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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十恶•琥珀之章•其之陆】 ...

  •   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同意跟这个男人走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的上了对方准备好的马,只记得慕慈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问“不会不骑马?不会就和我骑一匹”的时候,自己白了他一眼。
      一路无话,薪只是骑着马默默地跟在慕慈的身后。而那人的背影,看似孱弱,却在清风拂过衣襟时,若隐若现的勾勒出硬朗的身姿。而同样沉默的慕慈,似乎是在想着给自己的说辞,只是偶尔回头看看自己是不是好好地跟上,然后浅浅一笑,转回头去。
      骑那么久的马,就是为了陪这个家伙去九方山见一个不知是圆是扁的死人,自己真是脑袋坏掉了。薪有些赌气的想着,但是却不得不承认,得知了许若言已经离开人世的自己,那一瞬间松了口气。
      但是,活着的人叫做铭记,而死掉的人,叫做铭刻——连忘记都是一种撕裂伤口的痛。

      这个许若言的墓离贺兰娘亲的墓很远,并不在一个方向,这多少让薪心中一轻。
      将马拴在一旁的树上,慕慈带着薪拐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墓前。这地方很僻静,之所以说僻静,是因为墓地的位置,刻意的选在了几棵老树旁边,而从一般来扫墓的人行走的方向,这里正好隐藏在树后。
      薪静静地看着墓碑上一刀刀刻上去的“许若言”三个字,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是慕慈的字迹,带着埋葬过去的笔触。
      “你是第一个我带来见他的人。”慕慈摸着墓碑,神情有些黯然,却谈不上悲伤,这让薪有些不解,细眉微蹙。
      “要听我讲一个故事吗?”慕慈突然回头,冲着薪淡淡一笑,树冠间射下的被搅碎的阳光滑在他半侧的脸上,晃出一抹柔和明媚的光。
      那一刻,薪突然觉得,纵使发生了什么样的悲哀的事,这个男人都能给人温柔。
      见薪点头,慕慈就开始讲了起来,故事并不长,主角是那个叫做许若言的男人;故事有些悲伤,是关于希望与绝望的老生常谈。
      许若言是奉先县人,自幼丧父,而后丧母,这是很不讨人喜欢的童年。若是当事人当着自己的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娓娓道来,或许自己还会报以同情的眼神。但是现在经由另一个人讲出来,这种老套的故事就叫薪有些厌烦的皱了皱眉。
      真是用自己的不幸为将来找理由的人。这是薪脑中的第一个念头。
      “不想一直寄人篱下,他决定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慕慈继续道,眼神中充满了回忆时的茫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秀才,说什么飞黄腾达,想想就觉得可笑,可是那时候他却很执着的坚信着。后来,出现了一个机会,有人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怎么觉得那人没安好心。”薪想也没想的接了一句,慕慈有些怔忡的偏过头看着他,薪眨巴眨巴眼睛,心说难道我猜错了?
      慕慈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那笑中薪却好像看到了一些惨淡:“如果那时,他也像你现在这么机灵就好了。可惜……他没你看的那么透。”顿了顿,慕慈又继续,“想要帮忙的是奉先县县令孙庆余,当时他说要许若言去找他,帮他做点儿事。那人说的天花乱坠,说像他这样的人才不应该埋没。”
      “许若言信了?”薪皱着眉盯着慕慈,那人没回答,却勾起一个清浅的笑,薪就知道一定是信了,“真是笨蛋!”说着还不忘白了那墓碑一眼。
      “是啊,真的是笨蛋……”慕慈叹了口气,“他如约的到了孙庆余的府邸,却始终没想过,那人为什么要他入夜才去,又为什么直接在卧房接见。”
      没什么意外的,孙庆余是看上了许若言的美色,而这就是孙庆余举荐他的代价。薪大概也能想到,慕慈看中的人,容貌定是不凡,再加上柔弱书生的气质,还真是砧板上的鱼肉,羊入虎口啊。
      不过,这个许若言却是一身傲骨,拒绝之后惹来了孙庆余的不满,在对方用强势欲行不轨之时,他竟抽出房中收藏的一把古剑刺死了那个男人。随后,趁着夜色仓皇逃离。
      “逃回家的他不敢声张,越想越觉得此事一定会败露,孙家上上下下都知道自己当时在孙庆余的房中,杀死县令,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思来想去,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没有逃路,于是在房中点了一把火,自杀了。”
      “自杀?”
      薪没想到故事急转直下,许若言竟然这样就死了。但是等一下,如果许若言那时候死了,那么慕慈是怎么认识他的?薪想到这里,疑惑的望着慕慈细长的丹凤眼,而对方好像看明白了他的疑惑,轻笑一声。
      “刚才所说的,只是官府对百姓的说辞。可是实际上,许若言当晚盗了一具无名尸来,放在自己的屋子里烧掉了,而他则是连夜赶路,逃往了长安。”
      “大隐隐于市……长安城中反倒没人会注意他的过去。”薪这才了然,带了几分嘲讽似的盯着慕慈,“于是就碰到了善良的慕大将军,把自己的过去掏了个干净给这个照顾自己的人?”说着,自己都觉得语气有些酸酸的。
      慕慈不置可否的笑笑,没有回答,而是继续他的故事:“看明白了人心的他,最终明白了圣贤书不过是附属品,没有力量什么都没有意义。于是他从了军,靠着自己的努力和隐忍,一点点爬到了监门卫上将军的位置。”
      听到了这里,薪的心中猛地一紧,怔怔的望着慕慈,一时间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沉默了许久,才涩涩的问:“他是……用慕慈这个名字,从的军?”
      慕慈双目含笑的点点头,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
      “然后,他亲手埋葬了许若言的存在?”薪下意识的摸了摸墓碑,侧过头皱着眉看着慕慈,只见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怅然。
      确实,完全的舍弃过去,需要怎么样的一种勇气;承认一个自己的死亡,需要什么样的决心。即使是自己,仍然是掩藏着过去,却从来没有想过埋葬。
      “所以你才对所有人都保守着这块玉佩背后的故事?因为这关系到你的身家性命?”
      这也许就是自己和这男人不同的地方,如果是自己,连这块玉佩都不会留下,统统毁掉。
      “对别人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慕慈看着自己,突然眼中闪烁出奇怪的情愫,不如以往看着自己的儒雅中带着几分狡黠,而是一种深情的温柔,还带着几丝凄然,这一时让薪有些不太自在。
      “但是对你……”慕慈顿了顿,“我不想让你知道我那肮脏的过去。”
      薪看着他的表情,原本不知作何表情的脸上突然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他微仰着头,直直的盯着慕慈,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的咄咄逼人。他伸出纤细的双手,举到慕慈眼前,一字一句的咬牙道:“若说这手上沾血,有谁能比我手染双亲血还要肮脏?”
      慕慈显然是被他问得一愣,薄唇张张合合,却没说出话来,眼神中却多了几分释然。
      薪倏地转过身,虽然对慕慈向自己坦白过去的事儿感到很开心,但嘴上还是不饶人:“真是的,这么远跑这儿来,搞了半天根本就不是我想的那么回事。”正要过去牵马,却被慕慈叫住,有些奇怪的转回头,就看那白衣男人上前两步,拉起自己的右手,将那块碧绿的玉佩放在了自己手上。
      “我把我的过去,交给你。”慕慈笑着,脸上的神情,很温柔,很美。
      薪愣了一下,旋即拎起玉佩坏笑道:“怎么,这样一来你的把柄可就在我手里了,你再也别想逃出我的控制了。”见慕慈神色莫名的变了变,薪有些尴尬,轻咳两声,低声道,“那……就当是我替你保管好了。若是你先死,我就让它给你陪葬;若是我先死,我就把它还给你。”
      说着,不等慕慈回答,就将玉佩往怀中揣揣好,自顾自的朝着栓马的树走去。

      那时候,慕慈还不知道,薪在那一刻就已经坚信,自己会亲手将这玉佩放在他合十的手中,亲眼看着他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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