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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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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赫瑟尔来不及消化这句话的真实意味,连迪诺与罗马尼奥都难掩吃惊的表情。被里包恩的话贸然断开的气氛助长了沉默的滋生,只有老时钟时刻提醒他们时间的流逝。
“不愿意吗?”
沉默。
里包恩提出的要求她不会拒绝,他的决定总是有他的道理,而且从来都是正确的。
“所以我带这个废柴来了。”婴儿肥嫩的脸蛋朝向端起咖啡杯的迪诺,“他就是加百罗涅的十代目——迪诺。”
“……”
赫瑟尔有片刻迟疑,回答道:“我知道了。”
迪诺的脑袋刷地转向她。
“考虑一下吧。”里包恩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悦还是其他情绪,自顾自解释,“现在的加百罗涅差不多稳定下来,不用担心,你的工作不会很多,主要就是协助罗马尼奥整顿内部的资料。凭借你的学习能力,一定可以担任。”
口气是协商,包含的意味却是不容拒绝,咖啡杯微热的雾气已经消失殆尽。
犹豫转瞬即逝,她握住右手手腕的绷带。
“为什么要找上我呢。”
赫瑟尔这样问,自己都没有察觉口气中的属于人类的温度被扼灭。或许她可以从其他人那了解到加百罗涅不是十恶不赦的存在,可“黑手党”的潜意识影响远远大于她亲身接触的黑手党人的真实度。
一直都搞不懂,怎么会这么讨厌“黑手党”。
“为什么是我。”
里包恩眼中掠过一丝慧黠的光芒。
“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们来交换条件吧。”
条件?避开她的问题,回答完全不着调的一句话。
“我知道你在找的东西是什么,作为交换,我可以满足你的一个要求。”
赫瑟尔抿嘴,沉默片刻后吞咽着口水,半开的眼睑全开亮出整只似水潭般微波荡漾的眼。
“让我做梦。”
他们逗留直至老人归来,迪诺立刻被里包恩丢出门,美名其曰与新部下沟通感情。赫瑟尔表面答应,实则对首领的存在熟视无睹。
居然在不经意间迎来了今日的暮色,踩着青石板地砖,低着头看着影子一前一后地晃动,金发青年在她脑海中还不留痕迹,他不间断地朝她搭话,可是几乎全得不到回应。尴尬的气氛持续到结束,以赫瑟尔波澜不惊地朝迪诺小倾身表示道别画上句号。
关上房门,把外套放在椅背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塞着木塞的迷你玻璃瓶,放在窗台上,坐下对着已过了花季的欧石楠和玻璃瓶发呆。
没坐多久,只坐起身,撩起窗纱让月光泄入,由玻璃囚禁的小世界里,洁白如玉的球型药丸异常耀眼,仿磨砂的表面包裹了层薄薄糖衣,像要遮盖厚重浓烈的苦味。
她忽然觉得此时的自己显得那么的孤寂落寞,有一股深刻的悲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映得她身边的夜更加的阴沉,窗外街边明亮的灯也变得凄清迷离。
这粒药丸是里包恩给的。
“这是一位认识的人研制的梦境丸,可以帮助服用者潜入梦的世界。”
里包恩是有备而来,他对自己的情况真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一定是从老人那里得到的信息。
“梦……”
她一直都想知道梦是什么样的存在。迪诺借走的《梦的解析》赫瑟尔曾翻过几页,生僻的字眼接二连三,学历尚浅的她完全无法用理性的角度来进行自我解析,尝试几次都以失望告终。
没有做过梦。
说不定只是自己忘记了。她不止一次这样认为,可如没有在脑海中留下痕迹,那又怎么会有人知道自己有做过“梦”。所以问题一定出在她身上。
想要做梦。
想要知道梦是什么样的东西。
“伊里爷爷说,梦可以引出每个人想要见到的……”赫瑟尔自言自语,食指点在木塞盖上,按压,松开,再按压。
如果可以做梦,自己最想看到的是……
三根手指握住瓶身,另一只手的食指和着拇指的劲力拧开木塞,滚圆的小药丸微颤着划入手掌,随即落入不透光线的咽喉。赫瑟尔强硬地吞下,药丸表面的干涩粉末仿佛还停留在食道口。她抚了抚胸口,换上睡衣,视角转移到天花板,自然和上双目。
加百罗涅,黑手党,和想要见到的念头相比都变得无所谓,这么小的药丸真的有效果,那么加入也无妨。
如果可以梦见,如果可以找到那迷失的脚步……
想要梦见……
想要梦……
想要……
想……
无法辨识五官的“路人”纷纷好奇地回头,看着赫瑟尔穿着睡衣、赤着脚走在路中,没有同情,没有怜悯。
望向天,万里无云,空闻清脆的鸣叫,抬起头,捕捉不到鸟儿的影子。
她紧咬下唇,像个失去方向的陀螺,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几趟,只有街道没有房屋建筑的景色看不出丝毫的变化,逐渐,连脚下的路都开始变得透明——这里是……
梦?
斜着脚掌,轻搓脚趾,脚底略厚的皮肤顺着凹凸不平的石板地上那一道道深刻的纹路贴合在一起,粗糙的触感很是清晰。单薄的身体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皮肤感受不到空气中的温度,树叶沙沙作响,似有微风拂过,发丝可以感受到弱弱的流动的气息。
唐突地停顿脚步,傻傻地望天。
原来这种近几真实的感觉就是“梦”。
带着自然色彩的“街道”上,说不上人声沸顶,窃窃私语还有不少,很柔和地融化在空气中。
一个年龄相仿、身高相差无几的男孩与赫瑟尔擦肩而过,她本没有在意,却在眼角捕捉不到对方分毫后,一幕幕幻灯片闪过她的眼前。
咦。
难以置信地回头,紫色头发的男孩就着一身白色朝反方向走着,只见他迈出的左脚忽然停留在半空中,不寻常地收回,男孩转身、投射注意力的动作犹如水下进行的少帧数的慢动作,有些陌生的脸像是老式电视带着雪花错乱的黑白画面,刺啦一声,立刻替代心中模糊的孩童轮廓。
“啊……”
她的声带抽不出一个干脆的单词,心跳加快的同时煞白了思绪,想要确定的心情诱使她挤出单音节。
男孩讶异地盯住赫瑟尔,水灵的大眼弯曲漂亮的眼型,睫毛上下扑闪,似乎在问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看到了?
看到了……!
没由来地凝起一股气冲上脑门,内心的巨大的空洞是显而易见。赫瑟尔快步上前,拉住对方白上衣的一角,细腻柔软的布料顺着拽去的动作歪曲。
“你,你是……我,我……”她有些语无伦次。
男孩的惊讶已经消逝,拉开距离的身高,细致的五官与淡薄的记忆中的那张脸相比英挺许多,下颌的线条深刻入心,看上去质地柔软的薄唇,嘴角轻撇,似是微愠,又似是等待一个永远没有到来的吻。
就在她彷徨的时候,已经有人为彼此做出了决定。
他说。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我才想说的……赫瑟尔心里跳出反话。
“这里是我的梦。”
果然是梦,却不是自己的。莫非一切都是幻觉?让她投射出内心深处长期的渴望,他的“梦”,一定是自己萌生的幻觉。
嘴不利索地开合,越是心焦越是结巴,支支吾吾许久,她都挤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半晌,终于道出困在心中的疑问之一。
“你是谁?”
难掩迫不及待的语气,终于吐出那无时不盘旋在心里的名字,试探的口吻表露无遗。
“……骸?”
于是男孩沉默不语三十秒,依旧笑得一脸云淡风轻。
“骸?”
紫色的发丝在眼前徘徊,蓝色的瞳如水,红色的瞳如火,仿佛要把她吸进去一般。
“你就是骸?”赫瑟尔呢喃地松开手指,两眼死死地盯着那个人,鼻头有些发紧。
“クフフフ,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被当做是“骸”的男孩子眯起眼,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慢,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好似冬日的阳光,吸引着她懵懂地更加接近。
那个笑声很熟悉……
“不知道,我,我……”
——噼啪
突然,一股无形的电流从头顶穿透她的身体,赫瑟尔身体一僵,莫名炙热的气吹进她的手足,在她的血管四周迅速炸开。哆嗦着抱住身体,皮肤还是一如既往地光滑,灼伤的感觉如此虚幻。
“什么……”
身体里有着奇怪的痛楚,像是要从内部撕裂她的肢干,呼之欲出,她抽搐着弯下膝盖。
这是什么感觉……
她抬起头,恰巧看到男孩离开她的跟前,继续朝前走去,渐行渐远。
“等等!……”
他的背影开始被白色涂抹,揉进虚无。
“……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