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苏美尔》卿蜚

5、CHAPTER .5【成熟的金玛利斯果和回忆】

　　主日节庆典还在有条不紊地筹备中，卡斯底特的漫长雨季终于接近尾声，丰收的日子却要到来。底格里斯南岸上大片的金玛利斯果即将成熟，散发出浓郁诱人的香气，满树火红的果实堆攒在枝头，像是晚霞一般热烈。
　　八大主城的新闻报社都已经开始进行卡城主日节的追踪报道。
　　主日节起源于一千多年前的欧贝德时期，当时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还没有分裂，诸城邦之间各自为政，互不干涉。直到大主教乌尼斯鲁克参透了星象，归纳出了星象玄学，开启了新派占星术的热潮。各大主城的城主和祭司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占星师，以他的名字兴建了一座新城，这座新城一直以来被他的追随者们称为月之圣城。根据乌尼斯鲁克大主教的说法，当十二宫位轮回一次之后的第一天是“诸宫庇佑之日”。信徒们根据星位的变化每年在圣城举办一次祭典，后来就慢慢衍变成了主日节。
　　当然乌尼斯鲁克圣城早就毁于希纳战争，这项传统曾一度失传。后来各地的信徒们为表公平，自发地一年一度轮流在十二主城举办祭典，举办祭典的城邦被称为“主日城”。在战火延绵的乌鲁克时期，主日城可以获得额外的战争豁免权，保证它得以平安顺利地筹备完祭典，不被战火所扰乱。
　　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主日城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宗教祭典，而是带着某种特殊的含义称为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最重要的节日。就算后来人们在乌尼斯鲁克遗迹上兴建了新的美索不达米亚圣城，这项轮流举办祭典的习惯还是在各大主城的默认中保留了下来。

　　从公馆办公室的落地窗中看出去，中心广场上被神徒们用象征着天秤宫的紫罗兰和铃兰花装饰起来，空气中似乎都氤氲着鲜花的芬芳。上一次举办这样盛大祭典的时候，利伯拉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对主日节的意义什么的一窍不通，利比尼雅大公在法典柱前宣读的冗长的演讲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到最后还耍赖着在喷泉广场的汇演中成功地掺和了一脚，和大美人亚美尼亚合唱了一首《卡斯底特赞歌》。
　　和大美人亚美尼亚合唱呢。《卡斯底特赞歌》什么的，都已经遥远得仿佛不是属于自己的记忆，而是从别的什么人那里偷来的一样，那么美好，却与她无关。
　　李维敲门进来：“大人，芙尔格馆长来了。”
　　芙尔格虽然担任了法学院的校监，却也保留着皇家图书馆馆长的职位。比起校监，显然她更喜欢被称作馆长。
　　芙尔格跟在他后面走进来，神色淡漠。利伯拉也摸不准她到底想怎样。
　　“早上好，馆长小姐。”利伯拉问候道。
　　“早上好。”出乎意料的，她也回应了。
　　利伯拉倒是有好一阵子没见到她，毕竟两个人从前在一个学校的时候都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在也没有理由突然变得亲密。只是偶尔有下属来抱怨，说这位小姐总是无缘无故对他们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是嫌他们公务处理得不好，就是批评他们个人形象不佳。当然，这也可以理解，她可是一直以来以挑剔和考究著称的芙尔格•马维拉法！
　　上一次见到她还是利伯拉主动去她的公寓里看望她，当然她既没有被感动，也没有想过稍微放下一点架子。见到她主动来利比尼雅公馆，利伯拉还是十分惊讶的。
　　芙尔格坐下以后并不说来意，利伯拉没话找话地说了好久，才突然醒悟过来，示意李维先出去。
　　果然，门一关上，芙尔格就说道：“城主小姐，其实我今天来有一件事想问您。”
　　利伯拉轻轻地咳了一下：“您请说。”
　　芙尔格低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件东西，放在办公桌上，一言不发地示意利伯拉自己看。
　　那是一条白色的女用绸质手巾，在卡斯底特大厦花上一金币可以买一打，没有家徽之类的标志，利伯拉也看不出来历。她把手巾提起来，褶皱处舒展开来，她立刻明白过来芙尔格的意思。
　　手巾正中间有一行鲜红而扭曲的字体——
　　“马维拉法家的走狗，滚出卡斯底特！”

　　底格里斯河滨大道10号。
　　黄金的镂空雕花大门上用舒卷的古体写着一个“金”字，美丽绝伦的少女穿着薄纱的长裙站在门口轻声细语地问候着来客：“早上好，维俄兰小姐。”
　　红发女郎看到她，心情也不错：“早啊，玛雅。”
　　玛雅轻轻一笑：“维俄兰小姐今天真早。”
　　卢恩纱看她一眼：“是啊，可惜还是不是第一个。”见玛雅笑容微顿，她立刻大笑起来，用合起的雕花绸扇指了指门外：“利比尼雅家的马车，本小姐瞎了眼都能认出来。”
　　玛雅立刻笑道：“那当然，您可是城主大人的朋友。”
　　“早安，卢恩纱姐姐。”头顶突然传来少年特有的介于低柔和清朗之间的嗓音。她抬起头，一身黑色睡袍的哲美奈正靠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懒洋洋地向她打招呼。睡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白皙修长的脖颈连着一大片胸膛都露在外面，少年就算是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也依旧美丽不可方物。
　　玛雅见到他以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退了出去。
　　“你回来第一天就睡在外面？”卢恩纱忍不住皱眉。
　　少年轻笑起来：“别对我说教，姐姐。哦不，你可不是我的姐姐。”
　　卢恩纱无言以对，默默向楼梯走去。
　　哲美奈哈哈大笑起来：“哦，姐姐，不要过来！”
　　卢恩纱在走廊另一端停住脚步，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怨恨：“那件事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忘掉？”
　　哲美奈似乎这才察觉她的怒意，慢慢地收住了笑。
　　“不要担心，姐姐。我当然会永远记着。”他的神情看起来就像个孩子一般，无知却又认真。
　　卢恩纱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避开他的目光，打开手边的房门快步走了进去。哲美奈甚至都听到了里面锁门的动静，于是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走廊这一端，一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这里。
　　少年转过头问道：“夫人，你也要教训我么？”
　　女人笑了笑没有回答。她肤色白皙，五官娟秀，看起来已经不年轻。并不算出色的美人，眉眼间却蕴含着独特而温柔的风情。她看着少年的目光就像秋天的底格里斯河，沉静而又包容。
　　“夫人，你的样子总让我想起我的妈妈。”少年尖锐的刺慢慢地收起来，看着对方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依旧澄澈如新生儿一般。“你知道的，我从没见过她，可我知道她一直不曾离开我。”
　　女人安静地听他说话，眼里一直有着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