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比我幸福》估*

16、第十六章

　　放下电话后，倪珊松了一口气，轻松地呈“大”字型躺在草坪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虽然心里仍然有疙瘩，但是她不想捅破中间的这一层纸。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吧，以前的生活，她很满足，不想，而且害怕有任何改变。

　　“陈熙俊，我没有听错吧？老爸老妈还是跟以前一样，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倪珊望着蔚蓝的天空，对陈熙俊说。

　　“嗯，所以说，遇到任何事情，不要只想着逃避，要学会面对。”陈熙俊身子向后倾，右手撑在草坪上，也仰着头，看着天空。

　　“嗯，我突然觉得好幸福，就像本来在绝望的泰坦尼克号上，突然看到救生船一样，有种劫后重生的幸福。”倪珊感慨地说。

　　“当然，人要学会寻找希望，寻找幸福，即使处在绝望的边缘，你也要相信，这一切都会过去，生活还在继续，希望总会有的。你一定要记得，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幸福地生活下去。”陈熙俊沉沉的声音，就像低沉的大提琴的声音。

　　“呃？你今天怎么会说这么有哲理的话？”倪珊疑惑地转头看他。

　　“难道以前我没有说过什么有哲理的话不成？”陈熙俊笑着反问。

　　“不是，今天是那种很沧桑的哲理，就像一个老者，”倪珊调皮地笑了，“就像陈老头。”

　　“陈老头？”陈熙俊愣了一下，随后，似笑非笑地说，“原来，被人喊做老头的感觉也不错。”

　　“呃？真是个怪人。”倪珊不解地喃喃着。

　　“我的意思是说，活到被人喊做老头的年龄，感觉一定不错。”

　　“哦？人老了有什么好，什么毛病都会来的，那些高血压，心脏病的不说，就身子骨比以前不中用多了，动作缓慢而僵硬，耳背，全身疼痛，等等的一切。”

　　“你这丫头，都不懂得幸福的真正含义。”

　　“莫非陈老头懂得？”倪珊打趣道。

　　“等你以后变成倪老太就知道了，活着，就是一种幸福。”陈熙俊若有所思地说。

　　“你今天真是奇怪，怎么感觉你突然变成了秦始皇，想要长生不老似的。”倪珊疑惑地看着陈熙俊，他没有转过头来，倪珊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或许，没有表情也是一种表情吧，一种更深奥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

　　陈熙俊没有回答，一直保持着那种仰望的姿势，似乎天上有什么珍宝似的，那样认真而又出神地看着。

　　倪珊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这么多年，她也是有点了解陈熙俊的，他不想说话的时候，无论怎么问，他也不会说的。倪珊觉得，他不说话的时候，身上总是带着点淡淡的忧郁，忧郁？如果是用在陈熙俊身上，似乎要成为一个褒义词了，可以理解为一种气质，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气质。让人不禁为这种气质所迷惑，然后，陪着他，静静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倪珊和陈熙俊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自习，一起散步，倪珊有种时光错乱的感觉，那种久违的幸福感又回到她身边。

　　以前，倪珊以为自己不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因为，小的时候，奶奶就说过，小小年纪的她，希望把整条街的东西都兜回家。可是，现在，倪珊很肯定地说，自己是一个很容易知足的人，平平淡淡的生活，有他，就足够了。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她还是个很贪心的人，因为，她想生活里有他。

　　这几天里，倪珊的心还是不安的，她一直说服自己不要去想，她宁愿做一只鸵鸟，把头插进沙里，以为这样就可以躲避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但是，无论她愿不愿意去面对，相聚的时间是短暂的，离别总是会来的，陈熙俊总是要回到美国的。

　　临别前的那个晚上，倪珊和陈熙俊一起在体育场的橡胶跑道上缓缓地走着，一直走着，似乎很有默契似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一直绕着跑道走了一圈又一圈。就像时钟上的秒针，一下一下地，缓缓地前进，不过，他们是逆时针走的，似乎，这样时间就可以倒退，他们可以回到高中，那个没有离别，没有美国的高中。

　　不过，时间并没有随着他们的逆时针走动而倒流，它真是个无情的东西，不懂得人情世故，此时此景，它依然坚定地走到了十一点半，倪珊必须回宿舍了，因为，她楼下的门是十二点整准时关的。

　　陈熙俊把倪珊送到她宿舍楼下的时候，本来一直默默走在前面的倪珊突然回过头，扯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谢谢你，陈熙俊。”

　　陈熙俊笑而不答，不知道是不是倪珊的错觉，她感觉到陈熙俊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

　　“嗯……你上次说看到我的长发，感觉很奇怪，是吧？”倪珊突然问，然后，不等陈熙俊回答，她又接着说，“要是几年前，我肯定也不会想到，自己会留长头发，我以前好像说过，‘我死也不会留长头发’之类的话，可是，似乎老天爷偏偏喜欢跟我们这些凡人作对似的，某一天，他老人家给了我留长发的念头，于是，我不想违背天意，留起了长头发。不过，现在想起来，似乎有种不错的感觉。”

　　“嗯。”陈熙俊依然笑着，低低地应着，他不明白倪珊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

　　“我记得我以前好像也有说过，我死也不会出国，因为，我最头疼外语了，而且，我还是最喜欢中国菜的。但是，有了长发的经验后，我现在都在认真学习外语呢，因为，我害怕有一天，老天爷会把我丢在陌生的国度，如果不懂得语言，那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嘛。”倪珊笑道。

　　“嗯？”陈熙俊疑惑地看着倪珊的眼睛，似乎，想要从她含笑的眼睛里，看出她说这些话的含义。

　　“好了，我先上去了，不然，阿姨要关门了，”倪珊笑着朝陈熙俊挥挥手，“还有，明天我不能去送你啦，我有课。你自己要小心，一路顺风哦。”

　　“好。”陈熙俊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目送着倪珊走进楼里。

　　第二天，倪珊果然没有去送陈熙俊，她一个人坐在一间空荡荡的教室，看向窗外，晴朗的天空中，几丝白云肆意地伸展着。

　　陈熙俊现在应该在飞机上了吧。多像几年前的那一天，陈熙俊要去美国，她没有去送他，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现在，她也是一个人呆在一间空荡荡的教室里。但是，这两次的心情完全不一样的。那个时候，是心痛和无助的感觉，而这次，她确是带着希望的，因为，她心里的某个念头。

　　不知道昨晚他有没有听懂她的话呢？

　　是的，倪珊想要告诉他，她也打算出国，去那个叫做美利坚的国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倪珊就开始萌生出这样的念头，但是，她知道，这个念头一直都存在的，深深地藏在心底……

　　她一向不是一个含蓄的人，她也有追求，而且，喜欢追求，她一直觉得，上帝是个懒惰的人，总是把要送给人类的幸福丢在半路上，要人类自己跑过去拿。如果人类自己不懂得争取的话，那个叫做幸福的东西，是永远不会自动跑到他们面前。

　　所以，倪珊在心里默默地说，一年以后，只要他有一点点表示，哪怕是一句很委婉的表示，她也会义无反顾地跑去大洋彼岸。

　　一个周六，陈熙文从公司回到学校，本来想叫倪珊一起吃饭，但是，倪珊在电话里告诉他，她现在正在家里。

　　故，陈熙文只能一个人去食堂吃饭。

　　吃完晚饭，他照例去食堂附近一家面包店买第二天的早餐。

　　陈熙文一进面包店，直接走到中间的货架上，拿了平时经常买的一种面包，就往收银台走去，排队，准备结账。

　　可能是由于时间还早的缘故吧，现在，面包店里的人不多，他前面只有一个女同学正准备结账。

　　只是，女孩似乎掏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一卡通。他们学校买东西都是刷卡的，有特制的一卡通，从食堂到买文具的店，都是刷卡。

　　“怎么会没有呢？我出来的时候还看到它了呀，明明别在钱包上了呀。”女孩低声喃喃自语，紧张地又把包包翻了一遍，微卷的长发滑到书包上，女孩随手甩开长发，继续低头，在包包里找一卡通。

　　旁边的收银员似乎有点不耐烦了，微微皱起了眉头，随后，忍不住出声提醒，“这位同学，请快一点好吗？后面还有人等着结账。”

　　收银员一说，女孩就更发尴尬了，干脆把包包里的东西倒到结账的柜子上，一样一样地翻，可是，似乎没有钱包和一卡通的影子。

　　陈熙文拿着自己的卡，按在前面刷卡的机子上。

　　听到“嘀”的一声，女孩停下了动作，一脸疑惑地抬起头。

　　陈熙文友好地朝她笑了笑。

　　女孩明白过来，随即也报以感激的微笑。

　　女孩大大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陈熙文。

　　很高的男生，一米八吧，一身西装，很干练的样子。他有一卡通，应该是Y大的学生吧，不过，看他打扮，应该不是无忧无虑的低年级学生吧，难道他是大四的，在实习？

　　“谢谢。”女孩浅笑地对陈熙文说，嘴角边上露出两个好看的浅浅的酒窝。

　　陈熙俊微微地点点头，还以微笑。

　　等陈熙文也付完帐，走出面包店后，他发现，女孩还站在门口。

　　“谢谢你。”女孩对陈熙文说。

　　“不用客气，我记得你已经道过谢了。”陈熙俊很绅士地说。

　　“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所以我要再次谢谢你啊，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遇到那么窘迫的情况。”女孩说。

　　“其实那不算窘迫啊。”陈熙俊笑道，看来是一个涉世不深而又单纯的女孩，估计是个受父母宠爱的宝贝女儿。

　　“可是，对我来说是窘迫的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女孩问陈熙文，随即摇了摇手中的面包，又加了一句，“我是想还你面包钱。”

　　“不用客气，不贵。”陈熙文回答。

　　“喂，这不是贵不贵的问题好吧，虽然这个面包不贵，可是，你也要尊重我的原则。我这个人，做人就是有个很重要的原则，就是不想欠人情债。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我明天去找你，或者，你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

　　哎，看来她不但是个涉世不深，单纯的女孩，还是一个倔强的女孩。

　　陈熙文笑着说：“我叫陈熙文，电话号码是……”

　　“哎，等会儿，”女孩打断了陈熙文的话，从包包里找出手机，递给他，“在上面输入你的电话号码。”

　　陈熙文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接过手机，在上面按了一行数字，然后递给女孩。

　　“好，陈熙文，怎么写？”女孩盯着手机屏幕，问陈熙文。

　　陈熙文回答：“陈毅的陈，康熙的熙，文天祥的文。”

　　女孩把陈熙文的名字输入手机，然后，抬起头，对陈熙俊说：“我叫杜艳灵，我现在打你的电话，你就可以看到我的号码了。”

　　刚说完，陈熙文的手机就响了。陈熙文掏出手机，一串陌生的数字。

　　“杜甫的杜，梅艳芳的艳，岳灵珊的灵。”杜艳灵俏皮地学着陈熙文，用人名拼凑出自己的名字。

　　“好，我记下了。”陈熙文说。

　　“嗯，那我走啦，明天见。”女孩说着，向陈熙文挥挥手，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