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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一·犹记当年正年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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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川。
那年春日的时候,武馆隔壁搬来了个戏班。戏班在前院儿摆了个戏台子到了晚上就依依呀呀的唱了开来,武馆里年纪小的孩子没见过这样的架势吃了饭就往外面跑,大师兄拉也拉不住。这天也是一样,为首的小胖子师弟领着一帮师弟师妹又跑了出去,大师兄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继续收拾桌子。好动的男孩子们吃饭总是不那么规矩,饭粒儿东掉一颗西掉一颗的,还有菜汤洒在桌子上。武馆里吃的都偏素,倒是几个正在长身体的师弟师妹吃得有肉有菜。擦桌子的抹布是拿的师弟已经不能穿的衣服做的,还能看见上边的颜色。
这天也一如往常。
陵越擦着桌子也没有留意到后面站了人,退后一步撞上了才发现。
是师尊新收的徒弟百里屠苏,一直躲在屋里,饭食也是陵越做好了端到屋里去吃的,这会儿却出来了。
“师……师兄……”
“怎么了?”伸手想揉揉那孩子的头,却想起满手油腻,只好看着那孩子的眼笑了起来。到武馆也好几天了,一句话也不说,师尊把孩子带回来时也只是告知了名姓,其他一概不知了。
“我……来帮你。”
男孩子眉心皱了起来,陵越放下手里的抹布用手腕子揉了揉他的眉心。
“不急,这些事情我来便好了,若是无聊了可以去隔壁跟陵端他们一起听戏。”
陵越一面说着一面拿起一堆碗筷往厨房走,屠苏提溜着两条小短腿跟在后面,靠在厨房门口看着陵越忙来忙去,也不说话,就是看着。
“若是不想去,一会儿跟我去书斋收拾收拾倒是不错,不过灰尘重了些。”
洗干净手,陵越拉着屠苏的胳膊往书斋的去,屠苏似是有点不习惯想要抽回自己的胳膊,拽了一会儿倒是让陵越拉住了手。事实上也还是个孩子的陵越便带着另一个孩子穿过天井去了书斋。
往后的日子便都是这样,每日跟着师父们习武,跟着教习先生学文,夜里师兄弟二人吃过饭不是去书斋整理第二日要用的书,便是点着烛火练习师尊新授的剑法。那时屠苏年纪小,只能天天跟芙蕖小师妹一样练着基本功夫,自然还不能持剑。陵越便取了截小桃木给屠苏做了一把小木剑。拿给屠苏的那天夜里,陵越好笑的看着他就抱着那柄小木剑睡着了。
直到师尊准许屠苏持剑为止,屠苏一直用的,就是师兄给做的那把小桃木的剑。
陵端师弟是个不安分的,每天吃的是最多的身上的肉也是最多的,每天跑来跑去却也没见掉几斤肉。就在他们这一辈里,陵端顶顶不喜欢的便是百里屠苏。不为其他,就为师兄给他做了一把木头短剑。于是变着法儿的跟屠苏作对,一副武馆小霸王的模样。
陵端较屠苏其实早入馆些许时日,只是那时仍是一般学徒,被戒律师父收做徒弟已是入馆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屠苏已经被执剑师父带回来收为徒弟。所以按理,陵端还得称屠苏为师兄,这便又是陵端不满屠苏的另外一点了。
即使每次捣鬼都有师兄为屠苏出面,陵端也从未轻言放弃。芙蕖后来说,陵端小师弟最好的地方,恐怕就是这“有恒心”了。
基本功夫学得差不多的时候,武馆便会安排一些考核,大多是抓阄来确定到底是哪样功夫的,假若未能通过,又没有师父愿意收为弟子,便会被遣回家中。屠苏虽然已经拜师,又有师兄帮着偷偷多学了点,但是还是被安排跟陵端芙蕖一起接受武馆的考核。
抓阄时陵端扒拉着额前的刘海喊着小爷才不怕呢,伸手就抓了一把,又挑挑拣拣半天挑出来一个,打开一看脸都苦了。芙蕖看了好笑伸头过去瞅发现这个胖子又跟她一起了,再掉头看看屠苏师兄的,原来也是同一个——淅山取物。
淅川地势三面环山,淅水从淅山上流下来穿过淅川城,淅川由此而得名。而屠苏三人这次抽到的,便是在三个时辰内取回淅山腰处的山洞内预先放好的物事即可。又因山上多兽类,便会派一名能为高的弟子陪同。
看着上山的人多,年纪又小,馆主破例安排了两位年纪较大的弟子陪同,于第二日巳时左右出发。
第二天为考试时间,夜里陵越也没有再拉着屠苏练习,而是催着他赶紧洗漱睡觉养精蓄锐。
清晨陵越醒时便看到屠苏穿坐在桌边撑着下巴,衣裳倒是穿得整齐了,只是这头发,向来是没法儿自己打理好。见师兄已经起了,屠苏抓着桌上的木梳,瞅着自家师兄,说:
“师兄,头发……”
陵越此刻还有些睡眼朦胧,也不管自己的头发,接过屠苏手里的梳子就开始打理。屠苏的头发并不长,陵越手快,一会儿便弄好了。
武馆中的学徒弟子们也陆续起床了,屠苏趁着陵越打理自己的时候出去端了清水过来。匆匆吃过早饭,屠苏拿着那柄木剑,一路小跑就去前门。陵越远远的看了一眼,回房取了佩剑,便去上早课了。
直到陵越完成半日的课业,屠苏他们也还没回来。未时将至,陵越也闲了下来,总觉得时日较之平日有些难熬,便又抽出剑来将新学的剑法招式反复的练,几趟过去,日头却也没多少变化。正待提起剑继续时,在一旁站了许久的白发馆主看着他有些好笑,提了佩剑止住陵越的招式,说:
“想来他们几人也快回来了,你现下便去城门处等吧。”
陵越目光有些微的怔忪,原本看着涵素馆主的目光移向自己握着剑的手。不过须臾,回过神来,恭谨的对老馆主道了声是,收拾好剑迈步朝前堂走去。
十二岁的少年步伐略显急促,春末的暖风吹起少年的衣角,太阳偏西,日光斜斜的透过柳条的缝隙洒下来,留下一路的斑斑驳驳。少年踩着这一地碎金,一路沿着淅水朝西北城门跑去。
未时三刻,城墙脚下的茶水铺虽然依旧人声鼎沸,但大多都是从城外归来的人了,偶尔那些背着包袱出城的,许是打算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城镇。茶水铺的老板在这城门脚下卖了几十年的茶了,形形色色的人也见了不少,只是这坐在最外面的小哥,让他开了眼界了。坐在茶铺里,却什么吃食也不叫,遇到没了座位还特地站起来让座,落座到这会儿也有两刻时间了,就皱着眉头瞅着城门口,看那神情,约莫是在等什么人吧,眼神里透着担忧。
老板还想再打量打量这少年,忽然店里又来了几位客人,等忙过来再看,少年已经往城门外跑去了。
远远地走过来几位同样装束的人,两个年长的一人背着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孩子,其中一个又牵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哭得泪眼朦胧,怀里还抱着两截断木,看形状,原来似是一把短短的木头剑。
老板叹了口气,心道怕是几个年纪小的不听话跑出去玩了,年长的去追了回来。走进了才发现,被背着的小胖子似乎身上还带着血迹,莫不是在山上遇到了兽类。老板想着,是该提醒那些上山的人了。
看那一行人往城里走去,半大的少年抱起仍在哭泣的小姑娘,渐渐的隐入人群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