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荡三国》微微小风

29、中毒

　　寒冬腊月横渡长江，我早已浑身冰冷，四肢乏力，好容易上了岸，哪还跑得动，身后之人一袭黑衣，出了水面仍如生猛河鲜，朝我直扑而来。
　　眼看我厄运难逃，千钧一发之际，水中又跃出一人，二话不说便与黑衣人打成一团。这二人手持短剑，打得激烈，斗得热闹，一时间难分胜负。

　　我趁机钻入芦苇荡，顾不得寒冷，哆嗦着蹲下，身子一半没在水中一半躲在苇秆间，得到暂时安全。透过苇杆望去，出手相助的居然是周瑜！这太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一个激动，脚下一麻，扑通跌坐水中，压倒数杆芦苇，爬起时手足又被水草缠绕，半日竟不能起身。
　　江边芦苇茂密，其中栖息的生物亦不少。原本我躲入时，已惊起数只飞鸟，此刻混乱再起，鸟儿们扑楞着又飞起无数。
　　我的踪迹根本此地无银，黑衣人边打边朝我步步逼来，眼看离我不足几米。黑衣人因寻我分心，被周瑜寻个破绽提刃直刺，在他左臂处留下一道血口，黑衣人连退数步，扬手丢出一道暗器。

　　二人距离甚近，周瑜躲避不及，暗器正中胸口，那暗器不知何物所制，一粘衣物居然瞬间引起一股青烟火苗，周瑜怒叱一声，即刻仆倒，一个滚灭掉身上之火。
　　黑衣人趁势用剑刺去，所幸周瑜敏捷，黑衣人剑剑凶狠却剑剑落空。周瑜抓把砂石丢出，黑衣人侧身躲过，周瑜得以腾空跃起，起身瞬间又划破黑衣人的小腿。
　　黑衣人哎哟一声，急忙再退，却又伸手入怀，这次甩出两道青光，周瑜学了乖，急用剑挡，他举剑相挡瞬间，黑衣人几声怪笑，已跃身于江中，不做恋战，顷刻而去。
　　“当啷”一声，一道“青光”被周瑜击落，另一道却朝我直面而来。。。我下意识缩低脖子，眨眼间只觉某物落入头发，顿时头顶一热，伴随着一股焦味儿。

　　周瑜几步冲来，不容分说顺手将我的脑袋按入水中，头上的火苗咝咝灭掉，我心怀感恩，举手示意表示OK。
　　他毫不理会，只定定的按住我，手上力气逐渐加大。这绝非救人，而是谋杀，我怎能任他摆布，回过神来，便手抓脚踢拼命挣扎，一时间江面阵阵水花，鸟儿扑腾乱飞。
　　也许我力大，也许我运气，周瑜一个趔趄，几乎跌倒，我得以露头长吐口气，刚要破口骂，他已稳住脚底，反手一把捏住我的脖子，我瞪大眼，忘了挣扎，眼前他的俊朗面孔变得狰狞可怕。
　　忽然，他手中力气顿失，一口血喷出，轰然倒下。。。

　　我喘着粗气弯腰干呕，水面浮起的串串气泡，让我愣愣的不知所措，清新的空气进入肺部终令我清醒过来，意识到溺水危险，连忙拖起水底的他，并用尽全力拖上岸来。
　　平躺于砂石的他面色儒雅如常，只是紧闭双目一动不动。我试探他的呼吸，几乎全无，又伏在他胸前仔细倾听，幸好还有心跳，忙以双手按压胸部，助他吐出吸入的水。他左胸有伤渗出血迹，我无暇理会只能小心避开。
　　按压数次，他依旧不动，只得托起他下颌，捏住鼻孔撬开唇舌，深吸一口气后，往他嘴里缓缓吹去。一口气还未度完，他嘴唇的冰冷及唇边的短须已令我心猿意马，我犹豫一下，努力压下纷乱的念头，专心救人。

　　按胸度气交替数次，他终是一阵咳嗽，又吐出一口水，缓过气来，睁眼看到我正与他脸对脸，嘴对嘴，不由分说一把推开我，叱道：“胆大小儿，你。。。”
　　我跌坐一旁，又痛又气，却掩不住欣喜欢乐，“这是助溺水之人吐水恢复呼吸的法子！”
　　他哼了声以臂撑地起身，我伸手去扶，他以巨大怒气瞪向我，我一阵寒战，只得收回好心。他挣扎摇晃半日，终在一块巨石旁依坐下来，似忍了极大痛苦，短短几步路竟令他脸色青白，双唇发乌，喘息不已。
　　待呼吸平稳，他低头查看伤势，顺手拔出一枚暗器丢于一旁，之后便神色苍凉悲怆望向远方，任伤处渗出更多血迹。

　　他的神色明显写着绝望和不甘，我心念一动，下意识朝头上摸去，果然摸出同样一枚，极细极薄极短极轻的，泛着青黑光泽的小刀。武侠小说经验论，只有被毒液浸淬才会泛出如此古怪异样的光泽。
　　这样一把精致可爱的刀儿，不仅被喂毒，还具有让所碰物品瞬间燃烧的功能！可见其设计制造者的阴毒心机，倘若以此刀掷向孔明的草船，倘若黑衣人一出水便以此刀掷我。。。想至此不敢多想，手一哆嗦小刀落地，劫后余生的后怕与庆幸，令我忽冷忽热！

　　女人一旦纠结，往往会拿头发说事儿，我果断冲到周瑜溺水处，寻到他弃下的短剑，抓起被烧得所剩不多的头发，一把一把割去！发型如何无所谓，割了让我几乎成烤猪的累赘是真，望着随风而去的断发碎发，我心情好了许多。
　　古人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断发如断头，我的举动在现代悉疏平常，那个时代则是惊世骇俗，大逆不道。当我神清气爽却又浑身冷颤的回到周瑜身边时，他如见鬼魅，震惊之余以指指我竟不能言语。

　　我不理他的过激反应，低头看他伤势，血液乌黑，已浸透半边衣裳，我再欲解他衣物细看，他极其不耐道：“伤口近心脉，又是毒伤，即使神医华佗亲临，我周公瑾也难逃此劫。我本应取你性命，奈何你方救我一命，我自不为难你，你且离去，容我安静片刻！”说罢，依旧满腹心事扭头望向远方。
　　古代医学不发达，人命如草芥，这样的伤势无疑是死亡宣判，他在静等毒发身亡！

　　一个强烈的声音冲我吼道：不对，赤壁之战未捷周瑜不应毒发而死，草船借箭孔明也不应落水遇险。何处出了问题！难道因我的错位真让历史发生了变化！如果这些都将成为新的历史，那还会发生什么？若论因果循环，一千多年后，还会有我的存在吗？这些玄学哲学科幻范畴的课题想不通便不想了！
　　但此刻周瑜不能死！他必须活！想到此，我瞅向他，与他大眼小眼对视片刻，道：“人不过两个选择，要么赶紧死！要么精彩活！” 他思绪被我拉回，“江东霸业未成，公瑾确有难以释怀之心事！可惜我已无选择！”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能和我说这番话倒令我意外加感动。

　　我打定主意接口道，“我知你不愿死！若要活，现在就依我所言。一则不得乱动，二则保持心绪平稳，否则毒血加快侵入全身，就麻烦了！我见过医者医治蛇毒，我可比葫芦画瓢帮你医治。你可愿意！”
　　他双目恢复些许神采，我了然，继续道，“你身上可有止血药？”他苦笑一下道：“腰间袋内有！你自取用。我手足现已麻痹无力拿取。” 我一愣，毒如此厉害还能治吗，只得硬了头皮伸手去寻，果然取出一小瓶，打开一闻，正是孙权曾为我止血的那种药粉。
　　确认完毕，我将衣摆撕下数条，用江水淘洗数遍，确认干净达在胳膊上备用，又掏出小砂壶灌上水。感谢三国时期的环境让江水如此清澈，否则受伤的周瑜早被工业农业生活污水污染，根本不用下毒。

　　我半蹲半跪在他面前，以剑挑断他腰间袢带，拉开紧裹在他身上的衣物，这衣物系柔软皮革所制，应是三国时期的鲨鱼皮。
　　伤口在他左胸靠肩处，一圈肌肤已是乌青，我不敢大意，仔细用紫砂中的水冲洗伤口及周边肌肤，小壶容量太小，我往返跑了数回取来干净江水，才将伤口及周边清理干净。
　　我放下砂壶，深吸口气，调整姿势，俯身用嘴去覆他的伤口。他终明白我所谓的医治方式，一阵咳嗽，我忙停下道：“保持心绪平稳！”想了想，便把我的小砂壶塞到他手中，又把他的头轻轻推向一边，“我挚爱之物，你莫捏碎了！”

　　他手指合拢握了紫砂，闭上双目，呼吸逐渐恢复平稳。我再次俯下身，肌肤相触瞬间，已尝出血液辛辣微甜，不敢细品，忙吸一口吐于地上，又连吐数口口水，只这一下，舌尖已微微麻木。
　　我不敢怠慢，如此反复，直至血液转为暗红，伤口周边的乌青也逐渐淡去，才从他手中取回紫砂，又来回数次灌了江水冲洗，最后洒上药粉，用准备好的布条帮他包扎。
　　一切后搞定我跌坐地上，喘着粗气，口唇麻木，只得大着舌头喃喃自语：“也许有效，也许无效，死马当活马医吧！”

　　周瑜皱眉看着我，道：“缘何助我，得失我命，与汝何干！何况方才稍有闪失，便会赔上自家性命！你真不知本都督一直想要你命？”
　　我白他一眼，舌头非常不灵活，“你连孔明的性命都想要，何况是我，能被大都督惦记，倒是份荣幸。”周瑜脸色骤变，随即又是黯然，我赶紧道：“淡定淡定，我们好说话，不刺激你了！”周瑜冷笑一声，不语。
　　我长叹一声，“赤壁大战，做了那么多筹谋部署，你能忍心撒手人寰！再者路遇垂危的猫儿狗儿鸟儿鱼儿什么的，但凡有恻隐之心之人都会伸出援助之手，何况人乎！我不过做了该做的事。再者，这样也不一定能救你性命。”
　　周瑜眉头更紧：“你含糊嘟囔什么！喋喋不休，一半我倒听不真切！吐掉口中之物再与本都督讲话！”我气急败坏，张开嘴吐出舌头给他看，他不解其意，我一头黑线，“那个什么什么的毒让我舌头麻掉了，才这样口齿不清的，我倒想有肉吃啊！”
　　周瑜愣了，忽然仰头大笑，直笑得泪水冒出，“有趣，有趣，周公瑾今日纵命丧此地，也是一只快乐鬼！”我忙示意他继续淡定，怕他再次激动，便不去理他，忙我的正事要紧。

　　他身体依旧麻痹无法行动，下一步怎样办！天寒地冻，我们两人身披湿衣，得尽快生火取暖烘干衣物，否则不毒发身亡，也得冻死饿死。盘算一下，浓烟火光，引来的不外乎：敌人，猛禽野兽，救援人员，33%的生存可能，冒这个险，值！
　　于是我用周瑜的剑砍了无数干枯的芦苇，堆堆好，拾起那两枚小刀，嗖嗖，帅气的甩出，不见火苗，等了半日，仍不见火起，只得小心翼翼拔开芦苇堆，取出小刀，研究一下，结论：一次性的！怪不得黑衣人珍惜着只留到最后关头才使用，或是根本他们配备有限。
　　好吧，我又寻来几根木头，用脚踩住一根，另一根在上面钻呀钻呀，半日没有一丝动静，也只能放弃。结论为：江边木柴太湿不适合钻木取火。
　　无奈下又寻来几块卵石，寄希望于敲敲打打中取到火种。

　　我忙来跑去，身体发热，倒不觉得寒冷，偶尔停在周瑜处，蹲下，摸摸他的手，冰冷，摸摸他的额，冰冷，心里更是焦虑。可惜身上没有多余厚实干燥衣物给他，这样一个伤员可怎么办！天知道，秀逗的我居然抱来一堆干芦苇堆在他身上，不管怎样暂且将就吧。万恶的旧社会中，穷人不都是钻草垛子嘛！
　　周瑜脸色眼神由好笑转为不善，开始怒视着我，我当他透明，转身继续为取得火种而奋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突然马蹄声响起，我一骇，辩出令旗中有大大的“吴”还有大大的“吕”。是吕蒙！我高兴得不得了，丢了石块，挥舞双手朝他跑去，得救了！终于得救了！
　　吕蒙飞骥而至，不由分说，举剑便刺，我脚步未稳迎头扑上，只觉腹部一凉。。。
　　身后周瑜惊呼：“子明住手！”吕蒙抽剑下马直奔周瑜而去。
　　我手捂腹部，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甚至不觉疼痛，甚至忘记优雅倒地。

　　恍惚中我轻轻飘起。。。空中飞舞着悠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