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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32
      云王果然言出如山,没有惊扰易江的百姓——他的大军甚至没有踏进易江城。
      择吉日在城外接纳降军、清缴武器之后,云王大军径直开拔,渡过长江,挥师北上。
      易江则交给了伏田藩王管束——此举等于是将伏田藩的领地扩大到了长江一线。云王并应允事成之后再加封赏。
      伏田藩王到此时已无任何犹疑,全心全意归附了云王,尽遣精兵护送云王过江。

      过了长江,便到达江北州界内。
      此时腊月已经过半。
      云王得报秦岭以北今年雪势不小,顾忌己军中南方兵士居多,不擅雪战,此时贸然翻过秦岭恐怕讨不了好去,跟屠贺等人商议之后便决定留在秦岭以南过年。

      “过年嘛,总要找个热闹地方。”林延佑道,“往东五十里便是孟都,咱们到那里去。”

      江北州,和一江之隔、合称“江州”的江南州一样,在国内三十七州郡藩之中只是小州,却人杰地灵,人才辈出。三年一次的京试之中,杏榜有名者,十中二三都出身自江州。贺文斐的祖父当年也是江北州的举人。
      孟都虽只是小州的州府,却因同时依临长江和大运河,数十年来逐渐成为周边四州的贸易集散之地,商贾云集;兼之本地物产丰饶,特别是富有铁矿,匠人集中,冶铁制器之术冠绝中原;其山水又极美,吸引附近文人墨客流连不去,正是一派繁华景象,素有“小京城”之称。

      贺文斐猛听到“孟都”,只觉得有些耳熟,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突然心中一震,开口道:“孟都……孟都乃是江北州府,江北知州就是……”
      “没错。”林延佑直视贺文斐,显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并无丝毫回避的神色,“江北知州赵仲廉,正是吏部尚书、内阁大学士、安庆伯赵伯勉的二弟。”
      “赵仲廉”“赵伯勉”这两个名字,从林延佑口中吐出,语气是四平八稳,贺文斐听在耳里却是心头一紧。
      抬眼望去,只见云王面上一派平和,却实在猜不透他心中想的是什么。

      林延佑见他再无话说,转头对屠筑道:“年前应该无需打仗了——这位赵知州赵大人,一听说我要去,料他不会抵抗分毫,直接便降了。到那里咱们多多防备些就是了。”
      屠筑只盼快快打到京城,对在哪里过年这类事全无异议;听说不用打仗便能再下一城,更是松了口气;又想起自己当山大王之时曾得到一把孟都刀,好使得紧,这回正好趁便多打些兵器……想到此处更是高兴,连忙传令,整顿大军,次日开拔。

      到了孟都城外,果然赵知州已捧着降书等候多时,见到云王过来,便跪了下去。
      林延佑亲自下马,扶他起身,随手接了降书,看也不看就递给贺文斐收着。
      那赵仲廉五十来岁,相貌堂堂,此时却一副忐忑之状,云王与他寒暄,他只喏喏应着,话也不敢多说半句。

      只听云王说道:“多年不见,赵大人半点未变,本王甚是欣慰。当时搅扰赵大人数月之久,本王心中一直愧疚,也曾想来看你,但本王与陛下有怨,怕与你走动反倒害了你……没想到赵大人直到今日还在江北为官,本王还道您定会与令兄一样,这些年来不断加官进爵……怪只怪我朝律法早有明文,四品以上京官不许出身一门,哪怕陛下再加荣宠,哪怕是皇亲国戚也是这般……”
      赵仲廉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又屈膝跪了下去。
      “赵大人免礼。”云王俯身去搀他,“真要说起来,本王还差点成了赵大人的晚辈呢。”
      云王面上一直挂着笑,最后这句话说得却是一字一顿。
      赵仲廉浑身发抖,伏身在地,一语不发,连脸也不敢抬起来。

      陈碧洗在一边看着,到跟着大军进了城也没想明白,这位看上去挺正直挺气派的赵大人怎么就被林延佑的几句话吓成了那样。

      虽然赵仲廉早把知州府腾出来供云王使用,林延佑却没有去住。他叫屠贺二人住在知州府,自己则住进知州府不远一座叫“映月堂”的府邸。
      映月堂只有一进院子,位置却是极好,在孟都城中西北角,门前便是江州八景之一的锦带湖。得名映月,盖因堂前平台开阔,湖水无波,月至中天之际映在湖中,便似天上人间有两轮明月一般。

      林延佑在跟赵仲廉寒暄过后,摆在脸上的笑意便褪去了。
      在知州府中等着侍从打扫映月堂时,他坐在主座,面如寒霜,一语不发,弄得众人都是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贺文斐也是今日方知林延佑曾在孟都长住,与众人一样不明就里,只好小心翼翼地陪在一旁。
      直到侍从将映月堂收拾妥当来请云王,林延佑带着亲军和侍从离开,众人方才松了口气。

      陈碧洗在亲军队中,跟着一起来到映月堂,只见林延佑下了马便径直走入正房,关上了房门。

      直到天黑,云王没再出来,晚饭也是叫人端进房去,之后很快又叫人进去收拾碗筷。端出来的饭菜看上去几乎没有动过。

      陈碧洗自林延佑在易江受伤时起,就一直睡在他帐中,过江以后行军赶路时也是如此。
      这天晚上,望着映月堂正房始终紧闭的房门,他踌躇良久,终是不敢上去敲门,抱着铺盖去厢房里亲军宿处睡了。

      他虽然疲累,但怎么也睡不着,又怕自己翻来覆去打扰到同僚休息,便躺着不动,睁着眼睛望着房顶。
      直到三更过半,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没过多会儿便被人推醒,揉揉眼睛才看清是当值的侍从。
      “陈公子,王爷叫您去。”

      一出厢房,一阵寒风刮过,陈碧洗不禁一个寒噤,疾步奔到正房门前——虽然这里与江南只隔了一道长江,气候却已大为不同。
      他抬头看去,无星无云,一弯下弦明月高悬空中,夜色极美。

      在房门上轻轻敲了几下,里面林延佑的声音响起:“进来。”

      屋中没有点灯,陈碧洗乍一进去,从明入暗,一时间没看清屋中陈设,迎头撞到了屏风上。
      他还来不及伸手去扶,屏风已倒,发出好大一声响。

      一道亮光在黑暗中蓦地亮起,却是林延佑点亮了灯盏。
      他穿着中衣坐在床边,发髻散开,手边一盏纱灯,灯心微颤,映得他的脸庞忽明忽暗。
      陈碧洗本想去看看屏风有没有摔坏,眼光一落到林延佑身上,却再也移不开了。

      他与林延佑同床共枕已一月有余,再近的距离也看过了。这时不过几个时辰不见,却想念得紧,不见时也不觉得怎样,这一见,才惊觉自己竟是片刻也不想与他分开。
      此刻自己的那里,比任何时候都要火热坚硬。

      林延佑见陈碧洗呆立门旁迟迟不动,还以为他那一下撞晕了头,遂起身上前拉着他的手,引他到床边坐下。
      及至在灯下看清了他眼中痴迷恋慕的神情,林延佑才明白刚才陈碧洗为何楞怔。

      他心里有点欢喜,又有些难过:碧洗,若十年前我在此地缠绵病榻之时,你像这样在我身边,不知一切又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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