荒原也不在了,只剩下一个孤岛,四面是尖啸着的潮水,狰狞着面孔要将我吞没,唯一支撑我、让我不会崩溃,不会绝望的就是远处那轮西下的残阳……那是可以将整个天空都染红的夕阳,那种鲜红,就像我的衣衫,就像我早已老去的、濒死的心灵。
      这些我是不能对莲亭说的,他不懂,他只当我是内心灵秀外表神秘的东方教主,我能在他偶尔看向我的目光里看到一些别于恭顺和谦谨的神色,我不知那是什么,或者说,我不敢说那是什么。

      有一次他代我参加教中的喜筵,酒醉归来时他倒在我的怀中,爬在我的耳边说,教主,我爱上了你,怎么办?
      我的心陡然沉了下去,心中开始变得冰冷,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一脸柔情瞬间冷却,我的神情一定很冷漠,我告诉他,我不是同性恋。
      他越性抱住我,他说,他从来没有把我当成男子,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孤独美丽的女人,然而我是神教的教主,是站在高不可攀的圣坛之上,挥令天下的东方不败,他只有仰望的份。他说,他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他在说之前已经做好了为神教殉身的准备……
      我把他抱到床上,盖上被子。他醉了,我不能太当真。

      傍晚的时候,他醒过酒来,走到堂下想要倒一盏水喝。他看着我站在百花丛中,身畔有蜂蝶环绕,凉风吹过,我的裙裾飞扬。他呆望着我,我浓艳的美丽,不沾尘俗的美丽,那一刻,许是让他迷醉了吧。

      第二天一早,莲亭早早地跪在我门前,嗫喏着叩首。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愿以一死赎罪。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我的心突突地跳着,有一个声音对自己说,又是离别。
      他行了大揖,身子深深地弯下去,一字一句地说,但为教主的清誉。
      我冷笑,转身进了房间,他隔着竹帘张皇地看向我,说,昨日酒醉犯上,言大逆之言,死不足惜。望教主以神教百年基业为重,许属下一死,杀身成仁。
      我愈加冷笑,少在这里拿腔拿调,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你难道不知道我最烦的就是这个。
      他不再说话,就跪在那里,我玩弄着鬓间的长发,坐下来,对着镜子。我看到自己的一张脸变得清白冷涩,
      我若不答应呢?
      但凭教主裁决。
      你不许死,留一条命来侍奉我以赎罪。你若决心要死,我只有更恨你,我要你死都不能安宁,你信不信?
      信。他情愿信。
      以后神教的事就交给你,我不想管,也没有精力管,只想安安静静的在修炼。你不高兴,随便你怎么折腾,你来看我,就只能欢欢喜喜的来。
      是,教主。
      我看着他,我的眼中一定充满了哀伤,我问他,还要死吗?
      属下愿为教主竭尽效犬马之劳。
      我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我满心的悲凉如倒呛了海水,苦涩如许,是为始料未及的。
      他仍是怕我的,只有在微醺之后才敢偷偷地爱我,他的谨慎,他的惶恐,我都看在眼里,可我又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他没有惧怕的来好好怜惜我。

      我思忖再三,仍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任我行从西湖牢底逃出来了,他慌张地跑来问我该怎么办。
      我是不担心,凭我今时之力,十个任我行也不是敌手。可我想要知道,莲亭担心的是什么,是失掉他在神教的威仪,还是失去我这个人。
      我拉他坐下,让他不要害怕,我说无非是一仗,他来了打便是了,神教的十长老都是我们的人,他们这些年做的坏事,都是我在帮他们担着,如何让他们听命于任我行呢。
      莲亭低下头,想了很久才说,教主,我找了个人扮成你的样子代你坐阵黑木崖,三年不敢开口,童百熊和许多人说,神教奸佞当道,多半是我将你害了,又找了个傀儡来挟天子以令诸侯。莲亭不怕这些闲言碎语,也不怕任我行有一天攻上黑木崖将我碎尸万段,就只怕教主你不相信我。
      我捋着发丝微笑,问,相信你什么?
      他抬起头,眼神清透,少年的执著与悲伤写在他的脸上,他说,我对你的心。
      我不说话,想听他说,说出他本该早就说出来却又一直不敢说出的那些话。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恭谨和顺从,他的目光坚定而倔强,我很少有机会这样凝望着他,他的眉毛修长而漆黑,高狭的鼻骨直通眉心,他的眼珠漆黑而明亮,我可以看见自己在他瞳仁里红色的影子。
      莲亭不知道教主的过去,也不想知道,莲亭遇见的教主并不是他们所说的背信弃义、为一本秘籍毒弑义兄的小人,莲亭的家乡就在山脚下的村庄,那一年,要不是教主派人赶走了盘踞在左近的土匪,怕是我们全村都要死在他们的马刀下了。教主送去的稻米和蚕茧,让大家都能吃饱穿暖,也有别处的先生到村里开书院,让小孩子们都有书读。乡亲们感念教主的恩德,修了生祠,每月初一十五禁食祭拜……
      都是小事,已经不记得了。
      教主可以不记得,但莲亭是发了誓的,无论生死,都要侍奉在教主左近。可与教主相处三年,莲亭却只能把教主当成是深闺抚琴作诗的女子,莲亭心里只有怜惜,教主本是万人之上号令群雄的教主,莲亭生出如此情愫已是万死,可如今,莲亭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我转身取了一管竹笛给他,他双手接过,等待我的回答。我说,曲洋长老原是我的琴师,他教了不少曲子给我,可他糊涂,非交了个衡山派的朋友,我保不住他,只能让他死。可他说的话我还记得,琴瑟和鸣,乃是人生一大幸事,他是找到了可以让他忘记江湖的人,不知道,我能不能找到一个同我琴瑟和鸣的人呢。
      这自是不难……可眼下,教主要对付任我行,往后,教主也还有三千教众要教导,何时能忘掉这江湖、只求琴瑟和鸣呢。
      说来,也容易,只怕你还有许多放不下。我看着他,脸色是讳莫如深。
      莲亭看着我,默不作声,咂摸着我的话的意味。许久,他才朝我笑笑,眼神灿若星辰,说,如今,莲亭倒开始有些期盼任我行来了。

      寻仇的日子终于到来,那是第十二个年头,我是说我重生的第十二个年头,我的《葵花宝典》也炼到第十二重,已经到了无尚的境界,我想当今尘世已经没有人可以做我的敌手了。传说很多年前有一位叫独孤求败的剑客,在当世无人能敌,而“求败”也成了他毕生的夙愿,他离世前,记下了自己武功最精妙的部分,后人称之为“独孤九剑”。我想,是他早生了许多年,倘若他遇到我,还好意思叫自己独孤求败吗?不过也不算遗憾,老天派了“独孤九剑”的传人来证明当今天下只有我才是真正的”不败”……
      可莲亭说我好胜心太强,不败又怎样,第一又如何,世人就是因这无聊的争斗才混浊不堪的,难道我也要步他们的后尘吗我本是水作的筋骨,琉璃铸的心,珍珠一样的人儿,跟那些俗人比个什么劲呢?我对他笑笑,不说话,只要你爱着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那一天,我在种满蝴蝶兰的小院落里安静的刺着绣花棚子,那是一幅凤凰傲意图,华丽的丝线就像是我缠绵而凌乱的思绪,我所期盼的事猛然来的时候,还有些猝不及防。
      我听见嘈杂的人声,时候不多,杂乱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然后就是刺鼻的血腥气,我心疼得是那些花,那是莲弟一棵一棵亲手栽种的。终于,脚步声停下,所有人开始摒住呼吸,我想他们是怀着恐惧在打量这栋房子吧。然后传来粗犷的男人声音,
      ——东方不败,老朋友来看你,你怎么也不出来迎接啊!
      我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东方不败,你可知道我是谁啊?
      我当然知道,我捏着针线,收了针脚。我还知道他们早已等得不耐烦,可是既然是来寻仇,十二年都等了,还在乎这一时三刻么。我隔着竹帘向外看去,这隔世的仙境,就要告别了,我心里哀哀地叹。
      外面是一阵狂笑,声音粗砺刺耳,然后,他们破门而入——
      ——盈盈,还不叫人?叫东方叔叔。不,怕是要叫东方阿姨了吧。东方不败,你在这当缩头乌龟也就罢了,却把我日月神教百年基业都毁在杨莲亭这宵小之辈手中——
      莲弟!我猛地转过身去,想去寻找我的莲亭,却发现他躺在担架上,衣衫上都是血,脸色苍白地像一张纸。我箭步过去,用手帕疼惜的擦拭他额上的伤口 。
      ——莲弟,你后悔么?
      我忍着泪,不想让他看出我的悲伤。莲亭用他坚定地目光望着我,轻声道——
      ——我没事,你对付他们,要小心了。
      我点点头,满心的哀伤。这本是我想要的结果,我看见了莲弟的真心,本该高兴的,可一见着浑身是血的他一动不能动地躺在那里,又觉得后悔。他的伤,每一寸都刻在我心上,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恨一个人了,当仇恨再次袭来的时候,我感到胸口压抑得透不过气来。偏偏是怒极反笑,我妩媚的看着面前这四男一女,恨不得把他们活吞了。
      我捋捋头发,问,哪一个先来?
      任我行第一个冲上来,用他自以为威力无穷的大海无量对我施招,还频频用吸星大法偷袭我,真是自不量力。继而是向问天,上官云也来起哄,我真不明白就他们这点三脚猫的把式怎么好意思享有那样的江湖盛誉。然后就是令狐冲,使出他仅有的一点才学,那几招“独孤九剑”练得真丢他祖师爷的脸。
      盈盈而立,是多美的一个姿态。可任盈盈却辱没了她的好名字,她趁乱的时候去偷袭早已没有还手之力的莲亭的样子真是丑陋之至,莲亭没有提防,猛然刺痛他不禁惊叫一声,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咬紧牙关不吭声,任凭任盈盈痛下杀手。我的心在滴血,一切都变得不可控制,有一种窒息般的疼痛摄住全身。终于,我的腿上受伤了,倒下。
      我的泪水蒙住了双眼,知道此番下山,定是狼狈至极了。我哀求他们,希望放过莲亭,那样他可以尽早去疗伤,可他们不同意。
      我悲凉的看着窗外的花海,心被痛苦攫住。我无法理解眼前这一群野兽一般的人,不,他们哪里是人,他们就是一群妖魔,正张牙舞爪的要置我于死地。那好,我就死给你们看,既然这污浊的尘世不容于我,那我又何必赖着不走,苟且偷生呢。
      我飞出了手中的针,刺瞎了任我行的眼珠,那针上是有毒的,他将不久于人世。我本不想这样,这是他们逼的。

      冷风吹过,有大朵的花被吹落,那些紫红色的妖娆花瓣纷飞,一如我过往悲凉的岁月。我疲倦地倒在莲亭身上,我们终于可以休息了。他已经服食了还魂草——一种暂时闭气假死的灵草,在他昏厥的一瞬,我告诉他,莲弟,我爱你。我看到他的眼中闪出了喜悦。
      我们的“尸体”被运下山去,从此我将告别这块让我心碎而流连的土地。那些往事和故人将与我不情愿的回忆,一同留在黑木崖,被那早晚涨落的幽蓝色的潮水吞没。而今往后,黑木崖顶,也不会再有一个身披红衣的女子夜夜踟蹰,神教守夜的教众和晚归的渔夫不会再看到那发丝飞扬,神色哀伤的东方教主一脸迷醉的与残阳融为一体了。
      傍晚的时候,莲亭苏醒过来,我们已经坐在出海的渔船上,我早已脱下了那身惹眼的红衣,而莲亭也换上了朴素的长袍。在船娘眼里,我们不过是一对普通的夫妻,要赶着最后一班渔船踏往遥远的他乡。从今而后,没有人知道我们身上的故事,我们的名字也将在江湖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之后逐渐被人们淡忘。
      我们就像故事里说的那样,隐匿于人迹和烟雨,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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