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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本朝定制,早朝始于寅时,于卯时结束,若遇事务繁多或一时朝臣争执不下则适当延迟,若无事则早早退朝,退朝时间素来宽松上朝却是严谨,百官自不必说,便是天子也鲜有延误,更不必说如今日这般,已过了寅时一刻,重重台阶之上的龙椅上依旧空空荡荡。

      殿中等了许久的朝臣已抑制不住好奇,三三两两议论开来,这个说,莫不是生了病?!那个道,到底是年纪小,想偷个懒吧!还有人虚着眼睛往最前面站着的紫衣玉带背手而立的悄悄那人努嘴。

      寻常无事都要活动活动嘴皮子的梁毓今日却极是安静,一对薄唇紧紧地抿着,唇角都有些发白了还犹自不知,一双平日填满戏谑的眼睛此刻只紧紧盯着地面,似是要把脚下漆黑发亮的大理石地面活活盯出两个窟窿来才甘心。

      苏煊轻轻推推他,下一刻却见他猛地退后了一步,正踩在他身后悄悄挪过来的方亮脚上,而后两人同时低呼一声,声音高低相同长短相近,不同的是一个惊吓诧异,一个痛苦无奈,效果却相同,惹得正胡乱猜测的众人都转头往这里看,以为他二人是听到了什么惊人的消息,面上不动一双耳朵却早竖成了白兔儿。

      诺大的朝堂中一瞬间静得有些诡异,处在众人焦点的人被一道道灼灼求知的目光盯着总算回了神,侧身对着被踩的人行个礼:“方大人,方才是我对不住,可伤到哪里了?”

      被踩的人被那道道精光盯得亦不好受,硬着头皮忍着痛扯出个比哭还不如的笑:“不——嘘——妨事,梁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那就好——”才略恢复了正常的人,三个字出口又回到了先前怔怔的模样,闭着嘴不再说一个字。

      本来支着耳朵等得辛苦的众人先见他莫名其妙的道歉,又见他拖长了尾音垂头一副思考的模样,正摒着气等着他的下文,却不想他尾音之后却是再无一言,一时又是失望,又是愤恨,却还是带着几分期待,等他说出几句惊人之言来,偏等了半晌那被期待的人依旧一副呆呆怔怔的样子,叹口气死下心来,转身又同着平素相熟的人议论开来,见解未曾改变声音却渐渐大起来。

      才挪近的方亮被无缘无故踩了一脚,脚痛气闷却不好对着明显不知思绪飘到了何处的人发作,缓缓气挤出个笑:“苏大人——”转头看看说得正热闹的众人,欲言又止。

      那张本不想笑的脸添上犹如技拙的画工涂上的几丝假笑倒显出些滑稽来,唇一抿轻轻笑:“方大人有事?”

      “这……”犹犹豫豫好一会儿,不动声色地凑近些,“昨日苏大人家中可有喜事?”

      苏煊撤了一步,微微颔首,依旧笑得清清淡淡:“劳方大人费心。”似不经意地看一眼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人。

      方亮干笑两声,慢慢往后面自己的位子上退回。见他走远,转头看看还在犹自发怔的人,拉拉他衣袖轻问:“怎麼了?”

      梁毓此次却不似方才如惊弓之鸟般,默了片刻,摇头叹气:“也没什么,只是……唉!总之是一言难尽了——”言语无奈凄然间却又分明透着股子欲遮却露的欣喜。

      略略疑惑,忽想起那日石狮之后的赭色身影,又想着他近日的反常,心下了然,不禁笑道:“相思成疾?!”话出口才觉出这样戏谑的口气竟是与家中那人十足的相似,本就微翘的唇又扬起三分。

      正垂头叹气的人猛仰起脸,看到正含笑看着自己的人,“刷”地红了一张俊颜,呵呵笑了两声,目光躲躲闪闪地往殿上看:“也不知里头是出了什么事。”

      仿佛回应他一般,众臣中不知是谁清清亮亮地来上一句:“先皇在时日日操劳政事,勤勉自律,便是身体抱恙也未曾不上早朝,更无这般将满朝文武晾在殿上之事,想来是祖宗之法要变了罢!”

      一言出口,殿中瞬间静谧下来,连谁腰带上的环佩微微一动碰到衣料的摩擦声都清晰入耳,立着的众人半数还保持着静止前的姿势微张着嘴似乎下一个字就要吐出,剩下反应较快的人视线都循着发声处投去。

      “各位大人来时的早点吃得还好吧,”一道不高却清楚的声音忽响起,似是关怀还带着浅笑,不等众人的脑筋转过来,那声音继续接下去“若不然哪来这力气闲磨牙。”

      见有人回过神,声音一点一点冷下去,“在朝堂之上非议当朝天子,各位大人可知有个罪名叫欺君罔上?!”眉一挑却又笑起来,“本王才疏学浅,不大明白这是个何罪,也不晓得当如何判,江大人,烦劳你说与本王听听可好?”

      被点了名的刑部尚书江其一怔,慌忙答道:“这……这……”

      “堂堂刑部尚书竟如此不熟悉我朝典律,想必是江大人身上这身官袍穿得有些热了罢,还是说大人觉得这红尘无趣欲舍了这身皮囊脱体化仙去!”

      明明是略带调笑的音调,却听得江其腿一软,话还未出口膝盖已重重落在坚硬的地上,□□的二品大员竟是当着众同僚的面调不成调,“下官”了半日还未说出一句囫囵的话来。

      殿中虽有江其结结巴巴的声音,在众人看来却比先前更觉静谧,这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比单纯的静更是让人绷紧神经,一时偌大的殿中只余跪在地上那人的喘息声。

      太和殿外天色微明,金檐朱廊下一溜的八角宫灯还泛着莹白的光,风一过,灯下长长的流苏微微摆动,曳得灯光明明暗暗。殿中,那一袭紫袍的人负手而立,映着辉煌华丽的宫殿竟是有几分君临天下的气势。

      蓦地,一嗓子尖细的声音打破了这般压抑:

      “陛下圣体欠安,今日早朝便免了,各位大人请回吧!”

      众臣早等得腻烦,又有方才之事,巴不得听到这话赶紧道了万岁,脚下生风一个个溜出殿中,苏煊看看身边的人,再看一眼已空的大殿,没奈何地伸手拉着他往外走,才迈开步子,身后尖细的声音又响起:

      “陛下旨意,请廉王爷留步!”

      走在身前的那人微微一顿,转过身来往殿中走,经过身边时抬头,不期然地撞见他的扫过来的视线,疑问中带着些期许,忽想起前几日他的话,下意识地轻摇了摇头,那人神色一黯,脚步不停地进了空荡的殿内。

      身旁的人不知何时回了神,攀着他的手臂苦着脸:“子夏,晚些时候一同去喝酒吧,”见他面有豫色,又加上一句,“子曜也去。”

      苏煊看看面前有得色的人,一笑哑然,那人过人的精力又恢复过来,絮絮不止:“早便知道若只叫你去你是定然不会同意的,所以早上来时我已经吩咐了人去你家中告诉,再过半个时辰想是子曜就知道了。”

      抿唇笑笑,想起家中那人若是听得这个消息时眉眼弯弯的样子,不自觉地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些,转头却碰上梁毓又愣住的眼神,好笑地在他面前挥挥手,下一刻就听到他咋舌:“啧啧,头先我总觉得相貌上子曜是胜了你一筹,今日才发现你这般清淡的气质竟是比子曜还要吸引人呢,”不知想起了什么,皱着眉低声嘟囔,“比那人不知强上多少——”明明是一脸苦恼,微扬含笑的尾音却泄露了主人或许自己都不知的心事。

      穿过大理寺的正堂至偏间,才从案上一摞的东西下中抽出那压了几日的折子,门忽被推开,抬头看见来人,微微一怔笑:“这几日倒是难得空闲了。”

      冯渊顺手掩了门走来,神色依旧肃穆:“子夏知道我前几日在查案子吧。”听他问得蹊跷,略点头看着他,那张平日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竟蹙出几分犹豫,“那案子牵连甚多,”垂下头去思索了片刻,再抬头一脸的茫然,“这官场呵——”

      静了半晌,看到他手中的折子,接过来翻开,又是一阵沉默,忽看过来似问非问:“这折子子夏是想……”

      苏煊看看他的神情,已明白他的意思,轻轻点点头,却见他合手将那本小小的册子袖入袖中,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严肃:“此事我去办吧,总比你方便些。”

      “不行!”平日性子再柔和此刻也不自觉地坚决起来,有些事他不是不知,比如,第一次一同办案时,面前这人坚定的样子,“既然做官定是要秉公执法,为天下黎民造福才不负头上这片青天!”语气铿锵,没有表情的脸上却放着异样的光彩。

      那时,他便知道眼前的人会是一个好官,只是千年的历史中朝代更迭,又有哪个朝代是给了一个真正的好官一袭容身之地呢,况且怎样才是好官想来各人也是各有定论罢。

      冯渊捏着袖子往后退了几步,摇头:“子夏不知,那案子是当真的难办呵,若是……”顿了顿竟是轻轻一笑,“这案子虽不大到底有损清名,还是我来办吧,若真追究起来我也不在乎再多加这一项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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