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影伤》秦芹

10、你的距离

　　“我问，你是不是喜欢严颖杉。”
　　喜欢颖杉是张透明却不能扯开的墙纸，有了它，她才能毫无顾忌地朝他走去。因为她从来都不敢奢望他的脚步会为她停顿半秒。这样也不可以吗？以朋友的身份什么都不要求也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逼她呢？
　　“我不准。”
　　碗上的泡沫“哗”地一声被水冲走。
　　“妈……妈妈！？”
　　“我不准你喜欢颖杉。你还不到十八岁，现在，我说的话你就得听。成年以后，你想怎么样都行。”李惠君说，“我不管你喜不喜欢他，从今天起，我不准你到严家去！”
　　接受不了母亲的强势，墨晓楠负气跑回房间。
　　厨房只剩她一个人，李惠君沉沉地叹了口气。
　　墨晓楠从小身体就不好，医生千叮万嘱，这个孩子如果不悉心照顾，恐怕养不大。年轻的时候，她也有梦想，但她只有一个女儿，不要说一个梦，要她拿命换也行。于是，她辞去工作，美其名是当起贤妻良母，全职妈妈。那些不过是表面话，她并不在意，只要女儿能健康地成长，小小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孩子很懂事，虽然不聪明，但性格很开朗，也懂得为别人着想。从小到大，不要说骂，就是一句话也从没有大声和她说过。
　　今天，竟说了那么重的话……
　　“怎么不开灯？”墨爸上班回来，注意到妻子愁眉不展。
　　李惠君摇头，笑了笑，“没。只是想起一些事，忽然觉得有些累。”
　　不，她是对的。她不允许女儿早恋，而那个人是严颖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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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学后，墨晓楠不想回家，和肖贝两个人坐在公园的亭子里。
　　“想不到惠姨这么直接。”肖贝惊讶，当年她写情书给许岩被发现，她妈妈犹豫了半天，才讪讪地试探性地问她。
　　墨晓楠耷拉着脑袋，“还好颖杉全家都不在。”
　　“咦？不是开学了吗？”
　　“好像还没回来。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是这样，也好。我妈和我冷战了一个星期，昨天才和我说话。”
　　温柔的惠姨会冷战？想象不出那种画面，肖贝最后，总结，“墨晓楠，严颖杉和你妈，你选哪个？”
　　“有那么严重吗？”她才不要选，想那么多做什么，“反正等颖杉回来再说。”
　　每次都是驼鸟心态，肖贝实在看不下去，“傻兮兮的，总有一天，够你受的。”被肖贝的魔爪纠了一下，墨晓楠只是憨憨地笑了。

　　很久以后的将来，身在远方的肖贝还是会想念墨晓楠过去的笑，干净而温暖，仿佛这世界的所有都是美好的。让身为好友的她想不顾一切地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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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肖贝决定带墨晓楠上街，血拼是最好的解压方式。秋意已凉，商场外面，圣诞节的海报被放得很大。经济不景气，商家只好尽量找机会降价，也好减少库存。打折的商品有很多。肖贝买了一件红色大衣，开心得又蹦又跳，能不高兴吗？等了几个月，终于“亏本甩卖”的牌子挂到了它身上。肖贝去付钱，墨晓楠坐着等她。
　　旁边过来一个女生，扎着马尾辨，年龄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一脸羞涩地问导购员，“请问，这件外套有别的颜色吗？”
　　聪明的导购员马上会意，“你男朋友喜欢什么颜色？”
　　这也不新奇。圣诞节传到东方，不知不觉就成了变相的情人节。说起来，这是她和颖杉的第一个圣诞节。
　　肖贝是个细心的人，立刻注意到了墨晓楠的心不在焉。下一个目的地是商城四楼的“绿阳农场”。小店很清新，商品也很独特。她并没什么要买的东西，可是，肖贝说，反正都来了，就随便看看。
　　“嘿嘿！是不是有点心动？”
　　“什么？”
　　“严颖杉的圣诞礼物啊！”肖贝火大，严重怀疑好友的神经是不是钝做的？
　　墨晓楠的心失控一跳，望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她可是一点主意也没有。“要送什么呢？”
　　肖贝说，“看你是要走温暖派的还是精致派？”
　　礼物还分派别的吗？想了想，她说，“我走温暖派。”
　　肖贝嘿嘿地笑了一声，“可别后悔哦！”

　　不后悔？才怪！结完账后，墨晓楠马上就后悔了。
　　走在路上，肖贝谆谆善诱，“织条温暖牌的围巾送给他，我保证严颖杉逃不出你的掌心。”
　　墨晓楠低头数着包里沉甸甸的线团，一颗，两颗，三颗，四颗……（汗….）还有一本书，《编织手册之围巾篇》。虽然耗时要比较久，但比起手套的难度，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织围巾吧。
　　“不过，你也太心急了吧？这么快就买了。”
　　墨晓楠无言，能不急吗？就现在买了，也不知能不能打得完。
　　“晓楠啊。不要不说话嘛。”肖贝搂住墨晓楠的胳膊，“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可怜那个人是严颖杉，你起码要走一万步才追得上他。”
　　“一万步？”墨晓楠目测了一下，一万步再加拐弯，连人影都看不见了。她和颖杉的距离真的这么远么？
　　肖贝继续陈述事实，“你头脑不聪明，体育也不好，每天丢三拉四，动不动还得闯个祸，吓别人一跳。”
　　她有那么糟糕吗？墨晓楠自卑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哦，你还有优点的，就是毅力惊人，明知是死胡同，还拼命往里钻。”
　　自信心严重受损，墨晓楠预备甩人回家。肖贝顽皮一笑，又黏了上去，“生气了？唉……所以，我才说嘛，温暖牌的礼物最适合你。”
　　“你完全是在陷害我。”
　　“在哪里？我一个坑也没挖哪？不要冤枉好人。你就承认吧？”
　　“承认什么？”
　　肖贝语不惊人死不羞，“承认你很喜欢很喜欢严颖杉啊?
　　偌大的商场，还是有人听见了，墨晓楠泛红着脸，拉住肖贝，“我哪有？顶多只是一点点。”
　　“真的吗？”
　　“真的啦！”墨晓楠快受不了了，或许是逞强，不经大脑地说了一句，“没有严颖杉我也能活得很好。
　　不要看墨晓楠平时没脾气，那是因为怒点比较高，她属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类型，爆发起来，纵是肖贝也很识相地收了声，“是是是…..你最厉害。”
　　“哥，那个人好像是墨晓楠。”
　　肖贝陡然回身，几步之外，说话的那个人是严颖松，而严颖杉踱步正缓缓上前。嘈杂的人群里，两人出色的外表令人产生一种隔海望山的错觉。
　　肖贝手心一热，只觉得此刻的情境像极了八点档偶像剧的狗血情节。女主角被逼说了唯心的话，正好被男主角听见，造成难以挽回的误会，最终以悲剧收场。

　　他听见了？听到了多少？排山倒海的羞愤袭上心头，让她连转身直视他的勇气也没有。她紧紧抓住露在包装袋外的毛针，头一次希望严颖杉能马上消失或者转身走掉。但他没有，他静静停顿了不到两秒后，往她的方向迈出一步。
　　肖贝紧张到不能呼吸，严颖松条件反射般地拉住他，“哥，不要。”
　　看来已不需要转身，因为男主角正一步一步地靠近，原先筑好的垒垒心房，一砖一瓦，无声坍塌。
　　目光无处逗留，她只能低头扫向自己的脚，心里安慰自己，真是严颖杉的话，应该很快就会离开，只要她不追上去，就可以不用烦恼。
　　没想到，这次，他不是经过，而是留下，留下来彻彻底底地打碎她的心。那声音冰冷而绝决，仿佛于他，她连一个陌生人都算不上。
　　“墨晓楠，我想你很清楚，我们之间只是朋友，并不会多出一层复杂的关系。是你一直主动找上我，而我偶然心软，所以才答应帮你。如果是我一时的好心让你有所误会，那真是遗憾。”

　　“严颖杉，你这个王……唔……”肖贝连踢带骂地被严颖松拖走，眼里冒出零星似的泪光，严颖松把她堵在墙角，肖贝气得说不出话，心急如焚之下狠狠咬了严颖松的手。他闷哼了一声，说，“我哥不会再说什么了。”
　　肖贝怒极反笑，讽刺地说，“是吗？他也知道什么是心软？”
　　“放手！严颖松我叫你放手！……你懂个屁！晓楠会哭死的。”

　　人都走了，她还哭给谁看？
　　手上的袋子一寸一寸地下滑，忽然重若千斤。
　　是遗憾，不是抱歉。
　　多么偶然的好心，多么虚假的遗憾？
　　可是，为什么她无法开口反驳呢？因为他是颖杉，所以，他每次都是对的，每次她都得让着他。还是因为那个名叫颖杉的人说了一些话，那些她一直清楚却从来不敢承认的事实。
　　墨晓楠，你醒醒吧，他一点都不喜欢你，为什么你要那么喜欢他？

　　一万步吗？
　　忽然很想知道，一万步的确实距离，才能说服自己，你并不在我触不到的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