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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银灯一曲太妖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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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此番的火气来得有些不同寻常,亦很是莫名。
照往常我若是被师父发现了偷偷来看师兄,顶多被师父训斥几句。
这一回不同了,我先是在师父怒视下,当着师兄的面将剩余点心尽数吃完,再被师父关进书房抄书。绮蓝偷偷来看我,说师兄比我好不到哪儿去,丹房那儿师父的怒斥简直震天响,可想见丹房里是怎样的场景。
大半夜我终于抄完了五十遍《逍遥经》,揉着发痛的手腕悻悻地回房去睡。
春夜寒风吹得我喷嚏直打,一想起师兄昨晚泡了一夜凉水,一股寒气便袅袅地自脚底往身上腾起。
我觉得有些不妙,伸手贴上额头,似是有些发烫。
回到自己幽兰院时绮蓝早已睡下,我摸索着往床上躺去,很快沉入梦中。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迷糊间有人在我身旁试我额头,又有絮絮的说话声,只是无论怎样都听不太清。
有人十分谨慎地将我身子撑起,温热的碗沿贴在唇边,将药汁灌入我口中。我被药的苦味呛得连连咳嗽,却怎么也打不起力气叫嚷,只能挣扎着。
“乖,别动。”
这一句好不容易听得清楚,似是师兄声音,我便乖乖停了手脚不再乱动。随即又听师兄开口说了什么,只是愈发模糊起来。
“休养几日……”“……出去……宫中……”“师父……”
可随即又听不清了。
醒来已是五日后,绮蓝趴在我床边呼呼大睡,被我勉强抬起一根指头戳醒。
绮蓝见我醒来十分高兴,连忙吩咐将拾翠居买来的点心送进来。我拿着一块千层糕,吃得很不是滋味。一是这些点心替我惹出一顿好罚,二是买点心的银子还得我自己出。
我这病怏怏的身子很会坏事,总是拖累师父师兄照看,可也没其他法子,再怎样也得等到两年后那株千年老杏树开花。而且我这些日子简直被萧颛那厮吓破了胆,连个补贴家用的空闲也没有。
绮蓝说师父这几日一直在宫里未曾回来过,不知被圣上召去做什么了。师兄似乎也趁着这机会出去野,亦是好几日没回府,现下不知在何处逍遥。
不过我猜他多半在东风馆,师父俸禄被削,国师府里穷得叮当响,师兄不出去赚些银子,府里上上下下都得被饿死,更何况还有我个药罐子。
我索性安安心心待着养病,可惜天不遂人愿,过了两三日,有个不速之客登了国师府大门,将我吓得够呛。
这位贵客便是越瑶华。
绮蓝慌张前来找我时我还在房里歇着,旁人看起来简直是进气多出气少,没几天活了。
我瞧着被我喷了一地的上好君山银针,戚然问道:“来的当真是惠芳郡主?”
绮蓝连连点头:“正是惠芳郡主,人家直说要见您,还说今日若是见不到您,就赖在国师府不走了。”末了绮蓝又凑上来附在我身前嘀嘀咕咕:“公子,您是不是在外头欠了什么风流债,怎的欠到一位郡主身上了?”
我气得敲她一记:“尽想些有的没的,我能欠女子的风流债么?!”
况且就算欠了一笔,也只能算在萧颛头上。
出去见越瑶华时她已等得不耐烦了,前来应付的丫鬟小厮拿这位郡主没法子,只能任她在正厅胡闹。
我特地换上那日赴宴时的男子面具,将一件道袍松松披在身上,在正厅后装模作样地咳了咳,才一步一蹒跚地现了身。
下人们见我出现,顿时如获大赦,忙不迭退出正厅。我将右手蜷成拳,贴在唇边咳了两声,才作出一副诧异兼不安的神情,对着越瑶华缓缓一礼,“惠芳郡主今日造访国师府,云湘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不待我说完,越瑶华不耐烦地将我打断,“别理会那些繁文缛节,今日若是得空,便随本郡主出去转转。”
我十分忐忑:“郡主这是何意?”
越瑶华斜我一眼,伸出葱管般的指头,自小碟中拈起一颗杏子塞进嘴里,“要你随本郡主出去一趟,多嘴什么?”
“草民近几日身体不适……”
越瑶华瞪我一眼,将杏子狠狠嚼了两道:“要你来你随着来就是,啰嗦什么?一个大男人弱得和女子一般……”
我暗暗咬牙切齿:“郡主教训的是,不知郡主是打算去哪儿?”
越瑶华定定地瞧着我,吐出三个字:“东风馆。”
这话闷雷般给我当头一棒,我愈发忐忑,同时亦生出几分不安,直觉有什么不妙:“这个么……郡主是女儿身,去那种地方怕是不妥,不如去其他地方看看,听闻拾翠居近几日有些新菜式……”
越瑶华性子火爆,冲着我一顿叫嚷:“让你跟着便跟着!本郡主今日就是要去东风馆!”
“郡主为何执意去那儿?”
“听闻今日东风馆要赛出新花魁,本郡主揣了千两银票,打算去看看这新花魁究竟长什么模样!”越瑶华洋洋自得。
“但东阳王殿下……”
越瑶华狐疑地看我一眼,“你该不会去父王那儿告密罢?此事唯有三人知晓,你若敢去父王那儿说什么,看本郡主不削了你的手!”
“草民不敢!”我连忙表忠心。能被萧顷那熊孩子看上的女子,脾性能温驯到哪儿去,指不定回头就将我十指削得能串肉烤。
只不过我不懂的是,越瑶华要瞒着她父王去逛东风馆,须得好好保密,何必拉我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国师徒弟?
越瑶华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还忙着从碟子里拈杏子吃,“早就听闻国师府云湘公子体态轻盈,行似弱柳扶风,虽是男子却娇弱胜似女儿身,本郡主还当他们胡诌。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假。”
“……草民不敢。”
越瑶华嗤笑一声:“什么敢不敢的,给本郡主听好了,今日你若敢随本郡主去东风馆将花魁倌儿拿下,就算本郡主认错了人,好心给你赔个不是;若你不敢,那明日若京中传出你实是女儿身一事,就休怪本郡主不给面子了。”
我一时怔忪,随即大骇。
拿下花魁倌儿?这不是变着法子将我往绝路上逼么?!
越瑶华这小丫头果真和萧顷是一路货色,使的法子阴狠毒辣无人能出两人之右。
“允,抑或不允?”越瑶华忽然笑吟吟地看我,如花明媚下是掩不住的得意。
我打落牙齿和血吞,硬着头皮答道:“允!怎敢不允!”
我以回房换衣之由仓皇回到幽兰院,绮蓝见我踉跄进来,不由奇怪:“公子这是怎了?”
我将前因后果给她说了,绮蓝亦是大骇:“公子这怎么使得?!您的病未曾养好,君公子早就吩咐了,让您在府里好好歇着呢!”
“师兄极可能还在东风馆,目前只能靠师兄了。”我万般无奈,“若是让惠芳郡主四处放我谣言,让师父知晓了,还不得掐死我。”
绮蓝仍然担心:“可万一君公子不在呢,公子您该如何?”
我大有大义赴死之态:“听天由命。”
出门前我将面具又理了理,确保它两日内只能用药水卸了,就算拿刀子也刮不下。
去正厅找越瑶华发觉她不在,她给下人留了口信,说是在后门。然而我到后门时,发觉她不知何时换了男装,举手投足竟比我这个常年装作男子的病秧子还像男子。
越瑶华见我露出诧异神色,一时十分自得:“看什么?这可是本郡主学的一门手艺,旁人轻易学不到。”
我咳了咳,将话题往旁带过:“郡主为何要自后门出去?”
她神情少见地变得不自然,低头一阵子,才闷闷地对我道:“别谈这个了,我们先出去。”
但今日大概是我记事来最倒霉的一日,连听天由命四个字也使不得了。
后门一开,一个人冷着神色站在后门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从我脸上刮下一层皮。
此人正是萧顷。
“云公子,”萧顷刻意将“公子”二字加重,语气是愈发的阴冷起来,“你这是要将惠芳郡主带到哪儿去?”
我震惊到无法言语,还是越瑶华反应快,对着萧顷怒道:“你怎么跟来了?!”
“本王怎么不能跟来?”萧顷冷哼,目光仍忍不住落向我。“听话,别胡闹了,快些回去!”
越瑶华看着萧顷冷笑,我在两人旁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在凌厉威压下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才壮着胆子道:“郡主与殿下慢聊,草民不作叨扰了……”
“站住!本郡主说过让你走么?!”越瑶华当即喝止。
我只得转过身。
然而无论如何,越瑶华终是以自个泼辣性子取胜,竟将萧顷也带上。
在后门与萧顷耗了太久,到东风馆时热闹早已收场。越瑶华为此大为光火,狠狠数落了萧顷一番。萧顷闷头不吭声,欲发作而不得的模样看得我十分想笑。
我们三人大摇大摆进了东风馆,馆内小厮见多了主顾,一见萧顷与越瑶华就知是大主顾,争先恐后上来。
越瑶华十分淡然地抓了个小厮问道:“你们今日花魁是哪个?”
小厮很乖顺地答道:“依旧是遥公子。”
“还是他?”越瑶华诧异道,若有若无地看我一眼,“也罢。那遥公子现今可有客?”
小厮摇头:“未曾有客,正等着呢。”
越瑶华笑得十分诡秘,将那小厮拉近了些,指了指我道:“带我们去见遥公子便是。这位公子对遥公子可是倾慕已久,更何况……”她低声说了几句,小厮面上立刻浮现暧昧之色,“明白了?”
“小的明白!”小厮十分欢快地答道,看着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暧昧,“这位公子随我来罢。”
最终越瑶华与萧顷还是与我一同去了,越瑶华说要好好盯着我,免得我放水,她还出了不少银子,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我不免生出几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凄然。
小厮将我们带到一间雅间便退了出去,随即有几个十三四岁上下的俊美少年进来,均是衣饰华美,体态柔弱。少年们却也不说话,只是将点心酒水之类上齐便站在一旁,似是候着谁进来。
“遥公子这架子端得十足啊。”越瑶华酸酸地道。
我心想那不废话么,师兄在这儿可是花魁,他若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只不过,若师兄见我居然在这,会有何反应?
我出神时有人将门推开了。
微风送入雅间,一丝若有若无的杏花香萦绕于鼻尖不去,我神智不由恍惚了一阵。
有折扇忽然合上,在掌心击出闷响,我惊醒回神,才发觉师兄已站在门口,而我目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入师兄眼中。
师兄两记凌厉的眼刀朝我削来,我万分心虚地低下头去。
“看样子,今个来了不少贵客啊……”
师兄轻柔的声音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时一个激灵颤了两颤,赶紧直起身来。
师兄依旧是老规矩,一袭白衣雷打不动。
只不过今日有些不同。他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衣,里面却什么衣服也没穿。我脑子一阵发烫,再度忙着低下头去。
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忽然伸到我面前转了两转,冷不防捏住我下巴,将我的头抬起与面前之人对视。一旁两人似是看好戏看得欢快,我甚至听见越瑶华刻意压抑下的笑声。
师兄稍稍倾过头,似是与我不识地仔细打量我,笑道:“这位公子十分面生啊。”
他几根手指十分不安分地在我脸上动来动去,我哀求地看了师兄一眼,师兄却无动于衷。
“只是,怎么今日却见着了呢?阿遥以为,与这位公子,颇有几分缘分呢……”
语气压抑宛转,带着显而易见的暧昧。我一个冷颤,昂起头要瞪他,却被师兄一个冷厉眼神打回原形。
师兄啊,这缘分什么的……
我真不是故意来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