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浮生》偷得浮生半日闲

21、21

　　“人多，拼个桌啊。”
　　尉迟兰若坐在最边上，几个穿着粗布大褂的中年人走到近前大喇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等回话就坐了下来。
　　莫涵瞥了一眼便将目光收了回来，依旧觉得困。
　　尉迟兰若点了点头，放下手上啃干净的骨头，又拿了一块酱排骨。
　　仲付吹了吹胡子，忙着往嘴里扔花生米。
　　洛月更是连看也没有看一下，两手捧着茶杯，轻轻地吹着里面浮动的茶叶。
　　热闹的酒肆里，这一桌安静得有些突兀。
　　“呐，刘大哥。”那群中年人点了两个小菜几壶小酒，喝了几口便掳起袖子聊开了。
　　身着黑色大褂的那人一仰脖子喝光了杯里的酒，“啪”地一声放下酒杯，也顾不得客气，拿起手边的酒壶又给自己斟满。
　　“听闻大祈的使臣今儿到了？”
　　那个姓刘的壮汉亦是灌了一杯酒，想来酒量多半不大，不多一会儿就已经有些上头，点了点头哼了哼，
　　“嗯，今儿晚上哥亲眼看见的，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咱的丞相亲自接回来的。”
　　那人的嗓子不小，这么一吆喝，酒肆里渐渐安静下来。
　　“丞相亲自接的？”坐在尉迟兰若身边的那个大汉瞪着眼，一脸的不可置信，“那大祈的使臣得多大的面子啊。”
　　莫涵看了一眼洛月，只见他半眯着眼，有些游离的目光依旧盯在茶杯里。
　　哼，区区一个习铭，莫非孤受不起吗。
　　“你懂个屁！”姓刘的大汉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声震得莫涵面前的那只空杯微微一跳，“你知道大祈这次来的是谁？”
　　大汉竖起一根指头来放在嘴边，有些潮红的胖脸油光可鉴，两只铜铃一般的眼睛瞪得滚圆，另一只手却仍不忘按在酒壶上。
　　“谁啊？”酒肆里极为安静，先前还在谈天说地的人纷纷竖起了耳朵，坐在尉迟兰若身边的那个更是按耐不住，直接扒拉住大汉的衣袖，两眼放光地开口询问。
　　大汉明显对现下众人对自己的关注十分满意，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又倒了一杯酒，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是大祈新上任的丞相，听说好像叫什么洛啥的。”
　　“哦!”大堂里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众人都做恍然大悟状，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掏出把扇子敲了敲桌子，想来是当成了惊堂木。
　　“这大祈的丞相名叫洛月，”老头捋了捋胡子，摇头晃脑地等着众人静下来，片刻之后大堂了熙熙攘攘的交头接耳停了下来，老头眯着眼扫视一周，“你们不知，这个洛月，原先可是大陈的丞相。”
　　“啊？！”众人闻言一声惊呼，立即有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露出愤慨的面色，义愤填膺道，“大陈亡在大祈手里，这洛月竟然变节！实在是天下读书人的耻辱！”
　　“就是就是！”立即有人附和，一蓝衣书生似乎觉得刚刚那人抢了先机，此刻忙不迭地起身，芦柴棒似的胳膊微微颤抖着，“没准就是这个洛月，私通大祈才亡了大陈，不然你们想，我卫国攻了那么久都打不下来的城池，祈王何德何能，竟能一攻即下！”
　　“对对！”前一个书生一拍桌抢过话头，亦是满脸的嫌恶，“你们不知，听闻这洛月虽为男子，却生得一副女相，年纪轻轻就坐上相位实在是蹊跷，现在想来总算是明白了。”
　　“怎么说怎么说？”见书生停下来喝水，几个两眼八卦之光闪烁的公子哥儿齐声问道，语气里尽是迫不及待。
　　“这大陈一亡我即刻就明白了！”那个书生满目自得，昂首挺胸地出了口气，“想这洛月定是以美色贿赂官员才坐上相位，可惜陈王正直不受这妖孽诱惑，于是便恼羞成怒与大祈暗度陈仓。”
　　“原来如此！着实卑劣下流！”先前的老头两眼瞪得滚圆，隐约可见丝丝血丝，“身为男子竟甘于人下！”
　　尉迟兰若抬头瞄了一眼洛月，发现他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于是又顺便瞄了一眼莫涵。
　　莫涵把玩着面前的那只酒杯，目光游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似乎没什么大碍。
　　尉迟兰若放下心来，继续吃酱排骨。
　　“没想到祈王竟有这种见不得人的嗜好！”蓝衣书生眉头皱得打了结，“身为一国之君，哼，大祈多半得亡在他的手里！”
　　“就是就是！”众人附和之际，洛月飞快地抬眼瞄向莫涵。
　　果不其然，莫涵动作虽然没变，眼中的神色却凛然了起来。
　　火候未到啊。
　　洛月在心中摇了摇头。
　　竟然会被这种市井小民扰乱了心智。
　　“你们懂个屁！”坐在洛月对面的那个刘姓大汉猛地又是一拍桌，震得刚刚还闹哄哄的酒肆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们可知此次祈王为何要来求亲？”
　　“为何为何？”
　　“哼！”大汉一挑眉，不屑地睨了众人一眼，“这祈王有好几个妃子，结婚几年了却一子不出，这才想到要娶我们的公主。”
　　“哎呀呀，这祈王莫不是人道不能吧？”蓝衣书生猛地一咋呼，酒肆里又热闹了，“要不然就是好男色！”
　　“就是就是！”众人纷纷面露怒色，“不论哪样都不能将公主嫁过去！”
　　“就是，我们不能中了祈王的计！”
　　“要不联名上书吧，让陛下将那个断袖的叛国丞相赶出去！”
　　“对对！就这么干。”
　　酒肆里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更有“有为之士”已然掏出了纸笔。
　　洛月冷眼看着面前的鸡飞狗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然而忽然一阵寒气袭来，洛月斜眼瞄了过去。
　　身旁的莫涵不知什么时候，一张脸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嗯。。。比起断袖叛国来说，人道不能似乎更加伤人。
　　也难怪他想暴走。
　　洛月想着又喝了一口茶。
　　“哎呦，这位小哥清秀的很啊，以前没见过啊。”
　　坐在洛月对面的那个姓刘的此刻才注意到洛月，已然喝得有些多的眼睛里顿时闪现出色迷迷的光来，不等洛月答话便起身三两步走到近旁。
　　“在下是外乡人，前些天刚到冀凉。”洛月侧身躲过一阵阵喷过来的酒气，放下茶杯掏出扇子扇了扇。
　　“哎呦，这小手嫩的！”大汉两眼放光，抬手就要去拉洛月。
　　莫涵青着一张脸看着洛月被人调戏，心下的怒火忽然盛了不少。
　　当着孤的面调戏孤的丞相！
　　好！好得很！
　　莫涵正要起身发作，不想洛月身旁的仲付忽然吹胡子瞪眼地拍了大汉一巴掌，
　　“滚！你要对老夫的孙子作什么！”
　　不单是莫涵，连洛月都一并愣了愣神。
　　大汉平白无故挨了一掌，懵了片刻后火气直窜脑门，
　　“妈/的,你敢打老子！”说着便要抬手揍人。
　　尉迟兰若嘴上没停，“嘎嘣”一声咬断一根脆骨，“嗖”地弹出一根啃过的骨头，直接击中大汉的手肘。
　　“哎呦！”大汉立马捂着手嚎了起来，与他同行的几个大汉亦是站了起来.
　　莫涵见状眼色一凛。
　　找死！
　　“几位，”洛月忽然“唰”的一声打开扇子，正对着那几名大汉，脸色难得一见的清冷，“不如就这么算了。”
　　“屁！爷爷我今天。。。”洛月身后的大汉捂着手起身，作势就要打过来，不想又被尉迟兰若一根骨头打中眉心，直接嗷嗷地捂着头蹲了回去。
　　“不如这样吧，几位的酒钱在下付了便是。”洛月冷冷地看了尉迟兰若一眼，尉迟兰若心领神会地掏了几个碎银子出来，“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抬起手来的时候，有一半银子嵌在桌面里。
　　几个大汉一见，纷纷咽了咽口水，面面相觑一番之后，默契地涎着脸笑得十分的谄媚，
　　“几位大哥，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
　　一边瞅着尉迟兰若的脸色一边伸手想要扣银子。
　　“走吧。”洛月冲着莫涵点了点头，径自起身走了出去。
　　莫涵亦是起身，临走时瞥了一眼先前的那个蓝衣书生。
　　那书生依旧一脸的慷慨陈词，殊不知大祸将要临头。
　　“做了那人。”出了酒肆没多久，莫涵定了定神闭上眼，身后立即闪过一道黑影。
　　几步的之外，洛月正摇着扇子看着莫涵掩在阴影里的背影。
　　“真是不小心啊！”仲付急行几步上前赶上洛月，摇摇头皱眉看了过来，“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小心，若是被那登徒子。。。”
　　“哦，”洛月认真地点点头，冲着仲付躬身一偮，“还要多谢太傅大人相救。”
　　“唉！”仲付捋了捋胡子复又摇了摇头，拍拍洛月的脑袋道，“出门在外也不小心一些！”甚是语重心长。
　　“是。”洛月又是一偮。
　　莫涵独自一人站在树的阴影里。
　　求亲？
　　断袖？
　　人道不能？
　　何德何能？
　　甚好甚好！
　　卫王，你便等着孤的铁骑来踏平你的山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