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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合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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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清嗓子,一字一顿,放慢速度拉长尾音,二人果随我音调语速缓缓舒展身躯。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赵云招数古朴,内藏奇变,剑上的威力似乎只发挥得一二成,其余的却是蓄势以待,深藏不露;周瑜招数则圆转绵密,精妙繁复,招与招间一气呵成绝少斧凿之痕,十招中有九招都是攻势,只有一招才中规中矩收回锋芒。
他们一个迟缓,一个迅捷,其说是“比剑”,不如说是“舞剑”,而“舞剑”两字,又不如“剑舞”之妥贴,这“剑舞”不是为娱宾,而是为了自娱。众人不知是在回味诗句,还是被二人招数所迷,竟然一片寂静。
我被这样的表演迷住,回想起江夏那两个小侍女看过赵云剑术后的一脸神往,不觉心底微酸,定定神,又继续诵着: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此时帐外军卒也陆续挤入,帐内能立人的地方很快都满了。
忽然周瑜长剑攻向赵云右腰,赵云剑锋斜转,当的一声,双剑相交,剑尖震起。
我一个愣神,略微停顿,几乎忘了下句,没了我节奏,二人速度突得急变,同时挺剑急刺向对方咽喉,出招迅疾无比。瞬间似乎谁都无法挽救,势必要同归于尽,帐内众人都忍不住惊呼,却听得铮的一声轻响,双剑剑尖竟在半空中抵住,溅出星星火花,跟着二人同时借力后退。
这一下变化谁都料想不到,这两把长剑竟有如此巧法,居然在疾刺之中,会在半空中相遇而剑尖相抵。二人从必死境中逃出,却是嘴角含笑,姿态神情,更似裹了一团和煦的春风。
我手中一把冷汗,稳下情绪,找回诗句,再次念到: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两人挺剑再上,随即又舞在一起,双方剑劲连绵,护住全身,再无半分空隙。
最终我诵完诗句,二人亦在我收声后不久收了剑式。
帐内外一阵雷鸣般的喝彩,我擦擦汗,按耐住怦怦跳的心。这种游戏不能玩第二次,会死人的。
周瑜和赵云二人同时收剑立刻端起酒碗,相视一笑,仰头喝下,眼睛又齐看向我,我只得拿起酒碗,随着饮下。
周瑜对我又是另番态度,语气不再高高在上,竟似平等了许多, “你这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着实传神,公瑾听后豪情顿生,刺向对手之剑更是豪不犹豫。”
孔明笑意盈盈,开口道,“难得都督与子龙心意相通,借着诗意,竟在千钧一发时使剑尖相抵,化解双方危机,配合的精妙绝伦,令人叹服。”说罢,又满上我们三人的酒碗,我的酒量他了解,我三人又一饮而尽。
江东文武见我年纪不大,有海量又有才情,看我的目光较之前更是不同,我虽一再告诫自己要低调,但两国邦交,太过低调,并不合适。
赵云与我归席还未坐稳,孙权又开口道:“ 一睹剑舞,倒令仲谋想到另一法子,方才是皇叔居主,东吴为辅,配合精妙,不如我们反转过来,东吴为主,皇叔为辅,再次合作,此次若再能配合默契心意相通,则更证明孙刘联盟实为天意。”
帐内来助威的军卒并未退去,一听之下齐声叫好,我叹口气,这人真是麻烦,好好喝酒吃肉不好吗,整这样多事情。
孙权击掌几下,侍从奉上琴,置于他面前,看来早有准备,只是他想做什么。
周瑜一见琴,哈哈一笑,“原来主公要以乐奉客,不如此次还让公瑾献丑。”
孙权摇头,“虽说孤的琴艺部分师于公瑾,但孤偶得一曲,公瑾定未听过,此曲曲音曼妙,余音绕梁,且技法玄妙非人人可奏,此刻奉给诸位,如何?”众人皆道“好!”
周瑜不置可否:“世间居然有公瑾未知的琴曲,这下倒要仔细听了。”
我于席间,正猛啃一块烤肉,听了周瑜的话,不禁冷笑,得空把我肚子里的歌曲,中的西的,摇滚的民族的,乡村的爵士的,一并哼给你听,让你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歌外有歌。想自己在现代,天天百度不休,还是觉得见识少,无数未解领域不得探索,连大科学家都不敢说没有自己不知道的。这周瑜也颇自大了些,要是在我部门为下属,我先整死他。
却不想我的冷笑,落入一人眼中,冤家路窄,是吕蒙,他大声道:“江东人人皆知大都督博学,犹为精通音律,即使未听过的曲子,只用听一遍,便能凭记忆重复奏出。不信,我们可请都督帐前一试。”
孙权似乎求之不得,立刻接口道:“这样甚好,公瑾意下如何?” 周瑜爽快应下。
孙权唇边笑意微妙,我心念一动,总觉得孙权看似随意实则腹黑狡黠,他挖个坑,等着周瑜跳,却未想吕蒙在坑边还协助踹了一脚。
孙权继续道:“这次我们也不舞刀弄剑,我们以歌代剑,以曲代诗,共和一曲,不知孔明先生意下如何?”
孔明摇摇扇,欣然同意,他也精通音律,这个难不倒他。
孙权走到我面前,目光炯炯,“请阿意与孤和曲!”
我一个愣神,原来还有个坑是给我挖的,赶紧向孔明寻求支援,赵云却接口道,“阿意年幼,只怕他见识浅薄,无法和吴侯心意相通。”孙权恢复懒慵状,笑嘻嘻低语道:“14可不小哦。”
孔明那边顿一顿,安慰道:“只管尽力,若真才疏学浅,也是你学艺不精,主公不会怪你。”
孙权两颊微红,步履微摇,似乎不胜酒力,他笑嘻嘻的拉我起身,我真怕他旧戏上演,与我滚到在地,赶紧扶正他,他倒借机赖上我,伸开右臂,搭上我的肩膀,“近日与孔明先生促成大事,仲谋着实高兴,不知不觉有点过量了,让各位见笑。”无奈+无语,我只得扶了他,把他弄到琴前。
但见他整整华服,拢起玄纹云袖,席地而坐,垂下眼睑,顷刻沉浸入自己的世界,他手指行云流水般弄着琴弦,偶尔抬头,与我目光相撞,眸中闪过一抹幽绿,深藏于眼底的某种东西瞬间即逝,让人惆怅着无法抓牢无法窥视,我不禁几乎与音与人一同迷醉与他的双眸。
那首荡漾似股泉水般在帐内流淌,我叹口气,强忍着不去与他对视。他究竟为何要用这多心思。
古乐曲只得宫商角徵羽五音,乐声音调多为平缓,现代音乐音阶却多出许多,激昂婉转胜过古曲。每每音阶高昂和低沉时,周瑜都不禁眉头一皱,侧头细看孙权指法。应了后人的:曲有误,周郎顾。只是曲非误,而是周郎不识曲。孔明亦是一手以指尖击案和音,一手持扇陷入深思。
一曲罢,我心绪淡定下来,装模作样,苦思片刻,一拍巴掌,大喊一声:“有了!”又冲周瑜翩然一笑,“请都督抚琴,我试着唱唱。”
周瑜迟疑一下,走去拨动几下琴弦,乐声虽出,却在高音和低音部分卡住,他亦象孙权当初,调试几次,方才找准音阶,只是这一停顿,完全破坏曲子意境。
周瑜摆摆手,“此曲指法古怪,公瑾尚需练习,还请主公奏来,公瑾仔细倾听揣摩方敢献丑。”
孙权眼角眉梢满是笑意,曲子瞬间又从指尖滑出,我顾不得他是真笑还是假笑,随着乐音开口唱出那只荡漾。
一时间,帐内众人皆凝神倾听,不懂琴艺的,被歌词打动,通音律的,则琢磨着旋律和指法。而我则斜了身子坐在孙权身旁,唱起这只熟的无法再熟的歌儿,心底荡漾无法遏止时,它是以毒攻毒的良方。
曲罢歌停,我只觉人影晃动,恭维的,敬酒的,讨教的,一下涌来,又一下变得透明,虚幻。我随他们笑,随他们喝,随他们闹,随他们吵,孔明赵云也投入其中。不知不觉,我被孙权拉到上席,酣饮中的众人无人顾及这些不合礼仪的事,即使注意了,也全当是给我出色歌喉的奖励。
我恍惚着,割破的手掌被人握住,低头看去,孙权正为它敷上一层粉末,粉末一触伤口便传来丝丝冰凉,疼痛立刻得到缓解。我大着舌头表示谢意,拾起他弃在地上的帕子刚要裹上,他从怀中取出另块同样雪白帕子,即刻帮我扎好。我摇晃着脑袋,再次道谢,他哼笑数声,肆无忌惮的搂上我的肩。
这也无伤大雅,外人看来不过是畅饮时的男儿本色,与风月无关,何况他是主公,谁能微词主公酒宴间的随性行为?我只得任他放肆,顺手将那块染了血迹的帕子塞入怀中。
赵云被一干武将围住,他偶尔朝我看来,看到我与孙权亲密,神情些许诧异,我不禁微微挣扎,却被他揽得更紧,甚至端了酒碗放我唇边。。。
终于,我趁有人敬酒的空档,摆脱他的怀抱,摇晃着离去。到处都是人,碰我的,撞我的,还有一个递上酒碗,一个捧只羊腿,我左躲右闪脚步凌乱,终于踩上衣角,一个趔趄直扑向前。最不喜衣摆触地的衣服,看着好看,却不便行动,若不是为着给鲁肃个面子,才不要穿!
所幸倒地瞬间,我被人抄起,辨认出是赵云,立刻将脑袋窝在他怀里,安心闭上眼,“带我回去。”赵云应了声,众人看我终于不胜酒力,都哈哈大笑,让开道路让我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