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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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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八,大周新王登基。
裴昀拓一口气苦撑了足足八个月,终于等得裴纪莲将朝中一干事宜安排妥当,一度震荡的时局亦是安稳了不少,终是奈何不了六十有余的年纪,一贯健硕的身子熬成了一把骨头,浓郁的药香缭绕之中,裴昀拓曾经俊朗的容颜瘦得皮包骨头,一双眼睛深深地凹进了眼眶里,多少有些失神地扫视了一下跪在榻前的一干朝臣,最后将视线定格在裴昀拓的脸上。
“孤累了,你们先出去吧。”
一干朝臣大约都有些泣不成声,纷纷抬头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王,抬袖掩着口鼻慢慢地退了出去。
裴纪莲安静地跪在榻前,惨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莲儿。”裴昀拓低低地唤了一声,有些气力不足。
“父皇。”裴纪莲抬起头,眼眸中闪过一丝的哀伤,随即便藏匿得干干净净。
“过来。”
裴纪莲起身走到榻前,垂首而立,两只眼睛死死地盯在裴昀拓瘦削的脸庞上。
若不是自己,自以为是地急功近利,父皇又怎会如此。。。
“莲儿,”裴昀拓有些疲惫地看着裴纪莲,紫灰色的唇瓣忽然扯起一丝笑意,“不要把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父皇老了,总要走的。”
“父皇才刚过六十。”裴纪莲渐渐皱起眉头,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不让它淌下来,“若不是我。。。”
“傻孩子。”裴昀拓费力地抬起一支枯瘦的胳膊,有些颤巍巍地抚上裴纪莲的脸,“父皇以前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吃了不少苦,你。。。不怪父皇,父皇已是非常的高兴,今后,就剩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别总是。。。把自己逼得那么紧,要好好吃饭,衣服也要按时增减,病了。。。要记得喝药,好好地找个。。。姑娘,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别总是想着那些虚名,虚名不能换好日子,啊?”
“。。。嗯。。。”裴纪莲强忍了许久,终是一双清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滴在榻上,缓缓地渗进丝质的锦被里。
裴昀拓慢慢地拂过裴纪莲的脸颊,轻轻地擦尽他脸上的泪痕,片刻之后,好似梦呓一般含糊不清,喃喃地吐出了几个字。
“爹。。。走了。”
裴纪莲惊恐地感觉到那只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滑了下去,仓皇间抬手接住,却是渐渐的失去了原有的温热。
仅存的那一丝生气,渐渐地消散而去。
裴纪莲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握着的手,那一双自出生起就呵护着自己的手,那一双依旧粗糙却不复强健的手,那一双让自己无比安心的手,那一双总是牵着自己似乎可以就这么闯遍天下的手。
什么时候开始,那一双手,竟变得如此的脆弱。
从此而后,自己,便只剩下一人了啊。。。
周王大丧,大祈按照礼节派去了使臣。
洛月安静地坐在书桌前,面前的那本不知是什么的书摊在那里已然有了半个时辰,却是没有再翻一页。
洛月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一天,无尽的夜色苍茫之中,爹爹的最后一名副官连滚带爬地撞开了自家的府门,打自己记事起便是不苟言笑的那个男人,竟是一脸的悲戚,满身的血污之间,绽开的皮肉无不诉说着战争的惨烈。
那一日之后,洛月便没有了父兄。
再是纵横沙场的名将,终究逃不过马革裹尸的终结。
洛月垂眸看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裴昀拓那张乐呵呵的脸还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不过半年有余,便是这般惨烈的结局吗?
刀剑向来无情,又能怪得了何人。
只不过那个姬宣韶,终归不是个好东西。
洛月忽然就有些与大周同仇敌忾的感觉。
差不多三个月前,自己还在大郑边境的时候,萧玉诀一战歼灭番邦数万军士,更是将疏于防范的番邦王身首异处。
然后便是姬宣韶即位。
洛月原本以为,向姬宣韶那般的性情,大约会即刻带着余众与萧玉诀拼个你死我活,好为自己的父亲报仇。
然而却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一连三个月,整个番邦安静得就好像从此销声匿迹一般。
大约,不会是什么好事。
周王大丧,却没有趁着新王登机时局不稳之时突袭,或许,是牟上萧玉诀了吧。
洛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忽然觉得很累。
没有交集,就不会为之费神。
就好比裴昀拓,若不是自己在诸国会猎之时与之有了交集,现下又怎会如此这般的揪心。
萧玉诀的话,莫不是也逃不过这武将的宿命?
怎会怎会!
洛月用力地甩了甩头,苦笑一声将脑中不祥的臆想赶了出去,吹灭了案上的蜡烛,走出了书房。
无奈自己终究是孤身一人,即便是这般烦扰的时候,亦只能兀自徘徊兀自张皇罢了。
那个莫涵吗?
呵,还是不要指望的好。
洛月噙着一丝的苦笑,走在皓白的月色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