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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邀请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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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格雷先生:
我已决定于这一年蓝鸢尾与野茉莉盛开之时重回英国,上一次因家中突发事端而走的匆忙,没有正式的向你告别,由衷的感到十分的歉意。
请允许我邀请你于五天后,四月的第一天来我的住所共进晚餐,以弥补上一次未成功的邀请。
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你的快乐是我的荣幸
M.S
道林长长的叹了口气,将信封折成一个小小的四方形放进口袋里。
“格雷先生,你要回伦敦吗?”哈罗德跪坐在道林的身边,歪着头企图从道林光滑的脸上看出一点先兆。
“你想回伦敦吗?”道林脸上是十分无聊的神情,好像这是一件不值得讨论的事。
哈罗德沉默,眼睛闪闪烁烁的不敢看道林,他看出这位年轻的老爷根本没有要回伦敦的意思,尽管他在这里过得很舒适,但其实对于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伦敦比这乡下地方更吸引他。而且,他现在也不用愁吃愁穿的,若是他穿着上个月那件新衣服去见他以前的同伴,那该多么的神气呀!
“我觉得格雷先生你在伦敦的房子要比这里的漂亮、舒适得多。”哈罗德扭扭捏捏的对手指,希望道林能和他感同身受。
沉默了好一会,早熟的一些蒲公英种子带着它们白色的、毛茸茸的大头从眼前飘过,哈罗德越来越感到不安,格雷先生回不回伦敦关自己什么事?自己是不是因为他对自己好就放肆起来了?
“你觉得我要是这个样子回伦敦,会不会引起轰动?我又能怎么解释?”道林伸出一根手指沿着眼角慢慢的滑到下巴上,毫无瑕疵的皮肤在阳光下反射着珍珠般润泽的光。
哈罗德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一直认为道林这个样子是很正常的,而且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道林。当时第一次看到这张没有瑕疵的脸时他虽然好奇,但并没有多问。在他小小的心目中,道林就是应该这个样子的,这样的英俊美丽。
但是现在一经提醒,他才想起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能够在得了天花脸上留下疤痕后还能好得这么利落、这么完全绝对!
“……”哈罗德苦恼的皱眉,眼睛鼻子都挤到一块了,确实很苦恼。
“你难道就没怀疑过我?”
道林想要逗弄这小孩,他觉得这孩子有点傻乖傻乖的。
记得那天晚上,烛光摇曳,他把这个孩子叫到楼上,既然对方要做自己的跟班了,自己的面貌总不会瞒过他的,还不如一开始就掌握主动权,将事情挑明,如果对方是那种封建愚昧根深蒂固之人,就给他一笔钱让他离开。
“什么?”哈罗德反问,那么一副全然信任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有向道林想要指引的方向想。
道林想起那一天对方也是这副模样,让他没办法继续下去。他凭什么这么信任自己?在乡间、在城市里阴暗的街道,流传着那么多关于妖魔鬼怪的故事,即使是最相信科学的新学者和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有时候也难免受到蛊惑。
“你听说过浮士德的故事吗?”
哈罗德摇摇头。
道林侧着身子躺在草地上,用一只手臂撑住头。他拍拍身边的地方,示意让哈罗德躺在那个地方。然后,他将那个在德国民间流传的、而不是编成诗歌印在纸页上的故事娓娓道来。
“从前有一个巫师,他住在一个漂亮的城堡里……”
哈罗德听得津津有味,他乐于扮演一个天真无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这种孩子总是特别受到大人的宠爱。
当时在上流社会,豢养娈童也是一件时髦的事,尤其是哈罗德这个年纪,若是好好打扮一番也会有典着大肚子的阔人来包养他,慢慢的年长色衰之时被抛弃,他就会沦落为男.妓,在街头拉客,然后感染上性病死在不知道哪个满是污水的巷子里,等到被警察发现后,被埋进伦敦东边荒凉的无名墓园,说不定一场大雨冲刷掉薄薄的埋土,尸体被野猫野狗老鼠拖出来吃得只剩一副白骨。
不过,哈罗德倒是从来没想过格雷先生帮助他是对他存了那种念头,像格雷先生这种英俊、彬彬有礼的绅士,简直就是集所有美好于一身的化身,如果他真的想要一个性.伙伴、性.玩具,只要他愿意,就会有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的男男女女爬上他的床。
“那个巫师最后上了天堂吗?”哈罗德问。
“是的,在最后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他找回了自己的心,所以,天堂的大门对他敞开,而地狱的魔鬼则气的将三头叉投进岩浆里,灰头土脸的回去了。因为,没有人能够和上帝抗衡,撒旦也不行。”
哈罗德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这位年轻老爷的秘密,他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给自己讲这个故事的,这跟他那不可能治好,但是却真的不见了的斑痕有关吗?
“我今天能跟你一起去教堂吗?”哈罗德问道。
自从来到乡下后,道林每天傍晚都会去村子里的小教堂做祈祷,这已经成了他的必修课。只有在那里,他才能获得平静与被宽恕的幻觉。
“可以。”道林翘起嘴角,望着天空上掠过的飞鸟,思想上暂时一片空白的轻松。
这天空、这草地、这世界,曾几何时在自己的眼中都是灰色的,腐烂的,不可得到救赎的!即使最强劲的光也穿不透他周围那层罪恶的烟雾,他在雾里还愚蠢的怡然自得,灵魂早已腐烂得发臭。
“蝴蝶的翅儿扑扇在清风中,
画眉的歌声回荡在树丛里,
鲜花儿布满了绿色的山谷;
看那五彩的翅膀,
听那美丽的歌声,
闻那芬芳的香气;
姑娘哟!
你是身姿比金斑蝶儿还要轻盈,
你的笑声比相思鸟儿还要动听,
你的容颜比五彩花儿还要艳丽。
姑娘哟!
姑娘哟!”
远远地,从山坡下传来歌声,是当地农民空闲时总爱唱的一首民歌,说的是一个小伙子在向一个姑娘调情所说的话。
哈罗德好奇的站起来向歌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一个穿着亚麻粗布的人赶着马拖车渐渐远去,不一会,就变成了远处的一个黑点。
“……
画眉的歌声回荡在树丛里,
鲜花儿布满了绿色的山谷;
看那五彩的翅膀,
听那美丽的歌声,
闻那芬芳的香气;
姑娘哟!
你是身姿比金斑蝶儿还要轻盈,
……”
道林闭着眼睛,和着那歌声也慢慢的轻声哼起来,阳光透过眼皮,红通通的,清风吹过草地,像是春天在用手抚摸自己的孩子,云朵调皮的变幻着形状,马儿在不远处啃着青草,身边有一个乖巧的孩子全心全意的信赖着你,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惬意的舒适,更单纯的享受,更美好的时光吗?
“你也会唱吗?”
哈罗德惊奇的转过头来,他头一次听对方唱歌,还是唱这种英格兰民歌。他一直以为对方应该是那种在灯火辉煌的、装饰了水晶灯的豪华大厅里,在众多美丽女士的围观中,典雅的弹着钢琴,享受赞美与羡慕的人。
道林的嘴角翘的更大了,他又唱了一遍这首他从小就熟悉的歌曲,这一刻,他看起来只是个穿着宽松的白色细麻衬衫,棕色马甲和旧皮鞋,刚刚脱离少年的青涩,带着青春活力的俊秀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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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得去请他来吗?”
珍尼佛•斯特林不解的问,她坐在书桌后面,正用笔在一张淡紫色的邀请函上写下“道林•格雷先生”,然后轻轻的用手掌扇着让墨水快干。
“是的。”
麦可伦•斯特林对着书房内书橱门上模糊不清的反光整理自己的领结,让它看上不去不那么傻的像个蝴蝶大翅膀。
“我觉得他不会来的。”
“所以我得亲自去请他。”
“为什么?是什么让你对他这么执着?”
麦可伦转头随意的看了他妹妹一眼。“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你的那些账本和策划我就不知道。”珍尼佛耸耸肩,她看不懂那些代表了公司运营情况的账本,只要她的父亲和哥哥每个年给她五百英镑的零花钱,她很乐意看不懂,也不知道。
“你要是想学习的话……”
“哦,不!我没那个意思。”珍尼佛连忙拒绝。“好吧!我知道你看上他了,可是他已经毁容了呀!”
“珍尼,一个人的美丽并不只在于他的容貌,难道你看上的是那个小矮子的外表吗?”麦可伦特指她的未婚夫,与他们一家的高个子比起来,谁都变成了小矮子。
“哈!你什么时候成了情圣了?真替你那些情人感到悲哀。还有,达特穆尔是不一样的!”珍尼佛认真的说。
麦可伦优雅的在原地转了个圈,用手指捻起桌上的请帖。“好吧!他在你心中是不一样的,但是我可不会道歉。”
珍尼佛偷偷翻个白眼,小声的说:“那是因为你害怕一道歉嘴巴就烂掉的诅咒,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