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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二章 黑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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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玄冥宫与天易门交恶,黑骑背水一战、击溃天易门,随后如同一道天雷,响彻云霄,又瞬即在江湖中消声匿迹了。
此后数年,白骑跟随黑骑,也不过接其传书与令牌,听命办差,至于他本尊何处落脚,白骑也从不知晓。
较之以前的行踪,更加诡异莫测。
这一回,因着常欢此人的出现,似又能嗅到黑骑那一丝神秘的气息。
玄冥宫众人对常欢好奇不已,凌傲峰最终一声大喝,才把围在门外的人吓走。
回头一看,除了常欢跟白骑,还有个贺仙在桌边坐着。
正要下逐客令,见常欢猛使眼色,暗叫她速速离开,哪知贺仙应他:“我不走。”把凳子又搬近了一些。
凌傲峰看在眼里,却假作不见,“砰”的一声,将房门关死,随后,坐到贺仙身旁。
贺仙偷偷瞧了一眼:凌傲峰换了件玄衣便服,比之前身穿凯甲要平易多了。
白骑将黑骑的令牌和手书掏出,递至凌傲峰手中,待其看罢字条,又将一只小瓶放到桌面。
凌傲峰问道:“这是什么?”白骑看了眼贺仙后,回道:“是贵重的药材炼制而成的丹药,黑骑大人留下的,让我每日给常公子服下一颗。”
凌傲峰听罢,两眼紧盯着常欢,嘴边溢出一丝怪异的笑容,沉默片刻后,突然拿起瓶子,重重地放到常欢跟前:“黑骑想的……可真是周到。”说不清是恼怒还是赞赏。
坐在一旁的贺仙被惊得一颤。常欢却似早已习惯,只白他一眼,没有说话。
诸事交待已毕,白骑替凌傲峰掩上房间,半刻不敢逗留,转身便走。
刚下了楼,就看见沈飞,从房间探出头来,轻声喊道:“女侠!白骑女侠!我师姐呢?她怎么还没出来?”
白骑走上前,回道:“沈公子不必担心,她没事。”想了想,再道:“是她自己不愿出来的,凌将军没有为难她。”
沈飞担忧地骂了两句后,又低声问她:“常欢怎会跟你在一块儿?”白骑迟疑片刻,回道:“我在嵩镇一所小客栈里找到他,那时他已是昏迷不醒。”
沈飞点头,见白骑肯搭理他,看似不难接近,便走出来,笑道:“多谢女侠相告。”
白骑嘴角沁出笑意,随即收敛:“我不是什么女侠。我姓仇,单名一个‘雪’字。”
沈飞暗想:仇雪……报仇雪恨?
正琢磨着,顾星儿从隔壁房间走了过来,冲沈飞喊:“进去!把门锁好!”沈飞瞧也没瞧她一眼,入房,落锁。
顾星儿见仇雪走远,唤沈飞开门,哪知他却道:“打烊了,明儿再来罢。”把顾星儿晾在外头。
仇雪掩上门,自窄袖内掏出一个纸团,展开字条,只见上面写道:不惜一切,活捉沈飞,事成之后,通知青水帮。
仇雪看罢,细想:原来他是打算把人捉走后,才把凌傲峰跟沈御风儿子在一块儿的消息,透露给酒楼附近的青水帮知道……果然深谋远虑。可如此一来,我的身份必然暴露,玄冥宫一定会派人来追杀我,朝廷也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嘴角一抹冷笑。
你将置我于何种境地!
仇雪把纸条撕得粉碎,看着它在火光中消失殆尽。
如今沈飞的身份不知何故,提早泄露。那人图谋注定失败,她却感到一阵快意!
自打贺仙得知旧殿的箱阵误打误撞救了沈飞,令他躲过一劫、侥幸未被歹人抓走后,不由暗暗感激起常欢来。
此次再相逢,见他被押往凌傲峰房内,不禁担忧他的处境;二则,有否杀害沈御风一事,他也尚未澄清,要有个好歹,真相或许永远石沉大海……
常欢自也明白她这番心思,仇雪将离之际,低声劝道:“你先走,我一会儿去找你。”
贺仙有些迟疑,凌傲峰却呵呵一笑,劝道:“贺姑娘又不是外人,为何不留下来,也好听听某人的遭遇。”待仇雪离开,这才相问常欢,道:“为什么会中迷药,你给说说。”
凌傲峰凝神注视着他,神情严肃,带着几分恼怒,却无半点杀气——此番情态,贺仙总觉得熟悉,只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常欢提壶倒了杯水,才喝罢,又续了一杯,就是不肯看他一眼。
凌傲峰倒也耐心,直等他将壶水倒尽,这才把写满蝇头小字的纸条移到他跟前,边笑边道:“黑骑真是位神仙大士,连你中了迷药,他也能算到,还安排得如此妥当,真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忽转头问贺仙,“你说是不是?”
贺仙一呆,暗想:常欢明明是松庭义子,怎又跟黑骑扯上关系?
常欢微微皱眉:“你不必试探,她一概不知。”稍顿了一顿,说道:“迷药是我自己喝下去的……”
贺仙讶然相视,哪会有人自己去喝迷药!又回想那日,松庭说的那串莫名其妙的话,暗觉此事必与松庭有关。
凌傲峰却丝毫不感意外,只问:“我想知道,你为何要这么做?”常欢将空杯倒扣在指头上耍来耍去,似不打算理会他。
凌傲峰也料定会如此,再接着说:“此前是你极力相邀,叫我上嵩山参加武林大会的,最终……你自己喝了迷药,把我扔到少林寺就不管了,我难道就不该问个清楚明白?”
贺仙在旁听得清楚,却不大明白,这俩人到底是什么交情?
常欢听罢,冷笑了一声:“是我跟义父串通好的,就为了引你上去,将你擒获,这么说你该满意了吧。”
贺仙有些心惊,用脚踢了常欢一下,她见识过凌傲峰的厉害,要是惹恼了他,丢掉性命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常欢只冲她微微一笑。他该说的都说了,自然会闭上嘴。
凌傲峰渐渐沉下脸,点头道:“你不说也可以,往后……别再回少林寺了,至于松庭的伤势,我已派了司马追风前去打听,他很快回来。”常欢看着他,扶桌缓缓站起:“我又不是你们玄冥宫的人,留下不合适,更何况……义父受了重伤,我这做儿子的,能不回去?”
常欢不买帐,凌傲峰没再说话,只面无表情坐着,屋里气氛压抑,令人不安。
贺仙预感不妙,也坐不住了,常欢趁势扶着她肩膀,顾不上脚步虚浮,一声告辞,转身便走。
直到看着他头也不回,走到门前,凌傲峰一直压抑下去的怒火,在此刻终于引爆。
将桌布一扯,所有物件通通摔落,声音如雷贯耳:“你敢踏出去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话音刚落,如电闪般冲向常欢。
贺仙三步作两步迎上,凌傲峰被其阻挡,厉目一寒:“再不让开,我杀了你!”这一刻,也不知为何,贺仙心中畏惧全无,反道:“杀了我,我也不让!”施展出燕门腿法,朝步步逼近的人踢去。
这一脚,风驰电掣。凌傲峰是怎么也躲不过的。
可他内力强盛,那当胸的一脚,劲力瞬间被化于无形,根本无须闪避,这一点让贺仙始料不及。
才匆匆撤腿,凌傲峰已骤然欺近身来,抬掌如风,常欢惊呼后又是一声大喝:“你住手!”然而,凌傲峰却毫无留手之意,大掌朝贺仙头顶拍落!
已是避无可避。
如在风口浪尖的劲力突然消失,初时头皮痛得发麻,此刻,却感觉一股暖息注入头颅之内,如冬阳相照,随后缓缓消散。
贺仙定了定神,抬起眼,只见凌傲峰一边轻拍自己的头,一边哈哈大笑:“好姑娘!是个好姑娘!”
贺仙忙垂下头,不敢与之目光相接——内力是很难收发自如的,凌傲峰居然能做到,还在眨眼之间,那一刻,掌心与头离得有多近……心中愈发惊骇,对凌傲峰的畏惧又多了几分。
常欢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气得,浑身一抖,呼吸不畅地指着他,最终,立足不稳倚在门上。
凌傲峰“哼”了一声,指着他道:“你看看你,连站都站不稳,怎么回少林寺!”边说边走过去,拎小鸡似地将他整个提起,一口气拿到床边,甩落,替他脱了靴子,再盖上一层薄被。
随后,转头看向贺仙,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极锐利:“答应我办一件事儿,我就放过他。”语气强硬,再容不得她违逆。贺仙不假思索,慌忙回道:“我……我答应你……”
凌傲峰方才还是一头盛怒的雄狮,这会儿摇身一变,成了庖厨。炉子搬进屋不算,还亲手生火煮了一小锅热腾腾的肉粥,让贺仙一勺一勺地喂给常欢吃。
常欢初时赌气不肯,可有贺仙在旁相劝,没两下就服了软,还假作虚弱,枕在贺仙肩膀,吃一勺,委屈地叹一声。
凌傲峰端椅坐在床边,侥有兴致地看着,不时发出笑声,常欢瞪一眼过去,他才稍稍收敛。
那锅肉粥被常欢吃了个干净,凌傲峰这才烧灭炉火,朝门外喊:“进来说话!”
常欢见有外人进来,将余粥一股脑吞了。贺仙见他抖擞坐起,狐疑地看了一眼,旋即醒悟,气得一把将他推开。常欢不防,“扑通”跌到一旁。
房门外徘徊许久的脚步声停下,一个黄衣人轻轻推门而入,掩上门,看看凌傲峰煮粥时撸起的袖子,再瞧瞧贺仙手里端的空碗,只觉新奇。
凌傲峰不愠道:“怎不说话?你进来是干什么的!”缓缓抖落袖子。那黄衣人,正是七骑中的黄骑——黄数浪,耳目灵通,是凌傲峰得力的探子。听到凌傲峰跟他说话,猛然回神,对上他阴冷的双眸,不由冷汗直流,慌忙下跪:“属……属下进来是……是向将军禀……细细禀报,问……问了清楚了刚才那两个人……”
凌傲峰皱着眉听了两段,不耐道:“好好说话!那人到底什么来头?谁让他造的谣?”
黄衣人透了一口气,回道:“那瘦的是青水帮的人……”凌傲峰打断道:“青水帮?我怎么没听说过?”黄衣人赔笑道:“那是个小帮会,通共就只有那百十来个人,不时聚在码头,连落脚的地方也不成个样儿,说是帮会,已是抬举他们了。”
凌傲峰了然点头,黄衣人赶紧接着说:“就在昨日,这青水帮帮主收到一封和尚送来的密函,出了重酬让他先行保管,待时机成熟,就会有人前去相告,届时再将信中之言大肆宣扬,可哪知道……”
凌傲峰冷笑一声,说道:“哪知道就被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提前撕开看了,哼,难怪!”
黄衣人立马赞叹:“将军果然料事如神哪!”
凌傲峰想了想,追问道:“那送密函的和尚打哪儿来的?少林寺?还是别处寺庙里的?他说的时机到底何意?”黄衣人有些战战兢兢:“眼下还……还问不出来,请将军责罚……”
凌傲峰见他还跪着,语气稍缓,道:“先起来吧。这送密函的人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你查不出线索,也不足为奇……”叹了一声,又道:“这些年,想对付咱们玄冥宫的人,还少吗?”
说罢,凌傲峰突然就乐了,拍着黄衣人肩膀,道:“这回得感激青水帮那群人,若非他们提前泄密,咱们玄冥宫恐怕还会有更多的麻烦。让酒楼的厨子给他们做一顿好吃的,你亲自给他们送过去……”
黄衣人会意,给青水帮的吃顿饱的,然后送他们上路!这便回道:“属下明白,马上去办。”
正要转身,凌傲峰叫住他:“慢着!给你提个醒儿——”手指向常欢,“这位常公子,是黑骑的至亲,若想多活几年,就别对他太过好奇,万一惹恼了黑骑,你就自求多福吧。”黄衣人听罢,如获至宝,大喜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提醒,属下……属下这就告退!”
凌傲峰瞧着这厮屁颠屁颠出去的身影,不禁暗暗皱眉。
且说贺仙,闻得黑骑竟与常欢有这等渊源,把碗一放,忍不住问:“黑骑是不是你爹?”常欢拿起空碗耍了耍,说道:“他这么说,是想让我在少林寺呆不下去……就是一只老狐狸!”
贺仙了然,随即轻哼:“你也是只老狐狸。”常欢随口说道:“跟他比我不过就是只小……小……”他本想说小狐狸的,幸好收得快。
冷不妨听见有人插嘴:“你是小什么?”两人只顾拌嘴,竟不知凌傲何时走近。贺仙吓得慌忙站起。
常欢瞅他一眼,盘起腿,闭目养神。凌傲峰不由拧眉,道:“你看看你,像不像个小乞丐!去,把衣服换了。”
贺仙这才留神看去,只见这人一身都沾满了泥灰,衣服皱巴巴,头发有些蓬松,手里还拿着个碗……活脱脱一个乞丐。禁不住噗嗤一笑。
常欢缓缓睁开眼,看向凌傲峰,眼神憎恶,突然大声道:“不换!老子本来就是个要饭的,你要觉得污了眼,就别看!”
凌傲峰被他抢白一通,一时竟想不出话来应他,过了好半晌,才责道:“你怎么说话的!”语气虽有些重,脸上却无一丝怒气。
贺仙也看出些端倪,无论常欢怎么折腾,凌傲峰对他都极其宽容,渐渐安心之余,不禁好奇两人的关系为何。
正猜度间,凌傲峰收了之前那股压迫人的气势,温言道:“让贺姑娘见笑了。”将椅子搬近,坐在一旁,那架势,像要与她闲话家常,贺仙也不好站着,看一眼常欢,坐回床边去。
凌傲峰温和一笑,低声言道:“小飞的身世,星儿都跟我说了,唉,真没料到……”贺仙见他欲言又止,望向自己目光有些复杂,立马会意,澄清道:“那些都是谣言,我师傅由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邪吟。”凌傲峰听罢,看着贺仙,脸色有些阴沉不定。
常欢忽道:“你被他骗了……”贺仙只以为他在捣乱,忙辩道:“我不骗人,没有就是没有,这事儿方丈也知道……”转向他说:“你不也知道吗?”凌傲峰忙朝他看去,目光咄咄。
常欢不答,将碗内那只勺子握入掌内,倾刻摊开手心,勺子变作骰子,随后空碗倒扣在手,揭盅,贺仙留神看去,骰子上的点数居然全不见。常欢将那骰子递到凌傲峰跟前,道:“无点的骰子,押了也是白押。”
凌傲峰拿起,放在手上看了又看,半晌,言道:“我听人说星儿有过一段情缘,早年产下一子,可我万万没想到,会是沈御风。若非贺姑娘相告,我还被蒙在鼓里。”
贺仙这才如梦初醒,她居然忘了顾星儿之前的嘱咐,把不该说的全说了!
常欢在旁一笑,道:“你懂得燕门腿法,小飞又姓沈,此前还有人潜进少林寺,闹出这么大动静,那些传闻是假是真,谁猜不到……”
说罢,望了眼那扇关拢得密不透风的小窗,寻思片刻,道:“在少林寺,只有义父、自华师兄和我,只有我们仨知道沈飞的身世——义父向来谨慎,决不会透露一丝一毫,以自华师兄的为人,也决不会说出去的。”
贺仙听得暗暗点头:如此看来,杀我师父、刺伤你义父,还有,想要散布消息的,都是一伙人。
看向常欢,眼神猜疑。心头不禁有些烦杂滋味。
听罢常欢之言,凌傲峰倏然站起,道:“我看未必!柏庭跟松庭是两师兄弟,怎么可能不说,当日在少林,柏庭就已经知道小飞是星儿的孩子了!”常欢微一怔,看向贺仙,贺仙朝他点头。
凌傲峰背起手,继续言道:“如今嫌疑最大的还是少林寺,哼,故意走漏风声,引人进来抓走小飞,另一头,又故作好人!那群秃子,前些天还含血喷人,说是我派人刺伤松庭的,几乎没把我绑起来,这会儿又四处散布谣言,分明就不安好心!
嗯,看来是想借此事联结起来对付我,呵呵,那我就先拿他们开刀!如今松庭受了重伤,柏庭那孙子,一看就是个扛不起大旗的,现在立马出兵,杀入少林,当是大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