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火攻为上 ...
-
赵云满面诧异,伸手扶我起身,“怎生如此狼狈?快快起来,莫冻坏身子!”待我站稳,他又柔声道:“先前军师信中言及草船借箭之险,知你受伤染病,云担忧不已,然军务在身不得照应。今日依例渡江复命,船未至岸边,已见一人坐于雪中,近看果真是你!”
自受伤起,对我关怀备至的人有之,不动声色冷眼旁观的人亦有之,我看不明吃不透这些人的心思。但此刻面对赵云,我心一片坦然,忘却伤痛忘却委屈,连之前的心结也烟消云散。
赵云拂去我头上肩上雪花,“你先回营帐,待云帐前复命后,你再与我细说期间种种,可好?”我摇头道:“陪我去周瑜处,他吐血晕倒,不知现在怎样了。”
赵云微惊,“只知你与都督同时伤病在身,竟不料如此严重,也罢,你若无妨,便与我一同前往。” 说罢,他又叮嘱随从几句,我忍了疼痛,紧握他温暖而粗糙的大手,缓缓朝周瑜大帐而去。
周瑜帐外,赵云抱拳躬身,朝内朗声道:“江北驻防将领赵云,前来点卯听令!”守卫的军卒持刃而立,拦下我们,“都督抱恙,暂不升帐,将军请回!”
赵云挺直身躯,关切道:“都督此刻病体如何?云与江北将士时刻挂怀!“军卒依冷冷道:“军医正在诊治,都督吉人天相,无须牵挂!将军请回,莫要耽误时辰,延误军机!”
赵云迟疑一下,“军医既在此,云再侯片刻,待军医诊断完毕,都督或许召见云。”军卒不耐道:“帐内狭小,人多会惊扰都督!将军请在帐外候命!”
我原本心底焦虑,听此人语气不善,便迈前一步欲要驳斥。赵云拉我一把,示意我勿躁。
周瑜性本孤傲,对于盟友,表面客套,实则暗地使跘,处处为难,他的言行无意中影响身边亲信,吕蒙是其一,他的贴身军卒也亦然。
吴军中敬重赵云者不乏其人,但依今日情形看,这名军卒是丝毫未顾忌赵云的颜面。我只觉这枚钉子碰的着实无味,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耐心与赵云立于背风处候命。
风雪愈大,赵云带丝忧虑,“阿意,你莫任性,还是回营帐等候为好。”我刚想摇头,目光一转,只见孙权金冠华服与鲁肃匆忙而至。
他面色不善,满身寒意径直入帐,鲁肃则引领赵云和我紧随其后一同而进,那军卒未敢阻拦,只得侧身让开。
营帐内气氛凝重,一名军医低头施针,一名侍从在旁拾掇药箱,地上堆满染着血迹的白布。榻上,周瑜微闭双目仰面而卧,不知是在沉睡还是昏迷未醒。
吕蒙解盔谢甲,垂手侍立,神色无比忧虑,见孙权入内,起身施礼。孙权摆手拦下,也默然立于军医身后,静观医治过程。
浓郁的草药味道和血腥气息混作一处,我胃中猛然翻腾,两腿绵软几乎跌坐地上,赵云忙扶我至席上。孙权眉心紧蹙,回首望我一眼,并未言语。
半盏茶功夫,小秋一身男童装束,手提食盒而入。她低眉顺首行过礼后,从食盒中逐一取出汤药,蜜饯,糕点。
想恢复健康,就得做听话的病人,我并未犹豫,端起药碗一口饮下,汤药落肚,只苦得咧嘴咧嘴,忙拾快蜜饯丢到口中,难为小秋有此心思,我心怀感激冲她微笑。她眼底带着忧虑,并未回应我,匆匆收起空碗而去。
听得响动,周瑜睁开双目,在军医的搀扶下欲起身下榻,孙权吕蒙忙趋身阻拦,扶他侧身靠在榻上。孙权坐于他身旁道:“公瑾,你伤势反复,切勿操劳,还是卧榻静养为好!” 说着,握住周瑜双手。
帐内弥漫起一股莫名气息,我小心吐出口中果核,生怕惊动这难得人前显出亲昵举动的君臣。
周瑜眼角噙泪,赤裸的胸口起伏剧烈,绷缠着的白布重叠处又隐隐渗出血迹,他叹道:“公瑾不能为主分忧,反令主公时刻挂怀。”孙权拍拍他的手,道:“公瑾莫要如此,一切以身体为重。”说着,又低头观察周瑜渗出的血迹,“伤口怎又出血,何处不适,尽快与军医言明,切勿耽误!”
周瑜捂住伤口,摇头道:“皮外伤不碍事,只是有负主公厚望公瑾惭愧!”他语气诚恳,不似之前,说什么都觉得他话中带刺,话里有话。
我喝了汤药,吃过糕点,身子逐渐温暖起来,起身来到周瑜面前。周瑜看向我,淡淡道,“今日公瑾病发,幸得你在身旁。”
我不知用何言辞宽慰他,只喃喃吐出一字,“你。。。”孙权见我开口能言,侧目睨我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可惜众人各怀心事,帐内很快又陷入沉默,正当我寻思着如何打破压抑之时,帐外有人通报,“孔明先生求见。”
孙权命人速请。帐帘挑起,孔明灰衣鹤氅,卷随一股清风,飘然而至,他笑眯眯与众人打过招呼,径直至周瑜处,“惊闻都督伤势复发,匆忙来探,此时身体如何。”
周瑜道:“先生有心,并无大碍。先生来得正是时候,公瑾恰有军务需与先生商讨。”孔明道:“都督此时应以身体为重,战事暂放几日也无妨。”
周瑜摇头道:“不瞒先生,两军对垒许久,公瑾虽有决战之心,却苦无良策,长此下去,于我军不利,愿先生助我。”孔明道:“亮乃碌碌庸才,只怕有心无力!”
周瑜道:“先生谦虚,自先生出山起,屡建奇功,此番若无十足把握怎肯出使江东结盟以图破曹!公瑾近日观曹操水寨严整有法,非等闲可攻,若无奇计恐难一举击破。公瑾冥思苦想,终得一计,先生可为我决之。”孔明道:“如此甚巧,亮今观风雪也偶得一计,不如你我各自将心中所思写于掌内,看同也不同。”
周瑜忙教人取来笔砚,执笔蘸了浓墨,在掌心处暗书一字,书罢,将笔送与孔明,孔明亦暗写了。
两人手握成拳,屏退帐内左右,又让孙权稍远处回避,才各出手掌,碰头互观掌中之字,观毕二人不约同时抬头相望而笑。
孔明以绢帕拭去掌中墨迹,道:“既有奇计,都督便应安心。为何仍是愁眉不展?莫非病体另有不适?”周瑜道:“不瞒先生,自负伤起,公瑾便总觉心腹搅痛,近日来益发日间昏沉入夜难寐。”
孔明微笑着将手指搭在周瑜腕间片刻,沉吟道:“都督胸腹郁结之症,可用凉药解之。”周瑜道:“心中呕逆,药不能下。勉强服了却全然无效。公瑾只叹人有旦夕祸福,生死由天安难自保。”
孔明笑道:“都督所言甚是,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何况人乎?”一闻此言,周瑜微楞,若有所思盯住孔明。孔明起身缓缓几步,“都督此病必得先理其气,气顺则愈。亮有一方,都督可用。”
孙权大喜,一旁接口道:“都督之病,实为贼人幸事,江东大祸。先生若能治愈,则为破曹立下头等奇功!来来来,先生速写方子,孤即刻命人煎制!”
孔明再次执笔,于绢帕上疾书几字后递于周瑜。周瑜接过阅后,大惊失色,紧握绢帕,再不顾众人阻拦从榻上矍然而起,一把携住孔明,“先生既知我之病根,请速助我!"
孔明正正衣冠,摇摇羽扇,微笑着在周瑜耳边低语吩咐片刻,周瑜闻言面色益发震惊,久久不能言语。
二人间的哑谜弄得众人满头雾水,孔明则不管这些,与周瑜耳语一番后,起身大摇大摆与赵云和我,告辞而去。
回到久违的孔明营帐,我倍觉亲切,肆意伸个懒腰,“回家了,还是这里好!”孔明打趣道:“吴侯营帐吃穿用度比这里好上千百倍,你莫身在福中不知福。”
迎着赵云差异的目光,我些许恼怒,哑着嗓子道:“先生说什么笑话,好歹我是同你们一道而来,都是江夏使臣!你怎么把我单独留至虎口,天天看人脸色度日。”
孔明正色道:“当日你昏迷不醒伤病缠身,军中细作又虎视眈眈防不胜防,孔明自知保你平安实为不易。所幸,吴侯对你另眼相待,接至身边重兵保护,又遍请名医为你悉心医治。自我等出使江东以来,此劫最为凶险。亮不得不将计就计留你在吴侯身边,此为权宜之计而非弃你不顾!”
他说得合情合理,令我无话可驳。但回想那日草船之险,心底还是嘀咕,神机妙算近乎于妖的他如此“失算”,难道真的是仅为了向周瑜示弱这样简单。他的略微“失算”,可几乎搭上我的一条小命!
即使细节有若干偏差,但历史仍按原先的轨迹顺利发展着,今后还会发生什么出人意料意的事,我则茫然不知,想至此,心底的不安又逐渐扩大。
孔明打断我的思绪,继续道:“你莫再抱怨,此番只管回去,待十一月二十日甲子日后东南风起,可至江边,子龙将军会依约在江边舟内等候你我,介时我等便可回江夏复命!
我忙将约定的日子默念几遍,牢记于心。孔明又道:“时辰不早,子龙需渡江回营,阿意你也自回吴侯营帐,此事机密切勿走漏风声,否则我等再难脱身!切记切记!”我与赵云点头应下,起身离去。
刚至帐口,孔明又高声道:“阿意留步!”我回头望向他,他迟疑一下,“阿意,你可猜出我与周瑜二人掌中所书何字?”
我灿烂一笑,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拔下盖子,轻轻一吹,火苗摇曳燃起,“水面交战,无非羽箭与火器。当日草船借箭,曹操若投以火箭,此役胜负恐有另番情形!曹操一生善用兵,现今却频频失误,可见天时转变,三分天下之局面指日可待!”
孔明面上微笑永恒不变,未接我话茬,一挥羽扇示意我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