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夕岚》叶夕岚

4、再见，李村

　　六月里，秦夫子托人捎信给梦溪姐姐，说他那边都安顿好了，让梦溪姐姐带着孩子随他的一位好友一起去京城。我帮姐姐收拾行装，打好箱帘。临行的前一个晚上，我把赶制的一身小孩子衣服并一双小鞋子送去，梦溪姐姐说有许多话要跟我说，就留我住在她家。

　　“夕岚，今秋你就要及笄了，姐姐是赶不上了。姐姐没什么贵重东西送你，这簪子和耳珰就送给你作为及笄之礼吧。”说了一晚上的私房话，梦溪姐姐又拿出一支银簪子和一对耳坠送给我。

　　“姐姐，这太贵重了，您还是留着吧。”我推辞道。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也不值多少钱，一辈子就一次及笄礼，理应重视，快收下。不然姐姐生气了。”

　　“好，我收下。谢谢梦溪姐姐。”我接过小盒子收好。

　　“夕岚，以后一定去长安看姐姐。”梦溪姐姐握着我的手说，“二十多年了，要离开了，真舍不得。”

　　“嗯，夕岚以后去长安看姐姐和师父。”我应道。

　　“我可记下了。最好夕岚带着夫君一起，让我和你师父看看。”梦溪姐姐打趣道。

　　“姐姐，你真是的，说这个。怎么也得过两年，我可不想早嫁人。”

　　“呵呵，害羞啦。”梦溪姐姐摇摇我的手揶揄，过了一会儿又说，“你自己该多留意这事儿，虽说李伯一家照顾你，可你也要有准备，多想想。”

　　“姐姐放心，我会留意的。”

　　“夕岚，你师父说这把琴留给你。”梦溪姐姐起身抱进那把我弹了三年的琴放在案上说，“还有那个箱帘里的书，都是留给你的。”

　　“师父心意，夕岚收下了，只是这些我用不着了，还请姐姐带上吧。”

　　“怎么会用不着？”

　　“我想离开了。”

　　“离开？去哪里？你不跟着李伯家生活了？”

　　“伯父伯母已经照顾我四五年了，他们就要去临淄和李家大哥二哥一起生活了。我长大了，是时候离开了。等他们去了临淄，我就出去走走看看。”

　　“出去走走看看很好，可你毕竟是女子，现在这世道虽说太平，然则路上并不安生。要不，等伯父家搬走了，你就打听个熟人，跟着他们去京城找我。”

　　“别担心，我会将脸涂黑，再着男装打扮上路的。你可是见过我那副打扮，又加上年纪小，轻易是看不出来我的本面目的。”这几年，我去集市都是做男装打扮，胸用白布裹紧，加上年龄小，人们根本认不出来我是个女孩。

　　“可——”

　　“梦溪姐姐，说不定咱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呢。呵呵——”我笑着安慰她，“姐姐，不早了，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嗯，但你还是好好想想，不要贸然一个人动身。”

　　“好了好了，我记下了。姐姐快睡吧，快去。”

　　“嗯，那我睡去了，你也赶快睡。”梦溪姐姐起身走出去。

　　第二天清晨，我在村西的大槐树下送别了梦溪姐姐，望着那条远去的道路，心里有些失落。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个都走了，我也该走了吧。

　　麦子都进仓了，家里的地李伯父也卖了，一头耕牛，一只肥猪并六只猪仔也卖了。只剩下十来只鸡和一头小毛驴了。伯父说我当初织布绣花赚的五百钱买的那头毛驴给家里出力不少，后来还生了这头小毛驴，该怎么安置这驴子由我决定。

　　当初的那头毛驴已经死了，这头小毛驴眼看也长大了，想着我以后要出去，有它代步也好。所以我就跟大伯商量后留下了它。

　　起初，伯父伯母不同意我外出游历，我只说认识夫子的好友，我可以随他去梦溪姐姐那里，他们这才放心了。

　　离开的日子渐渐近了，伯父伯母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我找了个时间去邻村和秋儿告别。秋儿直拉着我哭，说着舍不得。看到秋儿的夫君对她很好，我也放心了。我古代的第一个朋友，我希望你永远都能幸福快乐。

　　离开的前一日，我去山下给这里的父母上坟，也是告别。然后我回到自家院里，推开房门，最后一次看了看，屋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当，茅草房静静地立着，院子里干干净净。我关上大门，离开。

　　明天就要去临淄了，我打算看着伯父伯母在临淄安顿好了就上路。晚上，看到李大哥和李二哥拿着两壶酒出去后，我拿起那顶早就绣好的帐子到了伯母房里，伯母正在数着罐子里的金子和铜钱。

　　“夕岚呀，快过来。”伯母笑着招呼，“你这几年纺纱织布绣花制衣挣的钱我都给你攒着呢，总共有六千钱，本来想留着给你做嫁妆的，你要出门，我和你大伯商量着还是把钱给你，出门在外，没钱可不行，以后的嫁妆咱以后再说。前几天让你伯父给你去换成了碎金，有六两，你把它缝到衣襟里，路上带着方便，不漏财。还有这两百个铜钱，你也拿着路上买些吃食。”

　　“伯父伯母，这钱你们拿着，也算是我的一份孝心。路上的吃喝你们不必担心。”

　　“虽说是秦夫子的朋友照顾，你还是拿上这钱，兴许要用到呢。”伯母把钱递给我。

　　“伯母，您先替我收着。等我临走的时候再来找你拿，可好？”看来，我不收下，伯母不肯罢休了，我只好这样说。这五年来，他们照顾着我，虽然也帮他们干农活，但是总觉得亏欠恩情，所以这钱，我是绝对不会要的。

　　“那也好。”

　　“伯母，这是我给您做得帐子，您看看。”我把帐子递过去。

　　“夫君快看，这帐子上还绣着花呢，真好看。”紫色的帐面上绣着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福”字并一些吉祥纹饰。

　　“是啊，夕岚有心了。”伯父也夸奖道。

　　“夕岚，我和你伯父可是从没用过这样的帐子啊，都不舍得用了。”伯母抚摸着帐子笑着说。

　　“伯母喜欢以后就用着。这帐子就是要用的，你说是不？伯父？”

　　“嗯，孩子送的咱就用着，难不成还看着？哈哈——”

　　我们也随之笑了起来。伯母收好帐子后问我：“夕岚的衣物可收拾好了？”

　　“嗯，都收拾好了。”我答道，就一个包袱，里面装着两身男装。

　　“那就好。”

　　“伯父伯母以后要多注意身子，别干那么多活了，别累着。”恐到了临淄后没机会道别了，我把一些话提前说了。

　　“嗯，放心吧。你那俩兄长接我们去城里，不用再做那些农活了，能有什么劳累的。”伯父笑着说，“忙了一辈子，这会儿真不舒坦。”

　　“哈哈，你就是个劳碌命。”伯母笑嗔道。

　　“谁不说呢。”伯父也跟着笑了。

　　“伯父伯母，夕岚就要出远门了，在这里给二老磕头了。谢谢二老这么些年的照顾。”我郑重地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快起来，你这孩子。行这么大礼做甚？乡里乡亲的照顾你，可不兴整这么些道道。再说，这些年你也帮我们干了不少活，也让这个家热热闹闹的。”伯母赶紧走到我身边，扶起我道。

　　“是啊，咱们谁跟谁，打从你父亲在世时，我和他就好得像亲兄弟。当年服劳役，我病倒了，没人管，还是你父亲照顾我，后来又把我一直背回来，我才捡回来一条命。没有你父亲，我们这个家也就完了。要说，你父亲的这份恩情我们都报答不了呢。”伯父想起当年的事情，眼眶都湿了。

　　“伯父莫哭，父亲当你作亲兄弟，必不愿看你伤心。当年帮忙也是应该的，伯父莫再挂怀。”我安慰道，“是夕岚的错，出言不当，惹伯父伤心。”

　　“你这孩子，和你父亲一样，重情重义。”伯父说，“以后啊，找个夫君好好过日子，你父亲就该放心了。”

　　“嗯。”我端了两杯水递给伯父伯母，“眼见着天不早了，两位兄长还没回来呢？伯父伯母收拾收拾就赶快睡吧，明天咱们还要赶路，可是很累人。”

　　“好，夕岚也回屋收拾收拾睡吧。”伯母说，“你那俩兄长估计是找他们小时的玩伴喝酒去了，不用挂心，许是再有半个时辰也该回来了。”

　　“哦。那我先回屋了。”我起身说道。

　　“去吧。”

　　回到屋里，我把门插好，洗了把脸，然后打开墙角的箱子，取出一件夹衣放在床上，从夹衣里取出一个钱袋，里面有一个小盒子，一根银簪子，两个银耳环，并一百个铜钱。这些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那小盒子里是梦溪姐姐送我的银簪和耳珰，剩下的银钗和耳环是我在集市上买的。每次我会把卖衣服绣品的钱拿出整数给李伯母，剩下的小零头自己攒着，积攒了这些年也有一千多个铜钱了，考虑到直接带着这么多铜钱上路不方便，就去换成了银饰，到时候用钱时，可以再换成铜钱。我拿出那一百枚铜钱，找个钱袋装好，放在包袱里；剩下的放回钱袋，装在衣襟的内袋里，用线缝住内袋口。

　　我又打开一件夹衣，取出一个荷包，里面是我带到这个世界的手机，我把它放到贴身里衣的内袋里，并把袋口缝住。

　　第二天大约三更时分，我就起床了，换上男儿装，一袭浅青色襦裤，外罩青色布裙，头发结成髻，用一根桃木簪压住，脸上也略作修饰，遮住本来面貌。我把被褥帐子叠好，打包，放在床上。洗漱好后，我又把铜盆归置好。这时李大哥与李二哥已经在院子里装车了，我也赶紧出来帮忙把东西往车上拿，看着没多少东西，这一收拾，还真不少，幸亏大部分家什儿都卖了，不然这两辆大车恐是装不下，我的小毛驴也套了一辆小车，被褥都放在了上面。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收拾好了。

　　“母亲，咱们走吧。”李大哥对站在门边不停地打量院子的李伯母说。

　　“嗯，走吧。”伯母恋恋不舍地上了后面的驴车，我最后扫视了一下院子，把大门关上，落锁，又看了看旁边我家的院门，转过身上了驴车。

　　再见了，李村。车子驶到村口，我转身看向这个生活了近五年的小村庄，此时，大部分人还未起床，村里一片寂静，淡淡雾气中的村子显得朦胧美好，一如梦中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