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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白腰草鹬。│CP:蝎×迪达拉。│

      他像一只候鸟一般,只是停留了将近十年。

      那个守林人的屋子,我住了一年多。父母带着我逃离村子的时候大概在凌晨一两点,等到我完全清醒的时候已经到了村子周围的山外。那天似乎是秋天吧,夜里的风吹得手肘很凉,有些难受。

      父母从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告诉我关于我的血继限界的事情,右肩下方的那张巨大的嘴也是他们封印住的,他们说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除了双手上的嘴还有第三张嘴的存在,一脸严肃和恐惧。他们也说了理由,但我一直没能太理解,也许是年龄还不够的问题吧。

      但是不论那些,我似乎在“忍者”这一方面比同龄的小孩子做得要好很多,所以周围的人们都叫我天才,带着让人很不舒服的语气和表情。等到再过了几年,我才想起来他们那时的表现应该称之为“嫉妒”。

      那天他们突然就开始逃亡的详细原因我一直都没能了解到,只听他们很模糊地说是村子里的上层要利用我们的血继限界,把我们作为牺牲品而已。

      我们逃到山外五、六里外的林子里时,追兵就已经跟上来了,父母相互看了一眼后便各自使用了分身术四散逃开,妈妈带着我躲掉了追踪,在路中时塞给我一封信和一只父亲捏的黏土鸟,然后消失了。那是她其中的一个分身罢了。

      后来是怎么找到那个屋子的我已经不记得了,而那之后我都再没有他们的消息。现在回想,他们肯定知道逃离村子也是死的结果,只是——他们希望我能活下来。而他们平日里看似无意地一直训练我生活和战斗的技能,估计也是早就料到这般结局了吧。

      那封信上说,他们希望我不要再趟入那个满是肮脏淤泥的世界中,希望我做一个平凡人,不要再和村子扯上关系。那封信被我烧掉了,因为点火时少了木柴,就做了个引子。现在倒觉得可惜了,因为那是他们留给我的,除了血继限界和那只黏土鸟之外唯一的东西了。大概是感到不舍吧,明明也不记得他们的声音和样子了。

      那些日子,好像也没有特别难过。也许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的关系,只是觉得总有一天他们会像平常一样出现在门口,背着光,一边喊着“我回来了”一边喊我的名字到处找我。结果就等了十个月,十几年。

      我没有听他们的话,这是唯一的一次。觉得讨厌的东西,毁掉就好了。所以我一直一边计划着报复那个没有我的容身之地、还要夺取我亲人的那个村子,一边每天自己在屋外的林子里修行。

      对那里唯一感到有些留恋的,是一些小鸟。

      我刚到那时,在几百米外的河边见到许多有我那时的两个手掌那么大的鸟,从头顶、后脑、后颈、背部、翅膀外部以及尾部都是黑色的绒毛和羽毛,有一些中间掺杂了一些白色的斑点,其它的地方则是以白色为底色,有一些在胸前还有些黑褐色、灰褐色的纵纹,还有一小部分的颜色要灰一些,像蒙了一层雾,但是它们的腰间和腹部都是晃眼的白色,张开翅膀时两翼内侧也是黑色的,因此那片白变得格外显眼。

      刚开始的有些时候我修行得实在没趣时就在那河边看它们在石头上蹦达,那些和身子相比又细又长的小黑爪子击打石头的声音小小的,很清脆。它们大概是杂食的,我曾经见到它们吃鱼和小小的虾,也见过几个在啄咬岸上野草的草籽、蚂蚱的。

      它们是候鸟。那个林子可能是它们路过的地方,也可能是它们除了冬天之外生活的地方。我在快一个月后的一天再次打算去那河边看它们在水里溜达的时候,听到一阵拍打空气的声音。一抬头,便看见它们稀疏成片地从头顶飞过去,一会儿就没影了。

      那时我又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分散逃开的父母,也像那样子,再也没见到了。于是我想,如果它们再回来时我还在这里,还能见到它们,那就说明,我以后总会能见到曾经见到却错过的人事物吗。

      大概一半是对的,一半还是错了吧。毕竟有些东西,无论如何是回不来的。做什么都是徒劳,复仇只是给毁灭的欲望包上了一层礼品纸,而怎样的纸最后都是会泛黄再被虫啃烂的。

      冬天过了之后的一周左右,它们就从天空的另一端飞过了我的正上方,翅膀拍击空气的声音呼啦呼啦的,很凌乱也很干凈。

      我决定要实施计划的前两天夜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时大概也算是严冬了吧,我只记得已经是那些鸟再次飞走后二、三周后了还是晚上,却没想到开门后那人却说自己是个过路的旅人。那人甚至比我还矮一些,但是细看了才发现他本人应该在那个像外壳一样的东西里面,也许,那就是人偶、傀儡一类的东西吧。我稍微听说过一些,但是岩忍里几乎没有用这种忍术的人。

      我侧身让他进来,然后我注意到他的外衣上还留着一些雪迹和雪痕,可能是从其它国家越境来的,还真是有耐力啊,这么冷的天气。毫无防备地让他进来的确有些莽撞,但是我的确对这个奇怪的人有些好奇了。所以我打算把计划再延后一段日子。

      那个人进屋后便从那个巨大的外壳里走了出来,是一个红褐色头发的男人,暗金色的眼睛,眼皮似乎只撑开了一半一般,很懒散的样子。

      我问他的名字,又有些好奇便问他的年龄,结果有些意外,原来他也算到了大叔的年龄了。他说他叫蝎,于是我很顺口地叫他蝎大叔。和预料中的一样,他问我有没有从忍者学校毕业,而事实上,我连它的牌子都没有见过。

      “哈我可是是艺术家,不过也算是忍者吧,但是别人似乎不这么认为。还有我才不会在那里浪费时间。”父亲也是一直以艺术家自称的,他总是说,艺术要比忍术美丽、有趣多了,只是他也不得不和所有祖先一样将自己的艺术作为武器,将双手染上血污。

      趁他发呆的时候我捏好了新的一只鸟,想了想便伸手递到他面前。

      “给你。嗯。”

      他坐在我对面,似乎是在看我摆在墙上格子里的鸟。有一只是父亲的,最右边的第三个。最美丽的一只。我学着捏了很多,总也得不到那样的作品。差一些,但是我不知道差在哪里。

      “是鸟吧。要送我吗。”他接过去,放在眼前盯着看,好像能看出什么似的。

      我点头,他便问我想要他送些什么。我想了一下,就说人偶。人偶就好,不要到最后谁都不记得,连人长得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了。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大概他能明白吧,我在想什么。我总觉得大人有些很奇怪的能力,比如总是能知道小孩子在想什么。虽然这个人不太说话的样子,却也是那种什么都明白的人。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些事吧,见到他之后我突然这么想。我走到那个外壳彷边,把手放进它的嘴巴里,想看看那里面有没有东西,结果被他拍开了。然后他说从明天开始才能做那个人偶。也许他是个不太擅长和别人交流的人吧。

      我无所谓。其实他在我也可以实施计划,不过还是要做一些变动罢了。看他这样的人,估计是个懒得管闲事的吧。如果看错了,最多也不过就是去见父母而已,还能怎样呢。

      有些出乎意料,他问我是不是去汇报情况的。怎么可能呢,我可不是什么守林人,我可是想要毁掉那个村子的。

      我否认,他也不再说话。空气彷佛一下子凝固了一般,我觉得有困意袭来。过了一会我收起黏土趴在桌子上看他开始检查他的那个大外壳,不知不觉便睁不开眼睛了。

      直到他把东西都收起来,走过来推我时,我才稍微清醒一些。

      拿被子的时候我才发现,随便让别人寄宿却没有足够的被子还真是件让人过意不去的苦恼的事。虽然大叔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遇上了痲烦吧。

      我撤掉绑着头发的绳子,等他也把床铺铺置好后关了灯,略微犹豫了一会,还是跟他道了一声晚安。这是以前父母教的,说是礼貌的表现。

      他好像没有立刻躺下,而是盯着我看了一会。也许他是觉得这个人有些过于开朗吧,其实我只是不希望让别人觉得我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很久以前便一直这么做了,然后就成了这样,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像一个乖小孩吧,我自己这么觉得。

      再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眼睛觉得有些疲惫便慢慢合上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比往常还要早一些,天还没有那么亮,往村子的方向上聚集了很多云片,灰蒙蒙的亮。

      他还没有醒,三十几岁的人睡着后也像个小孩一样,说来他还真是一点不显老啊。我钻出被子,再套了件衣服便小心翼翼地饶到外屋出去了。

      今天的天气和昨天完全不同,没有彻骨的寒风,也没有厚重的阴云,严冬里难得的大晴天。这么好的天气,干脆在那个村子被毁掉之前再去转一圈吧,留个印象。

      我这么想着,来到了那个仍在静静流淌着的河边。水很冷,不过也很醒神。我往脸上拍了几把水,又在河边多放了一会空,便起身往回走,边走边拿出黏土,继续平日里的修行兼爱好。

      如果那个人没有在昨天夜里出现,我现在应该已经在村子那边了吧。站在飞得不算太稳的鸟背上,用朝阳把那里埋葬。村子里那些人也能死在睡梦里了,不会睁开眼睛,我也不用接受他们那些没有善意的眼神,多好。今天,再去一次吧。

      我路过屋子的窗边时,正好看到他起身,坐在原地发呆,于是便走过去踮起脚让大半个脸露在上面。这个屋子的窗子建得有些高,也许也是为了能少一些风灌进去,但是不太适合看风景。

      我用所有人印象里正常开朗的小孩子欢快的声音和他打招呼,不过他好像不太高兴地皱了下眉头,那么一瞬间里。“蝎大叔!今天天气很好耶,所以我决定就今天回一趟村子了,你要去吗嗯。”果然是在发呆吧,大人好像经常这样,一个人想着什么,但什么都不会说,装作什么都没有似的。

      他转过头来,有些无神地看了看我身后的蓝天,又看了看我,似乎是在犹豫,又像是在顾虑些什么,最后说也要一起去买一些东西。大概是旅途的补给吧,旅人也是很辛苦的,之前母亲这么说过。

      其实每次我去那里都不只是买些生活用品而已。每次我都用变身术变成一个手工艺人,村子里有一个卖这些小玩意给女孩子的店,我把自己捏的鸟放在那里寄卖,老板先付一小部分钱作押金,过一段时间我再去取它们卖出后得到的另一部分。

      也许是因为我自己也用心不正吧,那间店过分拥挤的布局总是让我很不舒服。虽然不是什么大对象,但是过多的零碎商品堆满了店铺的两面墙,在灯光下令人目眩。而那之中,也有我混入了黏□□的商品。

      我放在那里寄卖的,从来不是单纯的手工艺品。为了能够长期对它们保持控制以及确定它们能够爆炸,我用了半年多的时间去尝试。而现在,那些鸟应该已经散入了这个村子中的许多角落,如果没有被他们发现的话。

      但是怎样都好,只要那些黏土不消失,我就能在需要时引爆它们。除此之外,我还在前几次去时在那个村子周围的山脚下和山腰、山顶偏下处让一些黏土蜘蛛钻进了浅层地壳,虽然以它们普通的威力要破山还是有些痲烦,但是如果输入较高程度的查克拉就能埋掉半个村子了。只是那样的话,我自己恐怕也难逃过他们的追踪吧。

      等到意识到自己走神的时候,我赶紧再踮起脚,装作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向他提议用过变身术再进村子,一没注意便显得有些紧张,幸好他完全不想关心的样子。也许,就如他所说的,只是个路人吧。这里曾经发生什么,正在发生什么,将要发生什么全都与他无关,他最多也就只是看着而已。

      我想那么多又是为什么呢。选择这个季节,只是不希望惊飞那些停留在河边的小鸟们罢了。

      还在山腰上俯视整个村子时,我们便使用了变身术。他看到我变成一个年轻的手工艺人,想了想后变作了一个年纪更大些的老人,像是师徒的关系,于是我便改口称他为师父。

      我们继续往村子里走的途中,我沿路检查了一下之前设置在这里的引爆黏土,几乎都没有问题,如果不发生任何意外,计划的顺利实施是有很大成功率的。

      走到那个手工艺品店时,我说有事要进去一下。上次的东西也许卖掉了,也许没有。但这并不妨碍我在这里多布置几个备用的,以免那些不知去向的黏土已经无法被引爆。

      他看着我,没说话。我愣了一会,才明白他是表示没有关系的意思。大人都这么惜字如金吗,明明说话要方便很多。我掀开店门上的帘片走进去,里面的商品摆设仍然让我感到有些不悦和焦躁不安。也许是我自己的心里有鬼吧,否则那些女孩子们怎么总是会那么兴致勃勃地在这耗费掉大半天的时间呢。

      老板和往常一样地跟我结帐,刚好足够维持生活的钱。虽然这间店给我的感觉迫使我一次又一次地在进入之前先探寻之前从这发散出去的引爆黏土的大致位置,确定应该还没有被设计才迈出下一步。

      在我和老板讲些其它的客套话时,蝎大叔似乎一直在店铺的另一头观察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看上去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却在我进来后跟着进来了。现在便一直站在那和小工艺品们大眼瞪小眼。也许他也会觉得有些不舒服吧,压力太大,或者纯粹感到眼花缭乱。

      过了一会我才结束和店铺老板的瞎侃,蝎大叔在掀起帘子走出去时似乎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逃离了什么不祥一般。

      我们沿着那条街继续走了一段路,虽然他一直没有说话,但是我总觉得那沉默中有别的东西存在。

      果然,又过了一会后,他问我关于刚刚那间店的事情了,虽然他问得很模糊,但是从那样的表情和语气看来,多少是感到些不对劲了吧。守林人没有工资还要以卖手艺活为业,而这么小的守林人本身就很奇怪了。

      我一开始还是打算糊弄过去的,而他却完全没有了之前那般对任何事都毫无兴趣的样子,问了一句之前没有人问过我,之后也再没人对我说过的话。

      “你当守林人村子里不管的吗”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这么问,像是不小心的一样。我略微有些惊讶,转身想看看他是什么表情。结果他还是一脸淡然的样子,大概就是面无表情吧。大人们都是这样的吧,如果不看着他,一定会被那些话欺骗。

      犹豫了一会,我装出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说要等离开村子才能告诉他。而事实上,等到那时候他估计也已经没兴趣了吧。大人总是异常的善变,尤其是他这样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知不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所谓呢,反正也不会心情好到来管这种小孩子的闲事。他自己肯定比我还更清楚吧,我们对于对方来说都只是个陌生人,候鸟离开后还会飞回,而在他再次踏上他的旅途后,我们就永远不会有任何干系了。这种闲事,又有什么知道的必要呢。

      他不再说话。大概是觉得自己刚刚的那句话的确不合自己的性格吧,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一副彷观者的表情看着街道的前方。

      没想到做一个小小的人偶需要的东西有那么琐碎,等到他到处买完需要的东西,太阳都已经走过了天空的中心点了。所以我很干脆地拖着他去了我最熟悉的一家寿司店,几乎每次来村子里都是在那解决掉吃饭问题的。

      在去那里的路中遇到一个挑着几个笼子卖鸟的人,笼子里的那些小动物们似乎也习惯了,只有一只还在上窜下跳地啄打笼子的金属丝。虽然今天太阳很高,也没有什么风,但气温仍然很低,看到那些小圆球,突然觉得有些冷。我一直盯着那些小东西看,不知不觉就有些入了迷,在它们已经走过去后顺着便回了头。

      其实比起兴趣,一直盯着它们的原因更多是出于习惯以及职业需要,虽然想让它们回归自然,但是却又明白那是徒劳的。即使回去了,也没有自由。它们的自由从来不在自己手中,只要人们想要,它们就只是那些笼中物。

      不知道是不是我真的看上去一副“好想养一只”的样子,蝎大叔做了一件让我很惊奇的事,虽然受益者是我,但是仍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既然是他提出要送给我的,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我快步追过那个卖鸟人,挑了那只看上去最乖的。大概是觉得冷才不怎么活泼的吧,所以我把它从笼子里拿出来捧着,笼子和刚刚买的东西都跑到了蝎大叔的手上。

      它的羽毛整体上是蓝色的,但是大部分还混进了灰色,所以并不怎么鲜艳,也不是多么特别的鸟。但是看到它在我手中渐渐温暖了起来,我也变得有精神了。

      在我蹦蹦跳跳地走到前面时,我好像听到他微微叹了口气,一回头却看到一个普通老人的微笑。说来,不知道他本人到底都有些怎样的表情呢。

      路过一个菜店时,我看到外面的摊子上有些这个季节的冻得有些僵硬的蔬菜,突然间就想到了“菜芽”这个词,于是就决定让小家伙叫这个了。正好音节也不算复杂,和它的样子也有些像。

      吃寿司的时候我挑了些米给它,它很快就啄干凈了,然后我又给了它一点。

      本来想要给它吃点生鱼片的,但是被蝎大叔制止了,说是完全不能消化,会让它早死什么的,所以就放弃了。

      看着它在旁边蹦蹦哒哒的,一时间突然想不起来自己的计划了。每次产生这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时,就总是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听父母的话,平凡地过完一生,不要再陷入险境,不要纠结于过去。但是反应过来后,马上就会告诉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事了。

      他们赋予了我冒险的能力,我又怎能甘于平凡,只是消磨掉这一生呢。我伸手摸了摸菜牙颈后的绒毛,心满意足地吃掉了面前最后一个寿司。

      回到那个屋子时午后都已经快要过去了。一路上,我都在揣测他到底在想什么。

      之前突然主动提出的疑问,虽然那之后又是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还记得那件事,但是我还是稍微觉得有点紧张。因为我还是没有想好,如果他继续问了,究竟是随便编个故事骗过去算了还是真的把事情告诉他比较好。

      若是前者,我觉得自己修行还不够,根本不可能骗过他,尽管他八成就“哦,这样啊”地应一声,心里也肯定早就明白我的话中到底有几分是假。虽然是要好过自报家门,但是总觉得心里很不平衡。为什么大人就是那么火眼金睛呢,非常不能理解,难道这是他们学习过的吗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小心翼翼地跟他提起了之前关于守林人的那个话题。

      他沉默了将近一分锺。也许他是在想我在说什么,也许他是在想那件事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也是他是在想究竟回答什么比较好。或者是,他不想说话。

      “没有必要。”他摇了摇头,开始收拾他买来的东西。我只觉得刚刚还在发热的手心一瞬间便冰凉了,没有任何的感想,只是感到这样挺好的,没有突然的安心,很平静。

      大概是我一直没有说话,他以为我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很耐心地解释了一遍。我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他好像一直在强调“过路人”这个身份,就像是在躲避一切能将他牵入其中的事物一般。不过,大人们总说自己是有苦衷的,他呢,再说了,谁知道我自己将来又是什么样。

      我换上小孩子的笑脸,看着他摆放材料,装作很感兴趣地问:“人偶,什么时候能做好呢嗯。”昨天晚上他听到我的年龄后说的话早已证明了在他看来我就是一个小孩子这一点,既然如此,小孩子就做好小孩子该做的事,这样最好。

      但是我能再当乖小孩的日子也没几天了。如果他过两天就能完成那个人偶的话,他就只会记得路过土之国时遇到了一个普通小孩了吧,那之后的事全部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了。我的计划最迟也要在四天之内实行,而他需要至少这么长的时间来完成那个人偶。

      早知如此,我便不该提出那个要求。现在说不要了,反而会被怀疑吧。就像是在赶人一样。

      我盯着在笼子里活蹦乱跳的菜芽,把手指伸进去戳它的喙。不过,既然他会变身术,就说明他至少是个忍者吧,那遇上事情应该也懂得如何解决吧话虽如此,谁知道呢一般到了三十三岁,不是上忍也是中忍了吧,除非是特别没有天赋的人,但他又不像是那种人。可是,中忍或者上忍,又有哪个能这样四处旅行呢。他们就像被禁锢在笼子里的鸟一样,还不如它们清闲。

      这么想来的话,他有可能是叛忍吧,或者是极少得到了假期的忍者。不知道为什么,我竟觉得前者和他更加契合一些。如果真是这样,那那些统治阶级的人所说的都是谎话吧,这么冷漠的一个人,几乎不主动接近别人,到底是为什么要毁灭一个国家呢。明明是个很温和的人啊。为什么要编纂这样的谎话呢,那些高高在上的统治者。

      大概父母也是因为那些谎言而过得提心吊胆,最后终于成为了骗局的祭品了吧。说我们的血继限界是不祥的,或者将来能将国家毁灭,或者是会触怒神明而导致灾祸,这些究竟有什么根据呢。只是因为这些人太过强大,而害怕团体或者统治者的利益受到威胁吧。

      话说回来,我也应该算是叛忍吧,对他们而言。真是可笑,我从来不是那里的忍者啊,没有去过忍者学校,也没有档案登记,只是因为我曾经生活在那个村子,而将来要毁了那个村子,我就成了叛忍。

      那对我们来说,那个村子又算什么呢。为什么杀死父母的人不是叛忍,明明他们也是那个村子的忍者啊。各种各样的头衔,只是为了区别他们与统治阶级的关系吧。是服从,还是威胁。这样想想,能成为少数人也还不错。

      “菜芽怎么都不出声呢,难道不会叫吗嗯。”话说完我才发现已经安静了好久,自己这一句话实在有些突兀。

      蝎大叔抬头看了我一眼,突然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过来,将笼子拎起来,来回晃了几下。菜牙发出了挣扎的叫声,我愣了一下才冲上去抢过笼子。

      他盯着我瞪大的眼睛,只是耸耸肩很淡定地说,“出声了。”顿时我不知道到底是该笑还是该告诉他要温柔地对待小动物。最后我决定要做乖小孩该做的事。

      我装出惊恐的表情,然后很大声地吼了几句,命令他不准欺负菜芽。但他好像没听到一样,只是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自己的事,好像只是为了配合我似的。

      忍者和它,真的很相似。平时一副顺从的样子,真的遇上状况之后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了。那些被称为叛忍的人,大概很多都有自己的理由吧,也许还有和我相似的人。明明没有做过什么,却注定不能过平凡的普通人生活。

      就当是老天太关照我,给了我这么特别的一个人生吧。反抗也永远都比无条件顺从要好得多。

      接下来的三天里,我和他几乎没有什么正面交谈。

      我每天都会检查一遍之前布好的黏□□,除此之外还要不时地在后来发现的一些盲点补进一些以防万一。这个地方山里的石头究竟有多硬,谁都不知道。如果我的计算是把它低估了,那接下来的事就不太好办了。所以虽然有些痲烦,我还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直到能让自己安心。

      除了检查之外,我还要进行每天必须完成的修行。虽然离开村子很早,也没有去过忍者学校,但是父母可能早就料到今天了吧,一直都在教我要怎样进行正确的修练。基础训练对于忍者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也许将来在实战中很少能有大用处,但那是我们的立足点,父母经常这样说。

      有几次我出去的时候还带上了菜芽,但是带着它的话行动起来就有些痲烦了。虽然它不管是在我头顶上还是肩膀上都能很乖地待着,但是总觉得我跳一下它就要掉下去了。说来,我还不知道它会不会飞呢。

      于是我考虑了一下,决定把它留在房子里。反正大叔每天一个人也很无聊,就让菜芽盯着他吧,他们好像也没有合不来的样子。更准确地说,是以蝎大叔的性格看来,他才懒得和小动物计较什么东西,肯定是手头的工作至上吧。大人里其实也有很好懂很认真的人吗。

      这个季节的树都光秃着枝干站着,偶尔有些叶子的树零星分部在这片树林里,风一刮过地上的落叶就又厚一点,而林子的通风也更好一些。如果进攻的时候踫到一些危机,要逃命还真是有困难,除非老天帮我下一场雾——想得美。

      正式开始的时间,是第三天的午后,四点四十六分。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应该选择将近日落的时候开始呢,但那时也有自己的理由吧。

      我首先引爆的是那几座山顶部和侧面里埋藏的黏□□,它们的动静比我想象得要大一些,山体表面的石块和尘土开始剥落,顿时烟尘弥漫,即使我站在那之外三百米的空中也能感到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虽然看上去场面很大,但那对躺在山内底部的村子并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毕竟他们也早就预想过哪天有人想炸掉那些山来入侵的情况,防护措施和应急措施恐怕都在那边恭候多时了吧。不过我会选择这么做,自然也是有我的自信的。

      既然他们对父母那么恐惧,只有亲手埋葬他们才能感到安心,就说明这个血继限界和那些下忍手里的引爆符是不一样的吧。既然父母即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让我活下来,除了单纯的对孩子的庇护,肯定是希望我能懂得些什么、为他们做些什么吧。平凡地活下去,不要让心被怨恨支配,这种话算什么即使他们如此,我也还没有心胸宽广到可以容忍这一切。所以我要毁掉它们。

      大约过了五、六秒,村子里的骚动越来越大了,许多人涌到了街上,而他们的上空空无一物。我似乎看到有人开始往山上跑,几条黑色的影子,大概是暗部吧。那么我也许已经被发现了吗。倒也无所谓,等山全部崩溃后,他们总会看到的。

      第二阶段,山腰内部和基底里设置好的炸弹全部引爆。虽然发生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是之前计划安排和真正放置它们的时候可是费了我不少心思呢。但也是托它们的福,我想到了可以制作会自己移动的小家伙们。

      这次的爆炸可不是只有烟尘的空架子了,我几乎能看见层层沙尘后的地面颤动的痕迹,而之前看到的冲上山的黑影早已被沙土埋没了,也许他们还在往这边靠近,也许他们已经和那些碎石一起掉回自己的村子里了。不过这还不是最后。

      正当我想要干脆利落地结束一切时,一只手里剑有气无力地从我手侧飞过。看样子是从下面发出的,暗部不用疏散群众,还真是痲烦。

      不过我可没打算陪他们耗在这。最后一步很简单,只要把剩下的炸弹都引爆就行了,顺序什么的怎么样都好吧,反正都是在地下的。岩忍村的下方,被我用不同型号的黏□□划分了几层,层层相叠,在设计的时候就觉得如果爆炸能有颜色的话,一层一层的肯定很不错。虽然现在我能看到的只是一层层的黄褐色烟尘弥漫开来,不过和我想象得一样。虽然顺序不重要,但果然还是按顺序来的话比较有美感。这个村子要重建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好看一点

      最后的震动似乎更大了一些,不知道会不会吓到菜芽人类的话,那么远的距离应该还感受不到这边的事吧。

      没有手里剑飞上来。大概那些暗部也被尘土埋葬了,或者说他们改变了作战策略。怎样都好,反正我要回去了。一次性引爆了那么多黏土,果然还是觉得查克拉很紧张。现在的我,大概只能让这只鸟刚好飞回去吧,或者连这都无法做到。况且,我也不能就这样回去,地面上的暗部已经开始追踪了,像是我的鸟落在地上的影子一样。如果就这样的话,他们肯定会找到那里的。

      结果我还是用了当年父母带着我出逃时最后用来保命的障眼法。只可惜和他们不同,我甚至连分身术都使用不了了,因为必须要让它继续飞。为了能和地上跑着的那些暗部拉开些许距离,为了能让我多活几分锺,我把计划外保留下来的查克拉都用来加速飞行了,拉开几百米的差距后借着俯冲的加速又把他们甩得更远了一些,等到它贴近树林上空突然减速时,我咬着牙从鸟背上跳下来,而它又重新回到三百米的空中。

      精疲力尽地往地上跳的确不是个好选择,回想起来真不知道那时是怎样被无数树枝刮倒后还拼命翻身跳出去的。那时似乎觉得,如果就那么摔在那里马上就会死掉吧,就会经历父母经历过的事,会死。那他们曾经的努力也就没有意义了。而且,没有和菜芽说再见,蝎大叔的人偶也还没做好,他是第一个除了亲人以外说会送我礼物的人。还有那些秋天就陆续飞走的,溪水边的鸟类,也还想再见到它们。

      大概就是靠着那种现在想起来都想笑的精神力,才能拼命冲回那个屋子的吧。结果那些暗部大部分都没有追着那只飞向另一个方向的黏土鸟,而是紧跟着我冲出了林子。我还真是失败啊。

      在冲出林子之前我就看到了,套着绯琉琥站在屋子外面的蝎大叔。之前就一直很奇怪了,那个外壳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呢,因为不想被别人看到样子而做的自我保护但是就算我问了,他也不会说的吧。

      听到身后传来几道风声,我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快闪开!嗯!”那些暗器没有伤到我,也没有踫到他。我似乎看到绯琉琥的巨尾摆动了一下,然后听到金属踫撞的声音,很清脆。

      我冲出那片尽是乱枝的树林时,并没有感到前方有光的气息,只是突然找不到下一步脚该落在哪里,直接摔到了他的身后。估计要再爬起来战斗是不太可能了,结果还拖累了别人,我还真是差劲。撑起身子回头,那些暗部也陆续从林子中走了出来。他们都带着动物面具,我却还是觉得他们都在笑。蝎大叔像是没注意到他们似的,仍然用很淡然的语气扔出了一个不打算要回答的问句,“是你干的吗。”

      看来那边的动静还真是很大呢,也算是给我一点安慰了吧。但是既然是路人,知道和不知道又有什么所谓呢。他从来不说多余的话,既然他这么说了,那我还有什么好回答呢。我勉强坐起来,四肢还是很无力,刚刚的劲头过了就再也动不了了。为了争回一点小孩子的颜面,我扯扯嘴角,问他菜芽的情况。

      出乎意料地,他似乎笑了。“在这里。”他边说边晃了晃绯琉琥的尾巴,大概已经猜透我在想什么了吧。

      而那几个暗部却一直没有行动,彷佛是在等待猎物呼吸掉命中的最后一口空气再动手——而我这样的想法被他们的第一次发言打破了:“那边那个,你就是砂忍村的那个S级叛忍赤砂之蝎吧。”我没回答,连绯琉琥的尾巴也懒得动一下。“你,要不要跟我们做个交易”

      在明白他们说了什么的那一剎那,我才突然解开之前的疑惑。为什么他会忍术却不为任何国家或是忍村工作,为什么他对一切都那么淡漠,为什么他总是说自己只是个过路人,所经之地发生的事情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没有理会那些暗部“友善”的提议,只是静默着,连绯琉琥的尾巴都不动一下。

      我能猜到那些暗部想说什么。肯定是让他不要插手这件事,这样就不跟上级报告他的行踪吧。实际上等到他们达成他们的目的,说过的话早就被消化得没影了。统治阶级的走狗,作风和主人是没有差别的。他们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不想浪费多余的力气罢了。为了抓一个已经站不起来的小鬼而踫上了S级叛忍,虽然不能确定到底需不需要战斗,为了争取有利条件还是要费尽心思编这么点谎话。

      他们心里大概都明白,真要打起来的话他们是放不出那么大场面的吧。因为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才说出这样的话。

      我也从未期望过他会救我,因为没有关系也没有必要。虽然这样结束还是很不甘心,计划了那么久的舞台剧,只上演了几时分锺就要这么结束了。而这最后还把不想卷进这种事情的人也卷了进来,我还真是没用。这样的话,如果死掉就只能当鬼了吧,因为不能去见希望我平凡活下去的父母。

      “如果你把那个小鬼交出来,我们就不上报你在这里这件事。”那些暗部等不到回答,只好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下去,和我猜的一样,这种漏洞百出的小孩子骗术,大概都是从教科书上抄下来的吧。“……怎么样”他停顿了一会,大概是因为蝎大叔一直沉默着,他们开始感到害怕了。

      大概他们都生活在幸福的家庭里,有许多珍爱的亲人吧。所以才会害怕战斗,害怕不够敌人强大,害怕被杀死。他们从不做没有胜算的任务,因为他们眷恋这个世界。对他们来说,这个世界是温暖的、充满幸福的吧。

      如果我还能战斗就好了,就不用这样等待自己的死刑。也不用如此肯定地为自己定下死刑。这么想着,我感到手背上的血管突兀地跳动着,很痒,逐渐发疼。

      我隐约听到有人笑着的呼气声。“你们要逮捕他还是怎样,我倒是都无所谓。只不过,你们所说的,都能做到吗。”令我感到不舒服的并不是他说的内容,而是这种语气。和之前一直平静的语调完全不同,明显地带着笑起来的腔调,充满了不屑与嘲讽。但我却安心了。因为他比我要更明白、更了解,这个没有公正可言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没有确凿根据的潜规则。虽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情逐渐平和了下来。撑着地面的手掌也没有感到开始时被石子硌着的疼痛了。

      “当然——”

      “不可能的吧。”

      本以为还要听那些暗部自己演讲一会的,蝎大叔却只是迅速甩了一下绯琉琥的巨尾,让这个世界重归于寂静。他的语气也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漠,忽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涌上来。也许是因为得到了特赦,想到自己还能再在这个世界的阳光下多活几天,便有些感动了。

      但是这应该给他造成了很大的痲烦和不愉快吧。宁静的旅途被打破,为了和自己无关的人事物而使双手再次染上鲜血,无疑是往自己的通缉令上画多了一笔。

      我看着他进入林子里解决掉那个垫后的暗部,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和他说话。

      若还是像平常一样用普通孩子的语气,肯定会让他厌恶的吧。惹出那么大的事,自己解决不了还拖别人下水,最后还要靠别人出手才能保住一条小命,事情结束后却还大大咧咧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连我自己都觉得令人反胃。但他呢,真的会想这么多吗。

      那些大人,真的在意小孩子对他们的看法、猜测吗,真的会在意他们的想法而做出异于衷心的选择吗。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自己也足够可笑了。和一个陌生人认识了不到五天,却那么在意他的行动和想法,连自己的命还有没有都不知道,却还是更关心他到底怎么想。小孩子还真是种容易依赖于大人的生物。

      蝎大叔拖着那个暗部从林子里走出来时,我刚好扶着地面勉强站起来。这时才注意到,绯琉琥比我还要矮那么一点,明明长着那么吓小孩的脸。他把那具尸体扔在一边,然后从绯琉琥里走出来,在我有些发怔时把一个温热的小东西放在了我的头顶上。我被吓了一下,脚一软差点摔倒,菜芽在我头顶上呼扇了几下翅膀才呆稳。

      我犹豫了一会,决定至少要道谢,即使他也许并不想听到这句话。“刚刚……谢谢。嗯。”我故作随意地把菜芽从头顶上拿下来,虽然想装作是毫不在意的,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戴起那副面具。也许是累了吧。

      他看了我一眼,只是无所谓地让我去埋了那几个暗部,再没说什么,也没有别的表情,收起绯琉琥后转身走进了屋子。我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虽然那是个大工程,但也该算是我该做的事吧。

      等到我挖好足够埋葬那些暗部的土坑时,太阳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虽然没到日落的时间,但突然到来的云层将天空一点一点地变成灰白色,再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加黑。又起风了。虽然还不至于感到冷,却一阵一阵地让人感到疼痛,莫名的疼。

      把一个暗部拖进坑底后,我心血来潮地伸手摘下了他的面具。那副面具比那具尸体还要冰凉,而面具下的那张脸也只是一张普通的感到恐惧和紧张的脸。我把那些面具一个个地取下来,看到的都是一样的表情,恐惧,紧张,已经死去的颜色。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死人的脸。突然之间,就很想知道父母最后究竟是怎样的表情,也会是这样狼狈吗虽然他们从来不在我面前露出过惊慌的神色,但也还是贪恋这世界的普通人吧。他们比我要开朗得多,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在鼓励我,所以大概也比我更喜欢这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觉得两眼之间酸得发疼。一直以来都没有过的泪水,一瞬间便崩溃了。为什么呢,明明差一点就看不到现在的景色了。

      如果那时候,蝎大叔就像平时一样什么都不管,我也就不会在这里了吧。

      “你们要逮捕他还是怎样,我倒是都无所谓。只不过,你们所说的,都能做到吗。”

      忽然想起他那时的回答,带着笑意的语气,虽然不再淡漠却比那更寒冷,在冬天里仍然让人感到从脚踝的血管开始往上蔓延的寒气。他的确是完全没有顾及到我的吧,只是为了自己接下来的旅途,他才动手杀死那些暗部。

      虽然必须承认这一点,我却还是感到难过。为什么明明只是个认识了几天的路人而已,等到他完成了那个人偶,就再也不会见面了吧。

      我将最后的一点土盖上,伸出脚踩平那块地。因为始终觉得不是很自然,便胡乱地把尘土四处扫了扫,终于稍微顺心了一点。

      抬起头时,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温度彷佛骤降了一大截,风也开始变得凛冽。菜芽使劲想钻到温暖的地方,却因为一直暴露在风中而抖个不停。我把它拿下来,放进领子里,四处望望,扯了扯领子往回走。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就很在意,那个人的旅途,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我进屋的时候,蝎大叔正靠在墙边,手里拿着人偶的一直胳膊,彷边列着已经上好油的部件。看样子很快了吧,如果他愿意,今天晚上就能结束这份工作。

      因为一见到熟悉的黄色灯光就觉得浑身疲软,我晃晃悠悠地直接走到桌子边上趴了下来,菜芽似乎觉得有些热了,钻了一会终于从我的领子里冲了出来,站在桌子上盯着我看。我撑着眼皮看着他给那只胳膊刷油,一笔一笔地,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他离结束还有多久。

      和料想中的一样,他说也许明天就能完成了。

      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才好,我无聊地伸出手去戳面前桌子上的小毛球,眼看它要啄回来时把手压回下巴的下面。完成的话,就意味着他要继续他的旅途了吧。因为我那随口说出来的愿望而留在这里,遇上了不愉快的事情,现在他肯定想要快点结束这些赶紧离开这里吧。

      “你们要逮捕他还是怎样,我倒是都无所谓。只不过,你们所说的,都能做到吗。”

      闭上眼的那一瞬间,这句话又跑出来折磨我的大脑。无法思考别的事情,接下来要怎么办,要逃到哪里去比较好,怎样才能逃出忍村的追踪,完全没有头绪。却一直在想他到底是怎样的心情。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究竟在想什么。

      以前和父母还有周围的大人说话都不曾有过的在意,是因为他是陌生人,所以才不想给他造成痲烦吗。我不知道。但是我想确定一件事。

      “那个……”无法再忍受静默的煎熬,我连要说什么,怎么说都还没想好就开了口。停顿了好一会,才勉强接上自己的话头。“无所谓,是真的吗……嗯。”话刚说完我就想直接低头撞死在桌子上了,我这辈子都不会还有比现在更蠢的一次了吧。

      他不出所料地愣在了那里,手里拿着还未把油刷匀的那只人偶胳膊,上面積聚起來的油滴似乎快要滴落下來了。果然是這樣吧,隻是為了他的旅途不會被阻撓而已。為什么要想那么久呢,實話實說就好了吧,反正也沒有必要在乎別人怎么想。雖然總覺得有些失落,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他似乎想了快半分鍾,然后說了自從我見到他的第一段最長的話。

      很明顯是現編的謊話,所以才愣了那么久。但是他還是否認了,柺彎抹角地。我突然很想笑,也許他是第一次遇上這種情況吧,獨自一人四處漂遊就說明他沒有妻子和小孩,那么這可能是第一次跟小孩子正面交鋒吧——雖然我自認為不是小鬼,但在他們的眼裏大概都一樣。所以,被小孩子問這樣的問題也是第一次,說實話的話怕把小孩子弄哭,而對着小孩子說謊又是第一次,所以語氣才會那么奇怪,話也比之前多那么多。

      但不知道為什么,即使明白那是謊話,卻還是覺得很高興。至少他那么說了,至少他的樣子看上去沒有感到很煩。這樣想就突然覺得安心了,應該沒有被討厭。

      我直起身子,看他結束掉那隻胳膊上的工作。菜芽一直在桌子上蹦蹦跳跳,但並不是很興奮的樣子。腦袋里沒有東西了,對于他的旅行的幻想就統統闖了進來。“對了,大叔。你也帶我一起旅行好不好嗯。”話說完時我自己也被嚇到了。

      他就像那些秋天便離開的候鳥一般,總要離開北方,在南國度過它們的冬天。我大概記得那天目送它們離開,像是天空的帘布被掀去了一層似的,陸陸續續、不成隊形地。我又何必勉強自己去追逐它們呢,即使無比好奇那南國的冬季,是不是和這裏有什么不同,是不是比這裏的初春還要溫暖。

      而事實上,他的拒絕幾乎是脫口而出的。我不知道那個瞬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失望并沒有,隻是覺得有些不高興,不甘心,也許有那么一小點失望,但我記不得了。

      反正他肯定又是想着自己是個路過的人所以什么都不想做,不想改變這裏原本存在的事物吧。我已經記不得那時的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只能大概想起他平靜而堅決的語氣,告訴我人偶明天就能完成,他也可以明天就離開。而我隻是像個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孩一樣站起來大吼了一句什么就跑進裏屋去了。

      那之后我便一直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也許什么也沒想,直到被不知道過了多久后走進來的蠍大叔一掌徹底擊暈才完全失去了知覺。

      等我再次見到這個世界時,所見之景和之前那七年見過的都不同了。整個世界都是白色的,大概第都是所謂的雪吧。地上和樹枝上都有很多,很厚,看上去很幹凈。

      我努力控製着呼吸,裝作仍然昏迷着。而沒過多久,他突然落到了地上,不再往前趕路。看來是很好運地找到了可以把我放下的地方了吧,這么想着,我閉上眼睛,世界從白色變成了一篇漆黑。

      他又背着我走了一段距離,我才聽到想象中門軸轉動的聲音。沒有預料到的灰塵差點暴露了我醒着的事實,我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然后我聽到塑膠的鞋底与滿是灰塵的木地板摩擦的聲音,接着便感到重心漸漸降低,最后以腳先觸地為開始,慢慢坐在了地上。

      似乎是怕我自己倒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他扶了扶我,我便稍微讓自己的上身立起來。省得浪費了不必要的時間。

      隨后我感到手裏被塞了一個東西,似乎是捲軸,而接着的是木頭製品輕輕嗑到木質地板的聲音,最后是一個溫熱的團狀物體落在了我的肩膀上,他還來回地扶了很多次。是菜芽吧,在這樣的天氣里還能給人溫暖的小家伙,我只知道它一個。

      眼皮很沉。連擡起能讓一絲光進入眼眶的力氣都使不出來,上下眼皮徬彿緊緊地嵌合在了一起似的。菜芽在我肩膀上靜下來后,我只覺得週圍的空氣凝固了很久。腦海中一直在模擬的生锈的合葉發出的吱呀聲并沒有立刻響起,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手心里略微有些濕。

      當那巨大而刺耳的聲音劃破這快要沉澱下來的空氣時,我似乎還聽到他說“再見”。和平常一樣的聲音,雖然被那合葉摩擦的聲音沖去了大半,卻在腦海里越來越清晰了。

      我隻是突然有點撐不住要往一邊倒下去,睜開眼睛的時候一眼便看見了那個人偶。它坐在我徬邊,泛着淡淡光芒的臉頰,普通的黑色頭髮。我抓起它垂在一邊的手,觸感並不柔軟,但它舉起手臂時動作連貫得如同真人一般。看來我真的是踫到了一個很厲害的人呢。

      撐着地板站起來時,我才髮現另一隻手上握着的卷軸。我把它收進口袋里,打算到了能落腳的地方再看那是什么。反正也沒有什么重要的東西了,先找個地方熬過這個冬天吧。

      外面的積雪很厚,這讓我有些不適應。站在原地東張西望了一會之后,我還是朝南方走了。雖然不是很明顯,還是能看到有人往川之國境內前進的痕蹟。雖然剩下的冬天並不多,我還是想去南方轉一轉,順便避避風頭。錢就到要用的時候再說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無章节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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