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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杜鹃枝上残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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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吁口气,云桑雅朵回头看了看杜正清,见他依然神情苦涩地僵在原地,她心中不禁有几分怜惜,但想想他直到此刻仍在为另一个女人黯然神伤,自己居然还傻乎乎地心疼他维护他替他解围,她又忍不住恨得牙痒痒的。只是,在现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她有脾气也没法发,只能独自患得患失地生着闷气。
就在这两人一个怅然一个气恼各自心不在焉的时候,只见前方的人群忽然齐刷刷跪了下去。
“叩见皇上,长公主殿下!”
“叩见□□皇帝陛下,懿德长公主殿下!”
一大片跪伏于地的身影中,一对身着便服,但举手投足间自显庄严贵气的年轻男女一前一后走来,走在前面的是贵为一国之君的载熙,紧随其后的是他最疼爱的皇妹承秀。
听见“长公主殿下”那几个字,原本神情恍惚的杜正清眸光一闪,蓦地回过头去。这一瞬间,他的心底五味杂陈,既有意外慌乱,也有莫名惊喜,既有痛彻心扉的无语,也有怦然心动的激狂,直到发现承秀也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并且以同样复杂的目光回望自己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地激灵了一下,慌忙移开视线,随着人群跪了下去。
看到众人下跪行礼,载熙微笑着一抬手道:“大家快快请起!今日的盛会是为各位绣艺大师而准备,他们才是这里的主角,朕和皇妹只是以参观宾客的身份前来,你们只顾着向我们行礼,反倒把各位大师淹没在了人群之中,这岂不是喧宾夺主吗?来来来,大家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不要为我们这两个迟到的客人耽误了时间!”
这番轻松随和的对答缓解了那些初见圣驾的民间艺人们的紧张情绪,愉快的笑声中,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继续方才的绣艺展示或是经验交流,场面很快又活跃了起来。
见了载熙方才的表现,那些知晓他过往的□□官员们都不禁在心中暗暗感叹。想当年,载淳还是太子的时候,这位二殿下在众人眼中只不过个忠厚老实、不善言辞的质朴少年,在人多的场合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多说几句,没想到,自打代替兄长成为太子之后,他竟是如此神奇而迅速地成长、成熟了,那些当年曾担心过他是否挑得起这副担子的人如今都对他的沉稳干练佩服得五体投地,暗道自己当初走了眼,杨家儿郎果然个个不凡,这位二殿下,原来也是个韬光养晦,深藏不露的。
没有人知道,走到今天这一步,载熙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和努力,所有的一切,只为在四年多前那个大雪纷飞的清晨,即将永远离开京城,离开杨家的载淳对他说过的一句话:“载熙,拿出在墨罕国边境谈判时的勇气来,别让父皇,也别让大哥失望!”
感觉到四周的臣民以及异国的宾客都对自己投来敬仰的目光,载熙却是忍不住心里一酸,想起了大哥载淳。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么多的事,此时此刻,站在这里接受众人顶礼膜拜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可现在,那个本该站在万山之巅执掌乾坤,如今却成为沧海一粟随风漂泊的人又在哪里?作为他的亲弟弟,他始终都无法为他做些什么,甚至,连想见他一面都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瞬间的失神后,载熙迅速收拾了心情,没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伤感。这时,恰见云桑雅朵款款而来,温婉一笑道:“皇帝陛下,公主殿下,二位方才突然到场,雅朵可是被你们神人天降般的风姿惊傻了眼,居然忘了跟大家一起行礼,这会儿补上应该还不算迟吧?”说着便轻提裙摆,打算行文沙式的屈膝礼。
“公主可千万别客气!”载熙赶紧伸手一拦,“朕本就说过今日大家都不用拘礼,更何况公主虽非国君,却是国使,是代表贵国国王陛下而来,论身份不在朕之下的,倘若老是动不动就行礼,那不是存心让朕汗颜吗?”
承秀虽因意外见到杜正清而心神凌乱,但她如今也是懂人情,知分寸的人,云桑雅朵曾经很热情地和她攀交,这会儿眼看着人家走过来了,自己难道还能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吗?于是她也迎上前去道:“就是啊雅朵,你请我去的那趟,可是说好了我们要做姐妹,做朋友的,还说你们文沙人生性豪放,最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怎么今日自己倒想不开起来?这可不像你的性子啊!”
“好了好了,你们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我可说不过你们,举手投降了还不行吗?”云桑雅朵恢复了豪爽之态,笑着拉起承秀的手道,“你不是总说不喜欢出入应酬场合吗,怎么,今天竟然也肯露脸了?”
“还不是我那皇帝哥哥!”承秀佯作不满地瞥了兄长一眼道,“他说今天来参加交流的女宾也很多,若是没有个女主人出场,会让她们觉得不自在,也显得对她们不尊重!你也知道,我皇嫂的身子是一天比一天重了,哪里还能出来?我哥又是个出了名的痴情种子,那位娘娘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这不,最后只好把我这个妹妹抓来服劳役了!”
“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伉俪情深,真是羡煞天下臣民!”云桑雅朵客套着捧了载熙一句,却让那位方才还侃侃而谈的一国之君如情窦初开的少年般红了脸。眼珠一转,云桑雅朵忽又回身招手道:“杜教头,你一个人呆在那里干嘛?没见我们秀公主在这里吗?还不快过来?”
她这句貌似无心甚至是好心的话,顿时让承秀与杜正清二人同时如遭雷击。载熙不知道内情,见杜正清神情尴尬地僵在那里,而妹妹也低下了头没有看杜正清一眼,只以为他们是碍着有自己和云桑雅朵在场,不好意思走到一起。于是,他行至云桑雅朵身边,笑道:“公主,你若真有心让杜教头过来,便得先替他消除障碍才行。不如,咱们去那边看看如何?”
“皇帝陛下所言甚是,倒是雅朵糊涂了!”此时的云桑雅朵也不知是什么心思,居然连连点头称是,二话不说便和载熙一起走了。
各自身边的同行之人都离开之后,杜正清与承秀就这样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呆呆站着,谁也没有出声,谁也没有动。许久的沉默之后,终是承秀先开了口:“真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见你。”
杜正清仍是低头沉默着,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涩声道:“是,卑职……的确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公主。”
承秀本也是低着头的,听了他的话,却是蓦地抬起了头来,不敢相信似的瞪着他:“你……你说什么?卑职?公主?杜正清,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不然该是怎样?正清并无正式官职,还没有资格自称‘臣’,如今只是沿用在文沙使团执教时的自称而已,倘若公主认为不妥,那么,正清自称草民也无不可!”
杜正清依旧没有抬头看承秀一眼,语气也是冷冷淡淡的,只有老天知道,此时的他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风暴。
虽然,他与承秀闹翻后不相往来的日子并没有多久,可对他来说,已经漫长得仿佛经历了几生几世。今天突然在这里见到她,他有过那么一瞬间的狂喜,也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冲动,几乎想要抛开一切的顾虑,飞奔过去把她搂进怀里,就这么紧紧地抱着她,再也不放手,可是,冷静下来的他,很快就想到了一连串的问题:
云桑雅朵作为文沙国王的代表,在今天的交流大会上也算是半个主人,她事先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承秀会来吗?她今天带他来,是不是早有预谋,就是想让他和承秀在这里“偶遇”,以便试探承秀究竟知不知道他们的事,考验他会不会控制不住自己又和承秀旧情复燃呢?不,他自愿踏入泥沼,就是为了把承秀从那滩污浊中救出去,如今,他绝不可以因为一时的冲动,就把她重新拖下来,甚至让她陷得更深。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绝不是杞人忧天,凭着杀手生涯锻炼出的敏锐直觉,他清晰地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正悄悄盯着自己和承秀,其间透出的森冷阴鸷,让他只觉一股寒气沿着脊梁骨丝丝地直冒上来。所以,他心中纵有千般柔情,又怎敢表露半点?唯一的选择只能是给自己带上冷漠的面具,以这样伤人的态度来对待承秀。
果然,那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成功地把承秀气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起来:“杜正清,你……你就真的要这样与我划清界线了吗?草民,好一个草民,撇得还真干净!行,那你就做你的草民去吧,本公主不与你一般见识,免得无端掉了自己的身价!”
咬牙转身的那一刻,她清楚地瞥见杜正清死命攥紧了双拳,那用力之狠,就像是恨不得把自己的血肉骨骼生生捏碎,又像是要疯狂地捣碎些什么,甚至是毁天灭地,毁掉自己的灵魂……那种绝望的恨和无力的挣扎深深刺痛了她的心,也让她更加肯定了自己最初的判断:他的冷漠,他的傲慢全都是伪装出来的,他的内心,根本不像他脸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杜正清,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你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是宁可选择独自面对、承担那个秘密,却用谎言和伪装把我挡在你的心门之外?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会就这样认输的,你等着,我一定会揭开你的秘密,我会的,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