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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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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正靠着竹藤摇椅在院中细品香茗,一册《饮水词》在手,享受这秋日的午后。阳光分外暖洋,偶尔飘落几片黄叶,我伸手接来置于书页上,闭上眼,聆听着秋风过后带起的树叶沙沙作响,嘴角不由漾起一丝笑,习惯了城市高强度快节奏的生活方式,离不开喧嚣,忙碌,吵闹,就连停下脚步去倾听这自然间最平凡不过的声音都成了奢侈。十四阿哥正在屋内看书,我本也想拣本古书瞧瞧,不料放眼望去皆是繁体字,古文还没标点没注解,断句都成问题,竖行排版看得头晕,最后好不容易在书架的最角落底层发现了一本词集,竟是出自纳兰性德之手,我像是得了宝似的激动了半天,想我在现代要找一本线装版的《纳兰词》复印本也只是偶然在书展上见过,薄薄一册价格却不菲,而现今手上捧着的是古籍啊!十四阿哥见我这般喜欢得紧便尽让我拿了去,后特命人煮了茶来,揭盖便是清香四溢,问后才知竟是明前龙井,我心叹:极品贡茶!
墨香犹存魂渐远,一句“一生一代一双人”曾感动了包括我在内的无数人,容若写下了却终究没有做到,我很想知道这《画堂春》是为谁而作,他不曾知晓后世竟会将其世代相传。摩挲着纸页,心下忽觉凄怆起来。从今往后,便要以完颜雪妍的身份在这深宫厚墙中生活,而一个来自三百年后的灵魂该何去何从。一入宫门深似海,虽说现今距离夺嫡之争尚有七年之久,但历史的一幕幕不断闪过,回去……还有机会回得去吗?关于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
马尔泰•若曦。桐华笔下的一个名字在此时赫然清晰的闯入了思绪,随之想到的便是最终一场盛世繁华的背后掩不住的极尽凄苦悲凉的惨淡结局。曾经爱得多深,痛得多苦,他和她,终是错过了。挡不住殇痛,望着天空,伸手遥不可及。跨越了时空,漫漫历史长河中,孙熙雅……该怎么活?
我长出一口气,终是未能忍住心中酸楚,满心忧思化为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为什么是我……虽在日头下,却只觉得冷,不只迷茫,更有恐惧。
身后传来脚步声,空气中似有淡淡的檀木香,我贪婪地一吸鼻,侧头瞥见朝靴,忙胡乱抹了泪痕,强自挤出一丝笑,转身张口便唤“十四爷!”
待看清眼前人,我的笑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隐去。
正对上他的脸,入目的竟是这样一张好看的脸孔,面部线条刚毅透着毋庸悖逆,薄唇紧抿,藏青长褂平添周身清冷,摄人心魄的目光似是能把人穿透,冷如寒冰的眼神逼得我不敢与他对视,也将我死死地定在原地。
“四爷吉祥!十三爷吉祥!”一旁小厮上前向两人打千请安,四阿哥淡淡的一个“起”字。
雍正!一念之间,我猛抬头看去,从未想过这位冷峻帝王会拥有一副怎样的面容,潜意识中只有一个“冷”字,而今亲眼所见,纵使来自三百年后,却也抵挡不了他一代千秋帝王与生俱来的强烈压迫感。
“对不起,我以为是十四爷。”我看向十三阿哥解释道,声音细如蚊鸣。
“这话现在可别对我说,你刚刚可没对我笑。”十三阿哥若有若无地笑着,一副等着看戏的样子。
无奈吞了吞口水,又迅速瞟了四阿哥一眼,“嗯……四爷……我刚才没想对你笑。”话一出口真想咬舌自尽,说的什么话这是,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是不想对你笑,我想对你笑的,我……”真是越描越黑~
我悄悄往十三阿哥身侧挪了一步,一片寂静无声。
“诶?这丫头看着挺眼熟啊,好像在哪儿见过?”十三阿哥负手打量起我,问道。
御前女官,奉茶掌书,阿哥们定是见过的。
“回十三爷,我……奴婢……奴婢完颜雪妍,御前待诏女官。”我横下心,终是咬着牙自称奴婢回话。
“瞧着挺自在呀!”他瞥了眼几案上的茶盘,随手翻着我正读了一半的纳兰词,“纳兰的词虽好,却是清冷了些。”低头玩弄着我置于书页的黄叶,正是一词《画堂春》,我想着在这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男子三妻四妾天经地义,而这词的内容及深义……不知可否算得上惊世骇俗。
彼此沉默间,更加显得意味深长。
“你喜欢纳兰的词?”十三阿哥一挑眉问道。
我心想:说是喜欢至少得先读懂,我不仅读不懂其内含,就连字也识不全,只因在现代这“满清第一词人“的名号作为文学常识早已烙在了脑中,今日见到了词集忍不住心中激动便拿来翻阅,要说真正喜欢,却也是不能的。绝不是词不够好,只是我疏于领悟。真正应了那句:书到用时方恨少!
自嘲一笑,我回道:“奴婢才学愚陋,觉得这词的基调意境极美,便当做欣赏之物拜读,不解其深意的。”
“那你倒是说说,美在何处?”他这一问,恰好是我的死肋,古诗文鉴赏……平日里都是上课老师评,我记下后便丢在一边,临考了才会翻出来瞄两眼,实在不行临场发挥,还可以用编的,今日这般状况下,我就是想编恐一时也编不出来。
好在对于前四句是真有颇多感悟,眼下只能胡诌了,于是,我稍定了定神,理清思路,缓缓开口:美在唯一。即使无法相守,心中唯一依旧,一生坚定不移。不知十三爷可否听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奴婢还听说过一句话,若心在一起,天涯亦是咫尺,然则咫尺天涯,貌合神离。”说完,我抬头迎上十三阿哥的眼,那里似有讶异与震惊。想必在这些地位尊贵的皇阿哥心中,女人本就是附属品,本无情爱所托,只为开枝散叶,充实后院所用,今日喜欢了高兴了可以宠上天,哪日烦了腻了不高兴了便弃之一旁,永不过问,因此多或是少都无所谓,根本不会存在一心一意独一无二之说,再者这个时代的女人社会地位极低,世代相传的三从四德伦理观念根深蒂固的埋于每个人的思想,本无人敢这么说,而作为女子的我现下却光明正大说出此番摒弃传统道德思想并极富现代独立观念的言论简直是不要命了!
记得《步步惊心》中初穿越到清朝的张晓迷茫自问,她到底是张晓还是若曦?此刻,我很清楚得明白一件事,我只能是孙熙雅,是完颜雪妍生命的新生,而孙熙雅生命的新生永远不会是完颜雪妍,孙熙雅永远无法成为完颜雪妍!三百年的鸿沟却注定了永恒的无奈,我只能说,孙熙雅重生了,以完颜雪妍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