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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同命鸳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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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花镇旁的小渔村里,棠鱼娘穿着棉袄,手捧一只精雕细琢的镂花金镯,笑逐颜开地跑回家:“爹,娘,看,寒生哥捎给我的!”
棠娘子接过金镯,意味深长地笑了:“这镯子做工真好。当家的,寒生已经送聘礼啦。”
棠福板着面孔道:“瞎嚷嚷什么,天都黑了,还不做饭去!”
鱼娘顿时满面惶急。棠娘子笑着拉女儿进厨房,小声道:“别理你爹,这门亲事早就定下啦。”
夜深人静,鱼娘早已满心欢喜地安然入睡。棠娘子兀自对寒生赞不绝口,棠福却愁眉不展道:“寒生这孩子是不错,对咱们闺女也没话说。可他只是个跑江湖卖艺的,也没多大出息。咱们只一个闺女,就这样随随便便给了他?”
棠娘子笑道:“当家的,咱们小门小户,平平安安过日子就挺好,咱还求什么呢?”
棠福一言不发,许久才叹道:“也罢,睡吧。”
冬日清晨,朔风正紧,明轩快马加鞭奔向披星洞。秦无绝被五花大绑,横卧在马背上默不作声,却殊无乞怜之色。
眼前忽然出现一片梅花林,披星洞已近在咫尺。无绝恋恋不舍地望着含苞待放的梅花,情不自禁地央企道:“师兄,求你替我折枝梅花吧。”
明轩马不停蹄地掠过梅花林,无绝襟上已簪了一截花枝。无绝心满意足地嘘气道:“多谢师兄。”
披星洞里,明卓群正堂升座,明双带众多弟子肃立在旁。明轩缓缓走来禀道:“师父,二师弟带到。”
秦无绝被绑到明卓群面前。他衣冠不整,面容枯槁,却镇静自若道:“弟子不肖,许久没能为师父分忧了。”
明卓群只管漫不经心地用茶,众人心悸不已。眼前越是风平浪静,不久后就越是风浪滔天!
明卓群放下茶盏,心平气和地问:“为什么这么久不送线报?”
无绝黯然道:“弟子爱慕前大将军之女梅玉蝶,她却被宣召入宫。弟子为此痛不欲生,再无心为师父打探消息。”
一语既出,众人无不骇然。明卓群面不改色,看了明双一眼,吩咐道:“轩儿留在这里,你们都退下。”明双神色恻然,只得率众人匆匆退走。
明卓群命明轩替无绝松绑,蔼然劝道:“无绝,我们披星洞中人,绝不可沉溺酒色财气。这且不说,你才十七岁,怎知‘最毒妇人心’。那姑娘若在意你,又怎会让你为她伤心?看她害你到这地步,为师很为你难过啊。”
无绝泪眼朦胧地望着明卓群,惨然笑道:“弟子也很为师父难过。”
明卓群与明轩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无绝已声泪俱下:“师父一直告诉我,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是师父收留我,教我练武习文。我•••弟子对师父是真心感激,真心敬重的。弟子沉溺儿女私情,甘受责罚,可是师父,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骗我这么多年?”
明轩瞠目结舌,怔怔望着无绝,仿佛看着一只找死的困兽。明卓群沉声道:“放肆,为师就是这样教你回话的吗?”无绝缄默不语,却与明卓群傲然对视,眼神中毫无惧色。
明卓群问:“惊鸿剑呢?”
明轩面有愧色:“弟子•••弟子无能,没能找到惊鸿宝剑。”
无绝拭去泪水,强笑道:“师父别错怪师兄。小妙说,玉蝶走后,惊鸿剑也不见啦。”
明卓群气得脸色铁青:“你在披星洞外栽了一大片玉蝶梅花,自然也是为了那个女子了?”
无绝点头笑道:“我们,我们已是夫妻啦。”刹那间,他的双眸亮如晨星。明轩虽默不作声,双眼却不觉痴痴地望着无绝。只见无绝虽狼狈不堪,但眉宇间神采飞扬,仿佛他不是被捉拿受审的阶下囚徒,而是骑马倚斜桥的豪门公子。
明卓群脸色铁青:“好,很好,看来你色迷心窍,早把为师平日的训诫忘得干干净净了。等你清醒了,再看你还做不做这些糊涂事!轩儿,按门规处置。”
披星洞外,明轩独自徘徊着。不知不觉,他走进那片梅花林。但见花苞已结满枝头,眼看就要纷纷吐蕊。明轩只觉得心如刀割,耳边一遍遍回响着无绝凄切卓绝的言语:
“玉蝶一定把惊鸿剑带走了,她说过,永不负我。”
“我不会让师兄为难,这就跟师兄回去,即使师父杀了我也不怕。我和玉蝶,我们不求同生求同死。”
“师兄,我没有发疯。倘若师兄有了心上人,就会知道,我,我能娶玉蝶为妻,受再多苦,心里也是甜的。”
受再多苦,心里也是•••甜的?明轩百思不解。无绝违抗师命,私定终身,原本是为人不齿的,而他面对千夫所指,竟然毫无愧怍,是他被美色所迷,以致不知廉耻,还是•••?
“大师兄。”明轩回头,见明双已走到他身旁。她双眼红肿,面有戚色,呜咽道:“你劝劝我爹,求他饶了二师兄吧。寒水井里,已经流过三道冷水了,二师兄会受不了的•••”
明轩无可奈何地闭目叹道:“无绝抵死不肯认错,师父这次真的动怒了。我们去求师父,只怕没什么用。今晚你想办法拖住师父,我去看无绝。若能劝他认错,还有几分可救。”
“奴才们给梅姑娘道喜!”见小陶和小齐子毕恭毕敬地对梅玉蝶打千,凤仪与吟儿顿时脸色煞白。七夕之夜,正是这两个小宫监来给凤仪“道喜”,紧接着便在流杯亭里上演了一场她永世难忘的噩梦。如今,他们居然又来了!
小齐子满面笑容道:“恭喜梅姑娘,明晚您就可以在笼烟池沐浴更衣了。”女史宫婢等人也纷纷艳羡凑趣。玉蝶却呆若木鸡地坐下,忽然间泪如泉涌。
众人莫名其妙,渐渐骚动起来。吟儿忙上前道:“梅姑娘是喜极而泣,众位且不必担心。梅姑娘快别哭了,我家小姐叫奴婢伺候姑娘梳妆呢。”她回望凤仪,目光中尽是乞求之色。见小姐正笑语嫣然地打赏宫监,吟儿熟练地扶着泣不成声的玉蝶回房。
南花园里,吟儿独自徜徉。百十株梅花树在冬日的夕阳下亭亭玉立,丝毫不畏严寒的北风。吟儿视若无睹,只在回想着刻骨铭心的一幕幕•••
凤仪说,吟儿,以前你有事,从来不瞒着我。可是这次回来,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什么也不肯对我说。
玉蝶说,妹子,这把惊鸿剑专与一套剑法相配。无绝与我一起练过,可惜我们还没练完就•••唉,这套剑法是无绝极看重的,若就此失传,我怎对得起他?
凤仪说,吟儿,你有难言之隐对吗?我们虽是主仆,更是姐妹,你有了心事却不说,叫我如何为你做主呢?
玉蝶说,无论什么时候,我绝不会让任何人玷污了我的身子,我要清清白白地等在奈何桥边,等很多很多年。直到你哥哥来了,我终于可以跟他一起走。
凤仪说,罢了,吟儿,你向来倔强,你明知我没有办法强逼你做事的。如今我的日子虽清冷,倒也习以为常了。只要你平安,我只要我唯一的姐妹平安。
玉蝶说,好妹子,别哭了。有你在这里真好,我们的剑法总算有传人了。可惜你不懂武功,我只有先教你剑诀,至于这本剑谱,只能靠你自己钻研了。
小姐的倾心相待,丞相的老谋深算,父亲的寡情薄幸,兄嫂的至死不渝•••这一切在吟儿心中翻滚着。她忽而似笑非笑,忽而凝眉叹惋。不知不觉,夜幕已然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