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青纪元》苍枭

81、转折-1

　　神使……降临了？
　　塞缪尔闭上眼，面具遮着看不清神情，他将手中的羊皮卷收好，“知道了，你先去你的事情做完。不久后深渊大军应该就会注意到这边了，我们需要作出应对或者转移。”
　　“……诶？哦，哦，是的，大人。”圣骑士有些讶异于塞缪尔冷静淡然的态度，不过出于对上位者的尊敬他并没有说什么，只好强行抑制下自己激动亢奋的心情，领命而去。
　　城头上寒风凛冽如刀，刮的人生疼，像是被这寒风吹的有些难受了，塞缪尔挺拔的身躯稍稍缩了起来，仿佛要以此抵御那无处不在的刻骨的寒冷。
　　冷静？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
　　原本以为已经克制下来的愤恨和愧疚在心中翻江倒海般的翻腾着，每一个念头都是深刻入骨的怨恨和疑问。
　　而与之抗争的则是那纯粹的信仰与喜悦之心，他信仰的神祗没有抛弃他们，派遣神使救世，正如赞美诗中所言的，审判罪恶，驱逐邪魔。
　　……呵呵，是啊，审判罪恶。
　　审判罪恶！
　　当时圣城沦陷时神灵那字字冰冷的审判如今还依然清晰的回荡在脑海里，从那一刻起，他就是被神灵所厌弃的罪人，无论他做了什么、要做什么，这个罪名将会跟随着他，如影随形，甚至于死去都不会消失。
　　罪人！罪人！！！
　　但这并不是他的错，不是他的阴谋！他也是被设计的一员啊！
　　不不，他是罪人没错，没错，是他指导了亚历克斯那个疯子关于时光回溯法阵核心法阵的用途，也是他的纵容和疏忽才导致了那场灾难，是他的错！
　　……
　　思绪来回挣扎，两相呐喊的声音越来越大，混乱的思潮几乎将他本身的意识淹没，在他恍惚的觉得再也忍受不了的时候，剧烈的头疼猛然在后脑的部分爆发。
　　“唔！！”他一手扶着头，一手用力的撑在城墙上以使自己不至于倒下去，但是混乱的思绪连这一点控制和感触都淹没的彻彻底底，前一秒他觉得自己还站在城墙上，下一秒就有种整个人从城墙上摔落的无力坠落感，一环一环的思绪狂潮让他几乎站不稳了。
　　此时，他手中六翼权杖微微泛起浅淡白光，光芒在阳光中看不清楚，却稳定的传到他的身上，缓缓的从手臂开始蔓延而上，最终到达脑海。
　　在那光芒到达头部的时候，一阵清凉舒适感猛然将混乱的思绪狂潮镇压了下去，那种清凉感让他几乎呻吟出声，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如水晶般通透明澈。
　　他侧过身，近乎脱力般的靠着城墙勉强站立着，连手臂都微微颤抖着难以控制。
　　“神使……呵呵……”他低声的呢喃着，冰冷的面具遮住了他的神情，唯有那双蔚蓝透彻的眼睛冰冷如霜，如同冬日清晨忽然弥漫起了雾霾一般，再不见从前的清明。

　　“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变态。”凯恩站在亚历克斯旁由衷的说道。
　　这次亚历克斯没有理会他，他直接关闭了水幕，走到窗台前不发一言的想着什么。
　　“怎么？又在琢磨什么坏事？”亚历克斯这么严肃的时候通常不多，不过往往下一步就开始执行坑人大计，于是凯恩一边为塞缪尔感到由衷的悲哀，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但是出乎凯恩预料的，亚历克斯居然回答了他：“我在想……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什么。”
　　此时他已经将神使的面具摘了下来，神情是少有的困惑和迷茫。
　　“……等等，我听到了什么？我听错了吧？！”凯恩一脸不可思议的望向亚历克斯，深刻的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居然会良心发现？嘿，这真是我今天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亚历克斯抿唇望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失落和困惑，此时他再次深刻的感觉到对方对于他的敌意和排斥，也让他更加清楚的认识到面前这个人并不是现实里的自己的那个好友。
　　他长呼了口气，没再继续和凯恩说下去。
　　明明一切都按照计划完美的进行，而塞缪尔的反应也和他预料的差不多，但是为什么，在看到对方那样的神情时他会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但是他做的都是必须的，只有这样才能把对方从这个意识域里唤醒，才能结束这场轮回循环不断的闹剧，重回到现实当中去。
　　……没错，他是对的，这是对的！
　　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他将自己的计划和预期结果认真仔细的推演了几遍，那迷茫彷徨的念头才稍稍被压制了下去。
　　被无视的只能充当背景板的凯恩看着亚历克斯越发凝重阴沉的神情，心里越发古怪了。
　　老实说看着对方这样的神情他反而有些得意和开心，对他这种复仇不能受制于人的魂魄，能看着亚历克斯这么困惑挣扎的神情，简直比什么都让他来的愉悦。
　　他巴不得看着他这么纠结到死呢！
　　这时，他隐约听到了一阵轻笑声响了起来，声音很轻很小，如同嗤笑声一般短促。而这明显不可能是仍然在沉思着的亚历克斯的声音，也不可能是他的！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猛然扭过头去，却只见另一扇窗前有青色流光闪烁，如同萤火虫般大小，一闪即逝，快的让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天空之上，黑发男子的身影缓缓凝实，湛青色如同萤火一般。
　　他懒懒的躺在云朵间，撑着脸颊看向下方仍在沉思着什么的亚历克斯，“所以我才说……你是个蠢货嘛。”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都能玩出来，你也太心急了些。”
　　“以正义、对错为名做着摧毁对方的事情，哼，明明这是你最不喜欢的事情，如今却做的这么顺手自然，要说你没有陷进来打死我也不信。”
　　他低声的嘟囔着，最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啧……这么容易被蒙蔽，真不想承认你也是我啊……”

　　而后局势都往好的方面进行，泰鲁西城联军无意间发现城池中的圣力网络重新恢复畅通，并且自此之后再未断过。
　　对于泰鲁西城这个敌后根据地，撒西城方面也是十分关注的，但是泰鲁西城和撒西城毕竟隔着一条大河，中连通的桥梁又已经断裂，要支援的话需要跨越大半个东南战区，这样消耗的物资和时间太久，等支援力量到了泰鲁西城估计也被深渊大军灭掉了。
　　此时一直和撒西城断开联系的雷霆骑士团方面终于将两个战区打通，由此雷霆骑士团、狂澜骑士团和苍夜骑士团三大骑士团终于汇聚在一起，重新凝结成教廷最强大的武装力量。
　　由此，教廷高层经过决议后，在神使的提议下决定开始全面反攻。
　　除了泰鲁西城外，被占领区还有大大小小的流亡游动武装力量，通过一系列的方式和教廷或者泰鲁西城取得联系后，他们开始往附近的城池聚集。这些武装里面中有部分是矮人族的援军，他们之所以会成为流亡的武装势力，盖因之前的战斗中和大队伍失散了，而后再难回到部队当中，于是索性一路往撒西城方面走一面找寻大部队。他们的武力在一群散沙的职业者面前显得团结而强大，很快就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武装团体，并且不断合并壮大。
　　精灵族、绿龙族、矮人族等光明阵营的援军也到达了，他们的部队出现在边境边上。
　　十二月尾，全面反攻开始了。
　　主力军是教廷的三大骑士团和各族联军，在经过了短暂的商议后，那位降临的神使成为了临时的总指挥——这点在各族联军首领们鼻青脸肿的从会议室里出来后得到了广泛的认同和共识，此时不论是声望、资历还是身份上，在这个信仰着诸神的位面当中，那位神使起到的作用不单单是吉祥物一般，他天赋的神力和领域能大规模的鼓舞士气、压制邪恶势力，除了开场的那场战斗各族联军有些不大听命外，之后的各场战争中充分领略到了这位临时总指挥的能力和奇迹般的武力后，战局顺利的不断扩张，一次次将深渊大军的锐气挫败消磨，一口气夺回大半占领区土地，而那些分散在被占领区的武装力量则充当了蚕食作用当中的那只蚕，趁着深渊大军和主力军们作战时，通过奇袭等各种方式重新夺回领土，战绩辉煌。
　　而其中战绩最辉煌的莫过于泰鲁西城联军，他们的首领决断果决英明，通过运动战和奇袭等方式，一路夺回不少沦陷的城镇，并以城镇当中的物资为后勤，不断接纳、吞并周围的大大小小的武装力量，势力不断壮大。
　　习惯于持枪凌弱和内部斗争的深渊大军在面临顺势时能打出相当辉煌的战绩，但是在全面反攻开始之后的屡战屡败导致他们的士气不断下降，再加上本身黄金位面就不是他们的主位面，位面压制和环境的不适应导致他们的战斗力多少有些下降，这种有力无处使的憋屈感和挫败致使本来已经快跌到谷底的士气再刷新纪录。
　　此时和深渊大军打的不亦乐乎的黑暗阵营也尝到了甜头——事实上在他们发现恶魔全身都是宝，大到骨骼小到指甲都可以用来当做炼金、魔导材料后，整个黑暗阵营就疯了。
　　他们不要命的打法和结束战斗之后连尸体都分解的干干净净不馏残渣的做法不但让整个战场干净整洁，还让本来就以不怕死著称的深渊大军都感到了胆寒。死对于深渊大军的战士而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了之后连尸体都要被肢解侮辱……这就太过分了吧！
　　就这样，在高奏凯歌的情况下，主力军和已经将所有武装力量整合成一团的泰鲁西城联军会师于圣城下。

　　勒停坐骑，格尔娜仰起头看着远处地平线上那座曾经辉煌璀璨此时却被战火染成黑色的圣城，一时间感慨万千。
　　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着看到反攻圣城的这天。
　　此时跟在她身后的队伍不再是落魄绝望的难民队伍，而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们，他们身上的铠甲在难得的冬日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气势森冷如狼，从这边望过去仿佛看不见边际一般、杀气腾腾、恢弘壮阔。
　　另一边是精灵族和矮人族等各族联军的队伍，无论是优雅冷静的精灵们、强壮狂暴的矮人们还是那翱翔于天际的绿龙，都展示着其强大的武力和坚定的支援。
　　他们面前那昔日里耀武扬威的凶残的入侵者、深渊大军的恶魔们失去了往日的嚣张桀骜，他们死死守住圣城这最后的根据地，尽管还虚壮声势般叫嚣着，但气势到底不如从前了。
　　这一切转变是那么的快，又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如同梦境，如同奇迹。
　　明明之前是连撒西城这个临时根据地都要丢失了的残局劣势，如今却来了个谁都想不到的转变。
　　而这一切，都是源于那位大人——
　　她这么想着，不自觉的将目光看向骑着坐骑位于最前方的那位神使。此时对方正在和苍夜骑士长克劳尔、精灵使者等商量着什么，尽管看上去还是那么的冷漠和难以接近，但是却有种让人心安的信服感和不自觉的依赖，仿佛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的、扛不过去的。
　　一开始的时候她是因为形式和神使许诺的那件事情才完全听命于他，而如今，却似乎已经不单单是这样了。
　　她这么想着，策马向前，此时她已经是狂澜骑士长了，参与决策讨论是她的权利和义务。
　　另一边，雷霆骑士长雷蒙德也是同样的举动，他们两个几乎同时从阵列中出来，显得格外突出显眼，以至于一眼就看到了对方。
　　“……”
　　“……”
　　雷蒙德看上去有些尴尬，但他没有和格尔娜交谈的打算，径直策马往前走去。他身后的副骑士长莱昂却苦笑了一下，带着歉意的向格尔娜点头致意，随即也跟了上去。
　　格尔娜握紧缰绳，手指因用力而有些青白，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策马往神使的方向走去。

　　“我们……终于回来了……”跟在塞缪尔旁的圣骑士望着远处的圣城，人高马大的一个汉子愣是激动到眼眶泛红，鼻子发酸。
　　塞缪尔坐在马上，如同木雕一般望着圣城，如同做梦般的喟叹了一口气。
　　是啊……回来了。
　　这个造就了他、他发誓守护的、又被他摧毁了的城市，他的故乡。
　　只是荣耀和城池能夺回来，那些已经被摧毁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他目光微微上移凝视着圣城上的天空，那个方向，他的老友就是在那里化作了璀璨的蓝星，轰然陨落。
　　那个方向，那个疯子将整个时光回溯法阵以圣焰为构架、让他亲手的毁了他的城池、毁了他的荣耀。
　　那个方向，他的神祗亲口审判了他的罪，从此他万劫不复，如坠深渊。
　　那个方向……
　　他不再继续想下去，每一个回忆的碎片都宛如刀子一般，狠狠的在他已经千疮百孔的心里划出一道又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痛彻心扉。
　　“大人，我们该过去了，”情绪已经稍稍平复下来的圣骑士轻声提醒道，他指的是主力军那边的神使和使者们召开的战前会议，于情于理，作为泰鲁西城联军这支流亡武装势力的领袖，塞缪尔都该过去参加讨论的。
　　但是塞缪尔却没有理会他，而是望着圣城出神。
　　“大人……？”圣骑士有些急了，此时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边，在这样下去各种不靠谱的猜测一旦形成谣言那就麻烦大了。
　　塞缪尔收回目光，闭眼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策马往神使那边走去。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