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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第一百一十三章 浮生未歇 ...

  •   待我转回身,发现他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只手悬在空中,眼睛似笑非笑地望我,见我也看着他,才像回味着什么似的用拇指揉过食指,才握拳放下。

      我有些不自在,把目光转移到了还未晾晒的衣物上,不敢再劳烦吴王殿下动手,径自走到木盆前,瞅着东西也不多,干脆一股脑儿地全抱在了手上,再挪着步往回走,一件件地单手晾好。

      再回首,他仍旧在细细地打量我,大半年未见,想来是要看看我身上有什么样的变化,而这样赤/裸裸的目光亦把他自己暴露在我的视线内,除了微拢的眉间隐隐约约透着些不易亲近的云端之气外,大体上还是我脑内的模样,约莫我在他的眼底亦是差大不多,不见憔悴,也不思悔改。

      所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到底还是少年男女的纯净情感,一旦掺上些东西,一眼望不清彼此,越搅越乱,反而是相见不如怀念了。

      我知道他终究会来,尽管比我想的要晚些,是以尽量让自己处变不惊,于是低垂了眉眼,等着他发话。

      半晌,他轻咳了半声,算是缓和因时间带来的陌生与尴尬,“小吟白果她们呢?怎么亲自晾起了衣服?”

      “她们在忙。”原想着应付了事,却陡然生出些异样的心思,便补充了上去,“安安在睡午觉,我一样也是闲着。”

      “安安?”他果然对未曾谋面的女儿产生了兴趣,望了屋内片刻,便走了进去,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小丫头正在酣睡,她爹爹出神地看了她一阵,露出丝柔软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她粉嫩的脸颊;或许是粗粝的质感让安安感到了不适,很不给面子的别过脸去继续做春秋大梦。

      孙权收回了手,专心地望着安安的睡容,我不失时机地道:“安安的眸子是浅蓝色的,阳光底下,看得更分明。”

      他的脸上写着欢喜,说话的语气却是平静,“嗯,张世同我说过。待她醒了,要好好瞧瞧。”

      因着这孩子,我和他之间几个月来隔阂似是慢慢被填补了起来。一会儿后,他的目光从安安身上移开,找了话题与我道:“曹丕……还是不够命长啊。”

      我愣了愣,不明白他的用意,这是在惋惜对手的落幕,还是在庆幸自己的天命?只得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留待他展露情绪。

      他像是想在我这儿找到一些共鸣,又道:“这些年来,他几次三番寻衅东吴,原还想着怎么在刀枪铁蹄中还以颜色,可惜……”

      我依然没有接话茬,或是已少了那份与他笑论天下的情怀,更何况,是叹息曹丕的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是贺喜他的独步天下谁争锋,亦或是怅惋他们的高山流水少知音,哪个更能符合他的心境,我不得而知亦不愿窥探,因而继续沉默着。

      而他却是非要从我嘴里听到些什么,顿了良久,看了看我,问道:“香香可知‘荧惑守心’?”

      我忆起小吟那晚的话,点点头,如实作答:“听过,前些日子发生过的星象。”

      他轻哼一声,“荧惑守心,帝王驾崩,这曹丕还死得真是时候。”

      我脑筋一时转不过来,早已对天下大事丧失了兴趣,所以难免反射弧不够灵敏,呆愣愣地瞅着他。而他似是对我的一窍不通很是着急,来回踱了三两步,薄怒道:“曹丕几次为我东吴铩羽,何谈什么真命天子?”

      我终于顿悟了过来,他倒不是恼我一无所知,而是对荧惑守心的谶言十分介意,想是外间已有类似流言,曹丕病逝,斗转星移,得天下者,必是曹魏。

      能把国丧说成天命所归,并成功激怒这位做了二十多年江东霸主的吴王殿下,新御极的魏帝曹睿,恐怕并不如传闻中的那般稚嫩无断。而面前经历了三代魏主的孙权,已愈来愈缺乏当初的冷静。天象有异,死了别家的帝王,他都要气上一回,难不成这亡命的魔咒要降临到自己头上他才能开怀么?

      当然,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我万万不能说出口,只好用对小吟说过的话来安慰他,“天道有常,与人事无关,只是巧合罢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台面上的客气话却令他兴奋了起来,舒展了愁眉道:“香香此言正合我意,曹氏欺我多年,如今曹操作古,曹丕新丧,只剩一个乳臭未干的曹睿,正是我东吴的时机,待拿下曹魏几座城池,看他如何敢妄称天子之气?”

      我听了一惊,“殿下是要趁着曹魏国丧,发兵北伐吗?”

      他觑了我的表情,热情减了一半,“香香以为不可?”

      此刻我的内心矛盾极了,既知道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败仗,又不好忤逆了他兴致勃勃的筹划,因此顾左右而言他,“谣言会随着时间不攻自破,又何必去在意,况且……”

      我犹犹豫豫,他显得不耐,我想着他并非不听谏言的庸主,便索性理清了思路,与他分析道:“曹魏新丧,举国哀悼,殿下此时攻伐,有失仁义,魏军若以哀兵之姿攮臂反击,东吴恐是……殿下可记得秦穆公的崤之战?”

      他不为所动,颇不以为然道:“香香何时学会了这般宋襄公之仁?主少国疑,何来哀兵?”

      既然已经开了口,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我接着道:“曹睿年少,然则不表示他昏庸无能,相反,他在初领大权时便能稳住政局,实不容小觑。”

      他显然不苟同我的话,却也只是淡淡地道:“曹丕之才比之曹操已是十不足一,曹睿更是不及曹丕,曹操和曹丕连番败于东吴,就凭曹睿这个黄口小儿?呵,强弩之末罢了。”

      他看来心意已决,而我关心则乱,未有仔细思考,便急着道:“殿下莫要忘了,当年曹操率八十万大军攻向赤壁的时候,你也他眼中现时的曹睿。”

      “放肆!”猝不及防,他喝了我一声,随即,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常,温言道,“香香也未免太看得起曹睿了。”

      我并有料到他会冲着我大声说话,也确实是忘了自己的身份,现在的我,不过是个失了宠在冷宫幽居的戴罪之人,又怎能妄想与这位踌躇满志的吴王殿下共论朝政,又怎能自以为是地认为如今欲壑难填的他会听得下几句幼稚笨拙的劝言呢?

      心渐渐冷了下来,看清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我低头咬了牙道:“殿下恕罪,是妾……僭越了。”

      他直剌剌地盯住我,仿佛刚才的话不是出自于我口。我的目光与他一接触便挪了开去,也许是知道我寒了心,他的语气带着些安抚,“吴蜀魏鼎力多年,现如今,当年称帝的刘备和曹丕都已经不在,香香难道就不想和我一起……君临天下?”

      我闭了眼睛,继续不出声,不愿再去思考令我伤脑筋的东西。有些时候,通晓全局诚不如一无所知,井蛙何其有幸,世界只如井口那般大,何来诸多烦恼?

      他所剩无几的耐心在我的毫无动容下,如同沙漏一般消失殆尽,最后,他发着狠道:“你就料定了我连曹睿都战胜不了?”

      我的心空空如也,怜悯地望着他,同样也是望着自己,我们曾几何时,连好好说上几句话都变得那么困难。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因为知道结局,当初才能在他摇摆不定的时候得到他的信任与好感,也正是因为知道结局,现在才会在他一意孤行的时候遭受他的质疑和厌恶。

      又是一阵静默过后,他点着头,他、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好,很好,你们,都很好……”

      边说着,边像是觉得多待上一瞬也是多余般大步离去,走到门口,差点撞上从外面进来的小吟。小吟忙慌乱地退到一边,诧异得说不上话,直到想起福身行礼时,他已经走得很远。

      小吟呼了一口气,打趣道:“这位爷怎么来了?既然来了,怎么又匆匆忙忙走了?”

      我低头“嗯”了一声,走到安安床边,替她掖好被子,爹娘在屋里剑拔弩张,她也睡得不甚安稳。

      “怎么?”小吟绕了过来,看了我的脸色,“吵架了?都那么久没见上了,这殿下难道还是来寻架吵的?”

      我不想多说话,瓮着声道:“没有,他准备北伐,我觉得会输,争执了几句。”

      聊聊几语,小吟已是知道了大概,顿时着了急,“哎哟,我的姑娘,你……你叫我怎么说你?你可知道,今日在朝堂之上,因为这个打不打仗的问题,朝臣们和殿下起了争执,陆都督还说要什么……休生养息,多说了几句,殿下就不悦了,可他还是坚持,这两人就在朝会的时候僵持不下了,然后殿下生着气叫散了……你说你怎么能往刀口上撞呢?”

      听着小吟的话,再想想他方才的言语,我渐渐明白过来了,曹丕的过世于他而言,与其说是庆幸或惋惜,不如说更多的是时不我待的喟叹和焦灼。曾经的敌手们窥伺时,称霸时,甚至欺压时,他都隐忍住了,可当他们一个个从博弈中退出时,他再也坐不住了,不断膨胀的欲望已使他一叶障目,无法客观冷静地看清天下的局势,听进群臣的谏言,而他今日在朝堂上憋了气,到我这儿来,就是为了能寻一个使自己力排众议的理由,他还记得昔年我说的那些话,只可惜,时移世易。

      想通了这一层,我冷透的心又带上了些许的懊悔,长短自己也算两世为人,始终学不会圆滑折中地处世之道,一样自己改变不了事情的结局,随声附和或是虚伪地奉承上几句体人意的话又能怎样?到时吃了败仗他也不可能来找我的不是,反倒可以惺惺相惜地叹一番时运不济,他早晚是要称帝的,没了这次时机还有下次,我实在犯不着在他最壮怀激烈的时候去触他的逆鳞,当头浇一盆冰凉刺骨的冷水,如今,我们之间的关系怕是很难再有缓和的机会了。

      心中百转千折,又寻思了一遍小吟的话,想到了陆议,更是缠成了乱麻,在夷陵之战之后,他已经意识到连年的战争早已使江湖荒烟蔓草,生灵凋敝,伤筋动骨尚待休养百日,更何况是根基的动摇。君臣分歧,各有立场,任何暖热的关系都敌不过时间的殊途。人心,是最难从一而终的东西。

      小吟不懂我的纠结,却事事为着我打算,我长久的发愣不语令到她焦急万分,也没有了顾忌,“我说姑娘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啊?殿下放下身段来这儿,明摆着是拿个热脸贴了过来,你这一心只把人往外推,难道往后就想守着这小院儿过一辈子吗?你就不想再见见小公子?”

      想到我的球球,我呼吸一紧,叹了声,“我又何尝不想与他好好说话,可他似乎和往日里有些不大一样。”

      小吟立刻驳了我,“你干什么非要去在意男人一样不一样的,只要对你的那颗心不变,心里有着你,这不就成了吗?其余的,你去伤什么神,留着爷们儿自己去处理。”

      她越说越急,“姑娘,我有时真还搞不明白,你到底要的是什么?”

      我被她问住了,半天才勉强道:“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自由。”说完,又摇了摇头,这样的傻话,她如何能够理解?

      果不其然,她回道:“姑娘你要做什么,要去哪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殿下非但不会拦你,指不定还会亲自护你周全。”

      我尝试着跟她解释,“不是这个意思,在他的护荫下,我又怎么能独立地自由?”

      她被我越说越浑,怕吵到安安,干脆拉了我去外间,撸起袖管苦口婆心道:“姑娘,我叫你一声姑娘,其实我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奴婢,没有资格说你,可是你的事儿,我看在眼里也心急,说句俗的,女人这一辈子,跟谁睡了,和谁生了孩子,就是谁的人了,自己有再多的想法,也比不上丈夫孩子重要,多少人都这样过来,偏生到你这儿,就哪来这么多弯弯绕绕了呢?”

      我表面不语,心底默默自我检讨,她的话句句有她的理,原就是自己不能入乡随俗罢了,即便是一时的妥协与忍让,内心到底是意难平的。

      话一打开,她也跟我交了底儿,“当初在海昌,你和陆都督明明好好的,回了曲阿以后你就不见了影儿,还以为你和殿下置气一阵,跟着周都督打完仗就回来就好好过日子了,可你非要坚持嫁给刘备,殿下那阵子整个人都脱了形了,反正你也是瞧不见的,好容易盼到现在的日子,殿下独宠,你要拒绝,见着了步夫人,你又不高兴……做人啊,不能总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这会儿,你是不是又惦念上了陆都督?”

      不知怎地,她提到孙权过往的时候,我忽而觉得堵得慌,到听完最后一句,我反倒没有急于辩白,而是摇了头淡淡道:“他的事我还惦念不过来,哪里还有心思去想旁的?”

      小吟竖起的眉毛总算回到了新月一弯,“这不就结了,你们心里都有着彼此,这还有什么问题?”

      被她这么一堵,我说不上话来,一急,转了身道:“你不明白……”

      “我如何不明白了?”她绕了小半圈,到我跟前,比我更急,“横竖是自己的男人,自己的天地,说几句好话侍候着又怎么了?发嗲撒娇一下,他还不把你捧在手心上?非要每回都硬碰硬。”

      小吟话糙理不糙,这也许就是这个时代的女人的生存法则,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只能仰仗着家族,仰仗着男人,失去独立的人格,成为一个附属品,在婚姻中没有平等和尊重,只有服从和献媚……其实这些我又如何不懂?起初搬来小院也是为了让心冷透,可再见到他时,又不经意地,用仅有的自尊把自己武装起来。

      我恹恹的,这个话题争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搪塞道:“他不信任我,说得再多,也是白费力气。”心都那么近了,贴得只隔两层皮了,什么话还要用嘴去说,就太没意思了。

      小吟若有所思,恍然道:“哎,我知道了,姑娘这都是在公安那时落下的心病,你就是个认死理的人。”

      她见我露出不耐的神色,并不打住,“你不让我提,我偏偏就要说说那位主了,今天要是不把你唤醒,兴许就要在这冷宫里待上一辈子了,到时候吴王带着步夫人她们迁回建业,她就是独步后宫的正宫娘娘了,你若还留在武昌,就成了第二个徐嫣了。”

      听她提到孙权这位原配夫人,我有些怀念起来,想想那时,她不过是骄纵了些许,嘴上不饶人,吃相难看罢了,和如今的绵里藏针相比,可真算是小巫见大巫了。现在的曲阿老宅,旧人都已接连亡故,孙登又不在身边,晚景何等凄凉?她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小吟又道:“以前是年纪小不谙世事,现在回头想想,那位蜀汉的皇帝爷,虽然霸道蛮横又难以捉摸,对你的那份心可是实打实的。而你呢?对他不理不睬的,还把人恨得牙痒痒。”

      我有些不快,“怎么好好又去说那会的事?”

      她也是板着一副面孔,“今天话都说到这里,我就不怕姑娘你不高兴,不提个醒儿,怕你又走回了老路。你说说那时,他什么事儿不都是想着你的,而你呢?老是拉下个脸子来,那位也真是可怜,后来为了你倾家荡产地打了过来,最后还丢了性命,你说倒霉不倒霉?”

      “你又胡说什么?”我嗔道,“夷陵之战不过是他自己战略有误,没有认清天下大局和主要矛盾……”

      “好好好,”她再次堵住我的话,“姑娘说的这些我统统不懂,我只说我能懂的。姑娘你不是一直以为他不要你的孩子吗?其实那时我在你身旁寸步不离,你当时身子弱,生下来的就是个死胎,他不让我对你说,说告诉你真相会要了你的命,不如让你留着口气恨他……我虽然不懂,但也怕你会死了,所以不敢告诉你,现在回想起来,他就是看准了你是个认死理的、脑筋转不过弯来的人。”

      我的心里早就没有了恨,多年之后,得知了真相,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曾经如此刻苦铭心的厌憎,原来只是一场误解,我们给予了对方最激烈的情感,却都没有真正地去了解过彼此。

      小吟看我楞着,声儿软了下来,“所以姑娘啊,太过执着就变成固执了,依我说,何必去在意男人在别处的那些小九九呢?只要他能惦着你,和你有儿有女,小日子过得舒坦,不就很好吗?”

      她的一席话让我又再次意识到我与她之间隔着千年的鸿沟,我们能相互理解、体谅、同情,却无法深入骨髓去相互影响彼此的思想。在我看来无法忍受甚至令我痛不欲生的事,在她眼中,只是没有必要的固执而已,说到底,在这个世上,有太多太多不幸福的人,而我所求的一切,原本就是奢望而已,如此看来,难怪孙权要说我不可理喻了。

      同时,她毫无保留的痛斥,我虽无法完全认同,却再一次令我醒悟过来,我早该放下那些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奢求,又或是我一直都明白的,只是抱着那一丝丝的侥幸和任性,却每每弄得自己狼狈不堪。

      在我决定搬来小院的那一刻,或许我的潜意识里就打算冷却这种种欲望,人一旦陷入感情,就无法再变得坚强,卸下了防备去抵御成倍的伤害。我以为这些日子以来,我多多少少有了点理智与冷静,可他的忽然出现,却打乱了我趋于稳定的节奏……我想,我需要更多的时间。

      不可否认,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而重感情的人往往细腻而多疑,何况又是他那样的身份。无论对臣下还是后宫,他信任时甚至可以披肝沥胆,倾心以待,可一旦生出了疑心,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抹去的。

      步榕恰恰是利用他的重情,利用他对女儿的愧疚来动摇我和他之间的信任。那么,我同样也能以凄苦的境况来赢取他的回心转意,我们的感情不算浅,以他的性格,会给我这样的机会,所以今日才会来这里,而可惜的是,被我白白浪费了。

      道理我懂,只是真到了这一步,我却做不到。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向外望去,明明是初夏的天气,午后的阵风却吹得庭院里满地落叶空自回旋,染上些许深秋的气息。寂寞空庭,枕冷衾寒,个中况味,自己算是体会了遍,然则,血淋淋的天高海阔可是我愿?男人的战场,血肉横飞却明刀明枪酣畅淋漓,而女人的战场,如履薄冰却戮人无血吞人无骨。赵红叶的死,我不可能无动于衷,这不仅仅是出于我与她的交情,更多的,是一种对人性和人心的迷茫和彷徨。

      上一世在办公室里,虽也有小打小闹勾心斗角,但全然不用拿身家性命和家族荣辱来做赌注,便是输了亦能换个地方东山再起,而现在,在用错手中所有好牌之后,我是否还有翻盘的王牌?

      我越来越没有自信,怔忡不安地问小吟:“那么……我还有没有机会?”

      她见我在长久的默然之后,终于有了反应,转忧为喜道:“怎么没有?殿下今天能来,就证明他根本放不下你,还有这一双儿女,亲生爹娘总是改不了的。”随后,她眨了眨眼,打趣道:“况且啊,姑娘你得天独厚,这么多年下来,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也没怎么瞧见变化,就是以往委实瘦弱了些,不过现在生了娃儿,身子丰腴了起来,该是越来越招殿下喜欢才对。”

      我回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这张如影随形的面孔,已然令我记不起自己原本的模样,小吟的话让我想起了曾经的黄粱一梦,以及梦中仙人许我的愿,无论是真是假,就算面容再鲜活,那从心底透出的苍老却早已刻在了眉梢眼角。

      我拂去那水月镜花,转了过来,笑着对小吟道:“你这是变着法子在说我胖是吗?”

      她欣喜地看到我恢复了往日的状态,更来了劲,手作势往我腰上袭来,“胖不胖得搂着摸过一遍才知道……”

      我赶紧逃了出来,在院子里站定后喘了几口气,再抬头看看枝头仍旧茂密的绿叶,心头的阴翳渐渐散去……

      毕竟,眼下这时节,春夏还未尽,浮生还未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浮生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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