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樾隐》荪荪

3、计谋

　　宣城是翼国的都城，前朝皇帝定都的时候就是看好它依山傍水的绝佳地理位置，它北近苏青山，南临堰阳河。全城平面呈长方形，东西十里，南北十四里，大街小巷相互交叉。主商业街分别是南北向的东顺街、中兴街和西调街，东西向的朱雀街、苍龙街、白虎街和玄武街，居民区分布于各商业街周边的大大小小街坊之中。本朝先皇立国后仍建都于此，城内一片繁华，各地名商屡见不鲜，可谓名副其实的金都要塞。
　　阴历五月中旬，卯时天已透亮，早市陆续开档，大街上人流逐渐多了。一名绿衣女子穿梭在鲜有人经过的小巷间，没一会儿她停在了西调街以西、朱雀街以南的一座大宅子前，立于门前的两尊石狮栩栩如生，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霸气，朱漆大门的正上方悬挂着饰有身份象征的兽纹匾额，三枚鎏金大字在朝阳的映衬下分外夺目——梁王府。绿衣女子绕过正门，从偏门进入了梁王府，府内的仆人正忙着打扫庭院，见到她只微微点头，女子轻车熟路地推进了后院的一间厢房。
　　此时两名身着官服的男子正一前一后地走进王府的书房。
　　“爹，这事儿可不好办啊。”说话的男子二十多岁，剑眉入鬓、凤眼生威，一身绯红色的官服显得英气勃发。
　　另一个穿着紫色官服的男子坐在书桌前，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淡淡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此人皮肤黝黑，虽已年近半百，但身体硬朗，精神矍铄，深邃的眼神让人敬畏。他就是这梁王府的主人——梁禄。
　　“朔儿，你倒是说说怎么不好办了？”
　　“这项赟可是项大人的儿子，骄奢淫逸那是出了名的，众人皆有除之而后快之心，却又碍着他爹在朝中的地位没人敢轻易出手，现在可倒好，一夕之际说死就死了，若要说谁杀的，除了他爹，任谁都有可能。项大人也算是朝中元老，为国家尽心竭力，现在落得无子送终，定是痛心疾首。今日早朝的时候您也看到了，他老泪纵横地恳请皇上彻查此事。没曾想，这吃力不讨好的破差事偏偏落我们身上了，依我看皇上这是存心让我们难堪。查出是谁也就罢了，如今全无头绪，这不是大海捞针么？”
　　“哦？朔儿你觉得无迹可寻么？为父可不这么认为，凡事有因必有果，很多事你慢慢学着吧。”梁王捋了捋长须，气定神闲。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王爷，凌姑娘到了。”一个仆人禀报道。
　　“好。”梁王站起，缓步走向门口。
　　“月萤啊。。。”叹道着走出了书房。
　　梁朔怔怔地望着父亲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心知朝野内外都视父亲为贤亲王，声誉极高。温文尔雅，礼贤下士，一心辅政。但实际上自己的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人，他却看不透。他知父亲暗地里培养了很多隐士，各自有着不同的身份，但都犹如死士般忠心不二。关于这些人和事在没有父亲的允许下他深知是决不能轻易插手的，所以每次这样的见面，他只能避而远之。
　　行至后院，弘熙正面迎上躬身作揖道：“王爷。”
　　“随我来吧。”梁王径直朝厢房走去，弘熙紧随其后。
　　屋内的月萤听见渐近的脚步声，刚要站起身，门已经推开了。
　　她今日身穿湖水绿的窄袖上衣，外罩一袭轻纱薄衫，露出的半截玉颈上配带了一枚淡粉色荷花状玉佩，丝丝点缀愈发显得白皙娇嫩。下身着翠绿色的襦裙，腰间萦绕着的飘逸绿纱带将其曼妙的身形展露无遗，弘熙乍看到这样的月萤，眼神流连，浅笑了下又恢复平静。
　　月萤微微欠身道：“王爷。”
　　“恩，不必多礼，坐吧。”三人坐下后，房内气氛突觉有些压抑。
　　“皇上已经下旨让我查办项赟被杀一事，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弘熙正身说：“想必王爷早有打算，项赟仗势欺人，强抢民女，十恶不赦，王爷此举乃是为百姓造福，处之而后快，项大人和皇上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死与王爷有关。皇上交由王爷负责此案，王爷必有后招，小的不敢妄加揣测，一切但听王爷吩咐。”
　　“恩，这件事，你办的很好。这宣城之内恐是无人能及你的剑术，见血封喉，干净利落，对方连叫喊的机会都没有，老夫甚是欣赏。月萤呢，此事你可有何看法？”
　　“回王爷，月萤不知。”嘴边淡淡的回应着，当晚的情景又一次在脑中极快的回放，一个黑影，一道寒光，两条人命，一切都来得太快。原是领命潜入项府打探，可还没听之一二，人已倒下。虽然弘熙与她都是隐士，但各司其职，互不干涉，有些事既然不能说，她也不多问。所以那一夜之后尽管她心中有千千万万个问号，却只能静候梁王的召唤。
　　“如今四方太平，全因先皇遗诏中命两王两臣共同辅佐新皇，当今皇上年青无为，更谈不上有成就大业的雄韬大略，此时的太平恐怕并不长久啊，辅政大臣表面齐心协力互持互助，实则互相牵制暗中排挤，所以。。。”梁王神情自若地看向弘熙，但眼中的深意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王爷的意思是。。。小的明白了，定不负王爷之命。”
　　此类谜语般的对话模式，一旁的月萤早已习惯。兀自品着手中的香茶，并不言语。
　　知言慎行一直以来都是他们恪守的准则。
　　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在梁王的嘴角闪瞬即逝，短暂的沉默后，梁王望向一旁的月萤问道：“你可识赵王？”
　　“月萤未曾见过，只听闻他是一个闲王，大隐隐于市，未有何建树，与他父亲相比，相去甚远。”
　　“是啊，他与朔儿一般大，可作为却不及朔儿的一半。若是跟着他倒也闲得自在啊。”接着便不再言语，月萤自是明白梁王的意思，要她跟着不如说是接近他、监视他，可是为何是这个无心于政事一心只追求淡泊安逸的逍遥闲王呢？梁王此举意义何在呢？
　　“月萤知道该怎么做了。”
　　“恩，你们一个心思细，一个善谋略，相信此事你们定不会让老夫失望。”说罢踱步出了厢房。梁王走后，房内的气氛稍显缓和。
　　“我也该回药房了。”月萤正欲举步离开。
　　“你真的明白王爷的意思么？你打算怎么做？”
　　月萤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手指绕转散于胸前的青丝，道：“其实我们谁都无法真正明白，总之王爷的计我们来施，王爷的谋我们来行，我们之间的差别只在于使人生还是死。”
　　“哦？你这么认为？或许吧。。。又或许你我并无差别。”弘熙略带戏谑的语气总让人摸不透他想表达的意思。
　　朱雀街上，人流攒动，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熏风入弦，白兰吐芳，香沁心脾。月萤转出小巷，信步于此，和煦暖阳落在身上，仿佛刚才的压抑已烟消云散，她的眼神中只剩下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