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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变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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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弘熙返回梁王府。
“今日,陛下问起项赟被杀一案是否有眉目。”梁王捋了捋胡须,欲言又止。
“王爷,是有何打算吗?”
“你可知道尚进?”
“尚进尚将军乃孟大人手下的得力干将,小的虽未见过,但对尚将军的战功、为人早有耳闻。早年孟大人随先帝征战的时候,尚将军就已经跟随孟大人了,从无名小卒一路拼杀晋升为左将军,孟大人的战功尚将军也得占了三成。”
“没错,尚进并非好大喜功之人,这也是为何多年来一直深得孟夫的赞赏,只是此人太过刚正,心气高,说话直,完全不懂得变通,除了孟夫之外,谁都不放在眼里,自然也会得罪不少人。”
“王爷的意思是,尚将军可能与项赟有过节?”
“有一次,项赟在街上调戏女子,正好被尚进瞧见,依尚进的性格定不会坐视不管,便起了冲突,项赟平时就无法无天,更不会把尚进一介武夫放在眼里,大放厥词要让他爹在陛下面前参他一本,看到时候孟夫保不保得了他,尚进一气之下竟是动手打了项赟,后来项成均果真将此事上奏给了陛下。”
“可是此事并非尚将军的错啊,项赟本就是活该。”
“可正因为此事,尚进被罚了半年俸禄,孟夫也因管教下属无方被陛下狠批了一通。”
“那看来,项大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远高于军功显赫的孟大人。”
“你要知道,那些懂得讨陛下欢心的才能爬得更高。”梁王向前两步,拍了拍弘熙的肩,道:“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要往上爬,就一定要清除眼前的障碍,不论他是谁。”
“小的明白,按当下的局势来说,掌握兵权的孟大人,协助陛下处理朝中事务的项大人都是王爷的心头之患,如若两位大人鹬蚌相争,王爷方可作收渔翁之利。”
深夜,骆弘熙坐在堇俞堂后厅的屋顶上,这是他平时最爱待的地方,从这儿放眼望去,彼时如果月朗星稀,整条朱雀大街尽收眼底,四下无人,最适合思考。
梁王想要铲除眼中钉,每一步棋都下得极为谨慎,稍不留神可能满盘皆输,对于权重利弊他比谁都拿捏得有分寸,数年来他隐忍,甘愿只作贤王、皇帝面前的老好人,只为等一个恰当的时机,如今时机成熟,只需当个幕后推手,一切便尽在掌握。
弘熙作为隐士,更是梁王的心腹,对于梁王要走的每一步都要悉心铺路,此时的他明白,梁王下一步即是要将项成均和孟夫的矛盾完全激化,尚进将军也终将成为这盘棋中的死棋,就如同项赟一样。也不知何时起,是非对错在弘熙的心中变得没有那么重要,效忠、执行是唯一的准则,除了一个人,就除了那个他想保护的人,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认为是命。
“今夜月色很美。”
“是啊。”
月萤顺着梯子爬了上来,月萤并不会武功,不像弘熙一个悬空翻身就能跳上屋顶,但往日似乎心有灵犀般的总能知道弘熙来了,弘熙会轻轻搭把手,两人就静静地坐着,一夜不语,各怀心事。
月萤知道梁王一定又下了什么命令,因为每次执行任务前,弘熙总喜欢在屋顶沉思,将自己的情感完全排空,她常想像弘熙这样的人是否真的有感情,仁义道德甚至是人命在他眼里是否都渺小的如尘埃。同样是隐士,梁王委派给月萤的任务通常都是搜集情报或者监视某个人,虽然她本身喜爱研究毒物,但从未利用毒物杀过人,她内心对于杀人有着深深的抵触,梁王因她聪慧过人,任务完成出色,也从未要求她做过违背她心中准绳的事,有时候这就成为她站在道德高点上,觉得自己和其他隐士不同的地方。她并未看不起像弘熙这样的隐士,在这个弱肉强食,天下未定的时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弘熙偷偷瞥了一眼月萤,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弘熙竟是有点痴了,自从和月萤在梁王府重逢,惊讶和喜悦一直充斥在他脑海,月萤淡然的反应让他知道在月萤的眼中他们只是相逢而非重逢,但这一切似乎在他们现在的身份之下并不重要了。
“王爷今日下令要除掉尚进,让他背上杀害项赟的罪名,这样一来,项成均定不会善罢甘休,项成均与孟夫的矛盾由来已久,此事定会让其二人彻底决裂。”
“你不必告诉我这些,隐士之间私通消息是被禁止的,这你应该知道。”
“你何时这么遵守规矩了?王爷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坐山观虎斗。我告诉你是因为,要你在赵王那边多留个心眼,既然朝中两位大臣随时会搞得朝堂分崩离析,赵王如有二心定会抓住这个机会有所行动,你务必要盯紧了。”
“知道,明儿起我每日都去赵王府请脉。”
良久,“弘熙,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初没有进梁王府的话,你现在会是做什么呢?”
弘熙沉默了,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他的抱负在这乱世之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没有人天生想当一个刽子手,再让他选一次,他还是会选择现在所做的,他一直坚信他的剑可以杀人亦可以救人。即使在世人眼中、在他所爱的人眼中有多么的不堪,他还是会一路前行。
“是我的话,可能在僻静的小村庄,行医施药,有一亩田,种下星辰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淡生活,和我娘一样。”月萤自问自答了起来,眼神突然变得温柔,无限美好。“也许,会有那么一天的对不对?”
“会吧。”
宣城作为都城,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半日功夫便传得人尽皆知。尚进将军畏罪自杀的消息已弄得满城风雨,据说往日寅时就起床习武的尚将军到了卯时都未见人影,下人推门进屋,只见尚将军已悬梁自尽,身边留下一封遗书,将如何刺杀项赟一事全盘托出,且此事是他一人所为,他愿以命相偿,敬告皇帝勿迁怒于其他人。其实本来这事儿如果真的彻查出来是尚进所为,即使告到了皇帝那里,碍于尚进的军功,皇帝未必会将他处死,但也正因为尚进性子刚烈,所以他的自杀倒也说得过去。
以上皆是外人所看到的听到的“真相”,事实上,当日夜里,弘熙潜入尚将军府,先用迷香,再用绳子将其勒死,挂于房梁之下,并将事先写好的遗书放在一旁,这些操作熟练得让人觉得胆寒,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一丝他杀的痕迹。
当项成均得知此事,立刻进宫面圣,求皇帝为他儿子的死主持公道,皇帝毕竟年轻,登基以来一直依赖着项大人帮他处理朝中事务,之前皇帝答应项成均如若找到凶手必定严惩,而今凶手已死,皇帝看到项大人如此这番竟手足无措起来。项成均表示之前他和孟夫尚进都有过节,即使尚进再大胆,要不是有人撑腰,也不会真伤他儿子性命啊,此事一定是孟夫这老贼点了头默许了的,一说到这里,项大人越发激动,恨不得把刚死的尚进再拉起来质问。他觉得遗书中尚进提到不要迁怒于其他人,就是要撇清和孟夫的关系,而这恰恰更能说明尚进护主心切,孟夫定难辞其咎。皇帝眼看项大人哭天抢地几度气得快晕厥过去,立刻传召孟夫觐见。
变数,就在瞬息之间。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这一来二去,整件事最大的受益人竟然是梁王的儿子梁朔。且不管,后来孟夫和项成均在皇帝面前如何辩解如何自保,尚进的死是事实,左将军这个职位空缺也是事实,恰逢早前梁朔曾以一小支精锐军在翼国边境击退过燕国进犯者,当时皇帝赏赐过一些奖励,现在将他提拔为左将军虽然不是最合时宜,但确实是最合适的选择了。
最后,皇帝虽然心疼项成均老年丧子,却也因此翼国少了一名优秀的将军,权衡再三,皇帝谁都不想得罪,便以杀人偿命,凶手已死,不了了之作为最好的处理方式,至于项孟两位大人私下再怎么解决他都不想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