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胡咧咧的豆子

85、较真

　　阿敏恨恨然，却无可奈何。刚才怒意上头吼完一通后，她也有些后悔了。明知他是好意的，怎么又冲动了呢？
　　这些时日，胤禛的大爷脾性愈发显露出来了，自己不都无数次耐住了性儿不与他较真么？难不成去与他讲尊重、讲平等的道理？对他来讲，示好从来都是恩赐，身边的人从来都是卑微的，理应对他的好意感恩戴德。这是他根深蒂固的思维，哪儿有那么容易可以改变？
　　在他心里，只怕钮祜禄氏和阿敏都一样，都是他府中的一个女人而已，除了情份上有点儿不同，旁的还能有什么区别？难不成告诉他，他那些万般示宠的言行举止，自己生受着，实质并不好受？真说了，还不定把他气什么样子！

　　还是自己矫情了罢？
　　站在他的角度上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极尽全力的呵护与关爱。
　　只不过用的是这个世界的逻辑，使的是这个世界的方式。
　　就瞧在他的那份儿心意上，也不该与他计较。

　　这会儿再争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再说下去，什么难听的话都要冒出来了。何必又走回头路呢？
　　“唉，算了。就依你安排，我都听你的，说说吧，我该做些什么。”
　　见阿敏终于“想通了”，胤禛越发得意，笑道：“爷从未给过谁这么大脸面！这么些年，哪怕福晋……”

　　“是是，贝勒爷给脸面，哪个奴才敢不识抬举！四爷的一番好意，我是不应该辜负的！”听到胤禛的话，阿敏心里骂着“有完没完”，嘴中还是忍不住说了呛话。
　　眼见胤禛似乎又要变脸，阿敏忙赔上笑脸安抚，转移话题：“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时间这么赶，你又这么忙，忙的过来么？”

　　见阿敏娇憨伏低的模样，胤禛心中一乐，顺着阿敏的话就答道：“也不麻烦，请个戏班子……”
　　胤禛本是个脑子动的比嘴快的人，只与阿敏在一处时才由着性子说话，极少多想。这会子嘴里说着话，刚才阿敏堵他言语时说的话却在脑子里已经打了几个转儿了，这才想起刚才争执的时候，似乎说了许多言不由衷的气话。
　　眼下想起来了，嘴边的话也就只说了半句便止住了。胤禛望着阿敏的笑脸发起了愣。

　　见胤禛突然结舌，阿敏忙问道：“怎么了？很为难么？很难安排么？”心里却在高兴，有难处就好！最好是没法解决的问题！

　　“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嗯？戏班子不好请就不请呗，我当然不会介意！”
　　“不是说这些。”
　　阿敏望着胤禛，脸上挂起了疑惑。

　　胤禛愣了会儿，抚抚阿敏的脸，指指墙上挂的“戒急用忍”的条幅，说道：“那幅字，是皇阿玛赐的。皇阿玛给过我四个字的评定：喜怒不定。”
　　“哈，我早就知道了！你这四个字可出名了！你脾气不好嘛！是人都知道！嘿嘿，也算是丢人丢到几百年后去了吧？！”胤禛突然说起这段典故，阿敏不明就里，却有些兴奋，冲口讲出话来，才觉得不妥，忙急着安慰。“诶，不是不是。你别多想，不算大事，没啥丢人的，小毛病，小毛病而已，瑕不掩瑜，哪个大人物没点小毛病，你别生气哈。总体来讲，你名声还是很不错的。”

　　“你早就知道？”胤禛没想到阿敏竟然早就知道。如此说，往时她那么怕爷，到现在都还会时时忍让，也讲得通了。
　　胤禛摇摇头，缓缓言道：“我打小就是个受不得激的性子，小时候因这个性急的毛病没少受过皇阿玛的训斥。这些年着意修身养性，戒急用忍，明面儿上是好了许多。但我自己知道，骨子里并未改过几分。无关的人事到也罢了，心无挂碍则无恐怖。有所挂碍……万般放不下，唉，也易生急。”
　　阿敏一脑门子雾水，这位大爷怎么了？怎么突然讲起自己的脾性了？

　　再往下说时，胤禛却生出些尴尬：“阿敏，爷……爷犯急时，嗯，讲的言语……原非本意，你，知道就好……莫计较太多……莫置气……”
　　“我怎么计较了？我做什么了让你觉得我在置气？我明白你是好意！我没赌气，真的！”阿敏奇了，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要自己不把他说的那些气死人的话当真，往后都让着他么？再说事实是自己确实没跟他多计较啊！刚才不就多说了一句话么？还要怎么着？！合着自己就该伏低作小，多讲一句都不行？

　　听阿敏急着解释，胤禛无奈了。总不能直接说爷为刚才讲过的话生出了悔意吧？
　　转念想想，她哪里是“明白”，哪里就想通了，根本是顺着爷，哄着爷罢了！若说爷的安排，也不是非赶在这一时就要计较，往后还有大把时间。若不然……此次就由着她欢喜，自行安排算了。
　　“罢了，你的生日，你自己安排罢，爷懒得管了。”

　　阿敏惊喜。“真的？”
　　胤禛口硬。“自然是真的。你自己闹去，爷省心省力，求之不得！”
　　阿敏懒得多想缘由。趁他松口，机不可失！乐滋滋的讲起了自己的想法。原本以为还会费一番口舌的细节，没想到胤禛哼也没多哼一声，全都应了。

　　末了，胤禛提要求。“往后在爷气头上时不许再跟爷绊嘴。”
　　“好。”干脆别让我说话得了。
　　“有委屈别放心里，要讲出来。”
　　“……”到底让说还是不让说？您给个准话啊！
　　“等爷气消了再讲。”
　　“好。”等您气消了，咱早就忘了什么叫委屈了。

　　“说吧。方才觉出什么委屈？”
　　“……”两头生难，还是别为难他了。忘了吧！要凡事都放心里记着，迟早该活不下去。
　　“照直了说，爷听着。”
　　阿敏眨眨眼：“忘了。”
　　……胤禛没了言语。然而阿敏的浑不在意，越发让他难受了。

　　“就不想想爷为何顺了你的意？”
　　“请戏班子很麻烦？”
　　“爷若想请，十个八个也请的来！”
　　“时间太赶？”
　　“府内小聚，人手都是现成的，没赶不上的道理！”
　　胤禛嫌麻烦了？阿敏觉得不可能。可连猜了三四个原因，都被胤禛一一反驳了。
　　“猜不着！你直接告诉我不完了！”

　　“方才爷同你讲了些什么，你再想想？”胤禛提示。
　　“哦，我知道了！”阿敏恍然大悟。坏笑着，伸手顺着胤禛的辫子摸摸：“你是想说你就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毛驴性子，让我往后都多让着点你？毛捋顺了，凡事都好商量？”

　　“你……”胤禛哭笑不得，彻底服了。抓过阿敏的手，按在心窝上。“你是爷放在这里的人，爷不想你受委屈。可爷的脾性急，愈是与你不生计较，愈是容易讲出重话来。你不在意，爷却不能不在意。”
　　阿敏正有些感动，却听胤禛又继续说：“还有，往后爷的气性儿上来，你切莫赌气。爷怕收不住怒气，会伤了你。”
　　阿敏转而疑惑。“胤禛，你是想道歉，还是想警告我？”哪有因为自己控制不住脾气，要求别人别跟自己较真的人？这人就能讲的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应当！

　　胤禛瞠目。
　　阿敏大笑，好在自己一早就想好了——万事不较真！

　　阿敏笑的前仰后翻，一边笑一边嚷：“胤禛，你太好玩了！哎……实在太搞笑了！我不行了……嗯嗯，我跟你说罢，委屈，我到没怎么觉出来。不过，你非要我讲，我就跟你说说我怎么想的吧！”顺了会儿气，继续说道：“就说你讲的的体面吧，在我看来，只有低人一等的人才会指望旁人给体面，也只有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人，才会以为给体面是恩赐。嗯，你明白么？所以我不需要。当然了，你想给我，我也接受，我也念你的好。可你若能不天天指着我说要给我这给我那的，大概我会更舒坦些。”
　　指指胤禛的心，又指指自己的心。阿敏继续说道：“你这儿有颗心，我这儿也有颗心。好不好的，心思都是从这儿生出来的。我不想多花心思，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委屈，气头上发了火，转头也就过去了。你啊！”阿敏忍不住捏了一把胤禛的脸，笑道：“四爷，瞧您这瘦的！这手感，啧啧，忒差了，比你儿子的差远了！以后少动点心思，心宽才能体胖嘛！”

　　胤禛正踅摸阿敏讲的高低恩赐的道理，被阿敏一捏，猛地回过神来。
　　禅宗所谓：见性成佛。人往往也是一念之间脱去了桎梏，由凡入圣。阿敏作此“念”，是不得已为之的鸵鸟心态，形势逼人，不由她不生“念”，哪里就真能放的下心底的纠结？此时的她，与“悟”之一字还远沾不上边儿。

　　而她那些不经意的言语，听在胤禛耳内，却生出了感慨：一念之间，直指本心……她，竟能悟到？是爷执着了么？
　　胤禛心一松，到真把心里的纠葛放下了，追着阿敏嚷着要把被她捏出的便宜占回来。二人闹了一阵儿，琐碎的讲了些话，阿敏便离去了。

　　走在路上，阿敏心内却远没有上次从这儿离开时的轻松和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