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轩》水捧墨颜

1、淡淡竹叶青

　　墨云川从后山下来时，夕阳还残留着最后一丝余晖，袅袅炊烟从不远处的屋顶升起，有个身影正安静地坐在屋檐处，在炊烟与夕阳的交映下面容有些模糊而虚幻。
　　然而转瞬之间，那面容就在眼前放大，一声抱怨随即而至，“喂墨墨你怎么才回来？”
　　轻功又进步了啊。他不语，只是将手里提着的酒坛晃了晃。
　　“哇！”叶云岚绽开大大的笑容，伸右臂勾住墨云川的脖子，搭着他往木屋走去，“还是墨墨你最了解我，猜猜看我今天做了什么？”说完右手一翻遮住了他的眼睛。
　　“鱼？”墨云川站在门口微微抽动鼻子嗅了嗅屋内的空气，“鲤鱼？”
　　“喂！”云岚不满地把手从眼睛上撤下来拍拍他后脑勺，“每次都是这三个字，连语气都不带变的。”他大步跨进屋内，云川随他走进去，只见云岚掀开桌子中央的盖子，一股香气刹那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怎样？”叶云岚一脸的得意洋洋。墨云川则微微眯起眼睛吸了一口气。
　　云岚看到他的样子暗自偷笑，然后拉他坐下，“墨墨你知道这道菜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什么吗？”
　　云川目不转睛的盯着菜看。
　　云岚笑着打开酒坛，倒了两碗酒，将碗端到唇边依旧盯着对面人微皱的眉，直到那人抬起头来。
　　“是少爷你做的。”
　　“噗——————咳咳……”云岚咳了好一会才稳住，随即吼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少爷！”
　　“哦，师兄。”
　　“哎你，算了。”云岚摆摆手，惋惜地望着桌面上的酒渍，“可惜了那口酒啊。墨墨你知道吗？下山的这段日子我最想念的就是你酿的竹叶青，可惜就是淡了点。”
　　“盛夏时节，竹叶青最为清口。”云川慢慢地啜着碗里的酒，瞥了一眼云岚夏衣下裸露的绷带，“何况师兄你有伤在身，淡一点的好。”
　　“这点伤不要紧的，和朋友喝酒最重要的就是尽兴啊！”云岚说着拿起筷子戳向盘中的鱼，快夹到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停住筷子，“还没说呢，这道菜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它的形状，你看，状如松鼠，所以被称为松鼠鱼，是我这次去扬州刚学的一道菜。”他边说边懊恼，本来还想得意洋洋地宣讲一番，结果就这么平淡无奇地寥寥几句就介绍完了，他越想越懊恼，不由地出声叫道，“师弟！”
　　“嗯？”云川刚刚把一块最嫩的鱼肉放到嘴里咀嚼，听到呼唤有点迷惑地抬起头，只看到师兄难得严肃的脸诚恳的说着话语，“师弟这次你陪我下山吧。”
　　“不能啊，”云川放下手里的酒碗，“你知道的，师父不许我下山。”
　　“你那师父怎么回事啊？”叶云岚皱着眉头饮下一碗酒，“你上山这七年，除了每年和我回家呆两天，其他时候都一直待在这里，你又不是犯人。”
　　云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碗里清亮的酒水，“师父他，大概是为了我好。”
　　叶云岚看着他的样子，莫名地有些不爽，这个和自己认识十年的墨墨总有些让他看不懂的地方。十年前他在路边捡到他，奄奄一息，问名字口中只念着“墨……”，从此知道他姓墨；七年前作为自己的书童一起拜入落虹派，看到远沧师叔的那一刻，就一字一顿地道出了名字“墨云川。”仿佛在那一刻起，一种奇怪的念头就不时地盘绕在脑中，这个人再也不是自己的墨墨了。他摇摇头把怪异的念头甩去，叹一口气，“早知道当初就该坚持让你跟我拜一个师父的。”
　　“嗯？”
　　“瞧远沧师叔整天一张冰山脸，估计是从小到大都没有笑过。”云岚撇撇嘴，斜觑了墨云川一眼，“迟早你也会变成那样的。”
　　“没有啊。师父他还是会笑的，”墨云川的目光又不知投向何方，声音也变得幽远，“笑的很好看。”
　　“我怎么没见过？”叶云岚不满地嘟囔着，然后看了看窗外眼睛一亮，“不说这个了，墨墨，今年中秋节在杭州有一场十年不遇的盛大的武……呃灯会，现在出发时间刚刚好，你就跟师叔说你要回家过节，然后我们一起骑马赏灯，看遍万景。”
　　“这个……”云川望着师兄灼灼的眼神有些犹豫。
　　“我昨天回去七七也说想你了。”
　　“……好吧我试试看。”
　　“喂我刚才说半天你都不答应七七说想你你就答应了？”叶云岚有些抓狂，又咬咬牙，“切，死丫头，每次回去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不过墨墨你答应的话可不能反悔啊，明天我就在下山的路口等你。”
　　墨云川看着他迅速变换多种表情的脸，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叶云岚忽的就有些恍惚，
　　“墨墨，你笑的真好看，比青楼里的头牌还好看。”说完他就想扇自己一嘴巴。
　　墨云川只是疑惑地问了一声，“青楼？”
　　叶云岚松了一口气，还好墨墨哪里都没有去过，他掩饰般的又喝了一碗酒，“青楼啊，就是住了一群美男子的地方，那种地方好男人都不去的。啊说起来墨墨你也二十岁了吧。”
　　“嗯。”
　　“那也到了要成亲的年龄了啊，墨墨你呆在这里，连个女人都见不到。”
　　“没有啊，前两天我还见到了远溪师叔。”
　　“喂喂喂，这算什么女人啊？山外的女人，才是世间之灵秀。有的甘如葡萄酒，有的烈如女儿红，有的醇如五粮液，真的师弟这次我一定带你去见识一下。”
　　“其实，我对女人倒不是很感兴趣。”墨云川吃完最后一块鱼肉，转头看了看已黑透的天色，“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房？”
　　“啊，我的房间被安排做客房了，今晚就在这儿睡了。”说完叶云岚就躺到了床的外侧，“墨墨你还睡里边吧。”
　　墨云川在地上呆立了一会，看了看内侧狭窄的空间无奈地摇摇头跃了上去，将枕头塞到叶云岚头下，见那人舒服地哼了几声，则枕着手臂躺下。
　　从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窗外的一轮静谧的明月，墨云川入神地盯了一会，忽的轻声叫道“师兄。”
　　回答他的只有轻微的鼾声。他偏过头，只看见那人安静的睡颜，在月光下格外的让人心安。他慢慢侧过身，颈上的玉佩滑落，他垂下眼睑抚摸着玉佩，然后轻轻伸出手指划过那人脸上细细的绒毛，低声轻喃，“惟愿朝暮，君颜眷顾。”
　　当年，你也是同样的心情吧。他轻轻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叶云岚慢慢睁开眼睛，听着身边人安静的呼吸声，心跳变得不安静起来。他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手心里全是凉凉的汗。他悄悄起身往外走，无意中瞥见桌上搁置的酒坛，于是走到桌边，端起酒坛将剩下的小半坛尽数倒入口中，擦了擦嘴巴唇边露出一丝苦笑，“果然还是太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