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浮生》偷得浮生半日闲

54、54

　　晚宴的菜色简直令人惊叹。
　　莫涵他们坐在主桌上，平阳王坐在莫涵身边一个劲儿地布菜，莫涵心下有些担心洛月，面子上却没露出丝毫的破绽，偶尔夹几口菜放进嘴里，也不多说什么。
　　平阳王忙着在各桌之间敬酒，倒也没怎么在意。
　　宁晔彤更是忙着偷看洛月。
　　洛月一脸淡然地任她看着，嘴角始终噙着一丝温柔的浅笑，偶尔夹一两筷子菜放在碗里，倒也不急着吃。
　　仲付难得地坐在洛月身边，一如既往地胡吃海喝，然而莫涵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老头子总是趁着宁晔彤埋头的时候飞快地将洛月碗里的东西夹到自己的面前。
　　也就是说洛月一个晚上什么都没有吃。
　　连面前的那杯清茶都没有动一口。
　　莫涵心下摸不清楚状况，一时更是食之无味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晚宴结束，莫涵看了一眼正淡笑着听仲付唠叨的洛月，起身跟平阳王道了别。
　　一直絮叨个不停的仲付顿时松了一口气。
　　皓月当空，一行人从平阳王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差不多亥时。
　　平阳王和宁晔彤一路送上了马车，临了的时候洛月还不忘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艳红色的簪子递给宁晔彤，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地说。
　　“和那把梳子是一对。”
　　宁晔彤面色绯红地瞥了一眼莫涵，见后者根本没有看过来，抿着嘴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眼神不可不谓之含情脉脉。
　　洛月爬上马车的时候，一抬头对上莫涵冰冷的眼眸。
　　洛月心下轻轻叹了一口气，略微扯起嘴角笑了笑，兀自转身坐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莫涵忽然觉得刚刚的那个笑容有些虚弱。
　　然而他却还有精神讨好女人，又怎么会虚弱！
　　“赶快赶快！”
　　莫涵正心下冷哼着坐好，却见仲付“哄咚”一声跳上了车，还没坐稳便一脸不耐地将身子探了出去，对着赶车的侍卫道，“老夫我还要回去干活呢，赶快赶快。”
　　侍卫点了点头，一扬鞭子。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莫涵靠在几块软垫上，看着面前那个人背影，闭上了眼。
　　车行的很稳，一路上安静得异常。
　　洛月平日里话就不多，尉迟兰若吃饱了正在消食，尹浩玉的话莫涵根本就没有把他算在里面。
　　倒是仲付，安静得令人不禁要心生疑惑。
　　莫涵微微睁开眼瞄了一眼仲付。
　　从后向前只能看到一张侧脸，胖成了球形的脸颊即使是在马车震动的时候依旧纹丝不动，一双嘴唇倒是抿得很紧，稍稍上扬的眉毛似乎皱起了一个很是凝重的弧度。
　　配在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倒是平添了几许滑稽。
　　莫涵仰了仰脖子将一条胳膊枕到脑后。
　　“小子，”正当莫涵准备再度眯上眼打个瞌睡的时候，仲付忽然看向尉迟兰若，语气里竟是难得的严肃，“下去看看有没有探子跟着，记得作干净。”
　　尉迟兰若愣了约莫片刻，眼神从洛月的脸上划过，面色陡然一变，也不说什么，“嗖”的一声飞身下了车。
　　莫涵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
　　等了片刻，却没有人回答他。
　　仲付腰板挺得老直，自尉迟兰若离开之后就一直侧着身从车窗里往外瞄，一只手抓着洛月的袖子，另一只手半握着拳捏了又松松了又捏，面色焦急而担忧。
　　尹浩玉亦是坐在洛月的另一边，两只手攥着洛月的衣服下摆，小小的眉头拧成一个结。
　　莫涵皱着眉起身向前挪动到洛月的身边。
　　随即心下一沉。
　　洛月紧紧地闭着眼睛，眉头微微地发着颤，一张脸苍白得吓人，鬓角处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凝成了几缕正缓缓地向下淌。一双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捻着衣角轻轻地颤个不停。
　　“你。。。”莫涵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抚上洛月的额头，竟是冰冷不已，那一层细密的冷汗黏住了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
　　“干净了。”
　　仲付正急不可待地不时回头看看洛月，忽然听得尉迟兰若的声音在车外响起，一个激灵竟然蹦了起来，“砰”的一声撞在车顶上，却也顾不得抬手揉揉，凑到洛月耳边，“行了。”
　　莫涵心下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只见洛月的一双薄唇轻轻抖了抖，缓缓睁开眼睛，那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虚浮。
　　莫涵暗自吸了一口气，皱着眉看向仲付。
　　“慢点儿。”仲付完全没理会莫涵，伸手拉着洛月，尉迟兰若在外面打开了车门。
　　一阵清凉的夜风吹了进来，洛月半垂着眼睑看了一眼外面，抬起搭在膝盖上的手支撑着起了身。
　　莫涵看着仲付扶着洛月下了马车，尹浩玉一脸凝重地跟了下去，遂理了理衣襟亦是下了车。
　　“唔。。。”
　　莫涵的脚刚刚沾上地面，忽然见先一步下车的洛月踉跄两步向墙角处扑去，一下子扑倒在拐角处的一颗矮树上，没及站稳身子便软了下去。
　　莫涵心下一急，推开站在自己面前的尉迟兰若大步走了过去。
　　洛月整个人算是挂在了树上，细长的脖子伸得很长，无力地垂在肩膀下面，一只手死命地按在腹部，另一只手抓着仲付的胳膊，修长的手指绷得发白，整条胳膊都在极快地颤抖着。
　　“呕！”一阵刺鼻的苦味扑鼻而来，洛月今日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干呕了几次吐出两口清水之后，胃部一阵翻江倒海的痉挛，黄褐色的胆汁溢了出来。
　　“哎呀呀！”仲付心疼地皱起眉头拍着洛月的背，乱糟糟的胡子吹得乱飞，“早说叫你别喝，那个平阳王不是个东西，宁晔彤那小妮子更不是什么好人，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有什么好处，别人还不是像个白眼狼一眼看你！”絮絮叨叨之间还不忘瞪了莫涵好几眼。
　　莫涵恍然。
　　原来是那碗汤。
　　心里忽然很乱，之前在平阳王府的情景像皮影戏一样在眼前过了个遍，莫名的自责转瞬间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竟然忍了那么久。
　　他竟然那么难受了还不忘拉拢平阳王。
　　孤竟然没有相信他之前说的话。
　　孤都做了些什么！
　　莫涵看着眼前那个颤抖得几近痉挛的洛月，忽然有一种想要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