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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六朝:抽刀断水水更流 ...
芒白的潮天与海中,他带着面具静静站着,目不转睛看着所有白色栏杆上摆满的鲜红色物体。
他道:“八十一颗人心,一颗不多,一颗不少。呵呵。”他笑声无悲无喜,干巴巴的,从那张没有表情的覆面上也读不出任何情绪。
深老在他身后,他手中托盘上盛着颗略带乌黑的人心,深老道:“可惜百里妙人这颗已被奇毒风细细所污染,色泽不再红艳。”
面具人道:“我非洞仙,对这些琐碎不感兴趣。不过……”他一挥手,那颗带着乌黑的人心竟变回鲜艳的颜色。“既然是洞仙的东西,总是完璧归赵的好。”
“多谢阁主成全。”深老弯身,而后便将那颗人心也摆在栏杆之上,雪白的栏杆上摆满一排又一排血红的人心,场面霎是诡异。
面具人道:“算一算你到潮天阁也过许久。”
深老道:“回阁主,已八年了。”
面具人看向亭外,半晌道:“差不多是该让洞仙回来的时候。”
深老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他弯身道:“深老先谢过阁主。”
面具人又发出呵呵的声音,摇头道:“不必谢我。你将自己出卖在潮天阁八年,换洞仙恢复意识,也算公平交易一场。”
琴鸟徐徐飞来,栏杆上无处下脚,面具人一伸手臂,它就稳稳落在面具人手臂上。鸣啭几声,面具人一扬手,它又蒲扇着翅膀飞走。
面具人道:“看来有人已经等不及了,呵呵。”他背对着深老,一束阳光照进潮天与海,在他白色的袍子上映出一圈柔和的光芒。
他向后退一步,道:“好戏总是结束太快,希望这一次不会扫兴。”
·
东仙楼繁华一如既往,仿佛没有了定春来只是一个眨眼的事,说过去便过去了。
镜前依然坐着个黑发如瀑的美人,她穿着定春来曾穿过的紫金霓裳,薄纱轻轻笼着,连脸上带着的淡淡笑容都与定春来那样相似。
缳缨将门口的少女一推,急道:“怎么来了这么多天还是这么迟钝,不晓得最近楼里人手不足?”
少女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仍旧一脸茫然的站着,缳缨面带薄怒道:“还不快伺候姑娘洗漱!”
少女这才稍微回神,眼带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终于慢吞吞的端起洗脸水。
柔软的声音淡淡道:“缳缨姐姐,我自己也是可以的。”
缳缨立刻换上笑盈盈的脸,道:“几枝妹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成为东仙楼楼主,就要习惯为天下人伺候着,大家供着你,望着你,东仙楼才能越来越好。”
定几枝微微一笑:“姐姐说的是,只是她还小,难免有些事学不来。”
缳缨道:“我在她这个年龄还在外边流浪,什么苦都吃过,学不来不过是偷懒的借口罢了。如果不是遇上婆婆,兴许我现在还是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呢。”
定几枝眼眸垂下,道:“原来姐姐是师父所收养,只可惜,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她肩膀抖动,似乎落了泪。
缳缨连忙道:“几枝妹妹,你别哭!等等还要登台抚琴,你这一掉泪,眼睛可就没法看了。”说罢连忙地上一方帕子。
定几枝轻轻擦过,对少女道:“将水盆放这,我自己洗漱便好了。你应该还没吃早点吧。”
缳缨叹气道:“你心实在太好,罢了。”她转对少女摆摆手:“下去下去,反正这也用不着你。”
少女也不道谢,只低着头,匆匆忙忙出门去了。
·
院中的一颗大柳树下,她呆呆坐着,忽然身后一人蒙住她双眼,笑嘻嘻道:“小豆儿,猜猜我是谁?”
他忽冷忽热的掌心慢慢浸上滚烫的水迹,连忙挪开手,眼前的人正眼睛红红,颊上滑下一颗泪。
胡豆伸手一抹,声音闷闷的:“你还真是神通广大。”
何为欢笑笑,在她身边坐下:“咦,如今报恩太难,自己再不努力岂不是要愧对自己。”
胡豆没有回话,她似乎又想起什么,渐渐走神去也。何为欢见了,不由摸摸她头:“其实……我只是想多见你几面。兴许……兴许有一天,我们便再也见不到了。”
胡豆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她半晌道:“我见到他了。”
何为欢‘咦’了声,又听胡豆道:“其实……我也不知究竟是不是他,隔得实在太远。而且他跟以前有点不大一样。”她抬头看看天际:“虽然只有那么短短一瞬,我看到他对我笑。”
何为欢脸色有些不好,他道:“他……还有做别的什么?”
胡豆摇摇头:“也许,看到他只是错觉也说不定。毕竟我中了六毒仙的毒针,而后赶来的鬼差又很快洒了彼岸花汁,一切都过的很快,好像我只是一眨眼,再睁开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这里。”
她茫然笑笑:“有时候我会想,可能朝生夕死不过也只是我做的一个梦而已。梦里经历了这么多悲伤,梦外的我……”并没有什么不老丹,或许她还与君东流一同登上采云峰,继续坐看朝生夕落,就这么一辈子也不定。
最后那句她没有说出口。胡豆低头看看自己带着茧子的十指,这双手骨节很大,似乎是做了许多苦工,看起来已完全不似一双少女该有的手。
这样陌生而熟悉的感觉她已体验过很多次。她每一次寄居在一具新身体里,经历她们一日的悲欢离合,只是为迎接死亡的终结。
从前她不知道惹怒阎王的下场为何会是朝生夕死。她曾以为人心善变,朝生夕死——这种人生只如初见的生命状态,才是她一心向往。然而真正经历这一切,她才明白,即便人生只如初见,生命中的痛苦一样不会减少一分,依旧有人为情所困,有人为情所伤。
说到底人只要活在这世上,便永远脱不开他人,脱不开情字。
何为欢看着胡豆渐渐茫然的双眼,轻轻叹了口气:“什么梦里梦外,你不是曾经说过,活在当下,快乐就好……”
他忽然伸出两只手捏住胡豆双颊,话锋一转:“咦,小豆儿,才发现你这一世的脸,好像大团肉包子啊!”
胡豆被他扯的脸颊生痛,满心的烦恼一下子飞远,她瞪何为欢一眼:“……你到底是怎么来报恩的???”
何为欢嘻嘻一笑,不甚在意,柳絮飘在他脸上,整个人好似水中幻影,像是风轻轻一吹,就要散去了。
他懒洋洋伸出一根手指:“等你心中有真正想得到的东西时,就是我报恩的时候了。”
·
这具身体则是东仙楼临时招来的打杂丫头,才来了五六日,基本上是到处帮忙,没什么特别大的作用。近几日她被分配了照顾东仙楼新任楼主定几枝的任务,平日大都做些粗活。
定几枝在前台抚琴时胡豆正端着一碗冰糖燕窝等在台侧准备服侍她,缳缨显然已不似那日服侍在定春来身边的小丫头,整个人变得有些颐指气使,仿佛整个楼的人都任她差遣。
胡豆听说楼里走了不少人,有人是因为受不住缳缨,也有人因为定春来的逝去而离开,一时间东仙楼变得有些岌岌可危,定几枝正是在这时出现。
她样貌上七分像了定春来,更自称是定春来的关门弟子,楼里没有人知晓她真正的来历,见她拿出信物,便也只好信了。胡豆觉得这定几枝看着实在熟悉,不单单是因她长得奇像定春来,还有一些别的、重要的东西为自己所遗忘。
忽然门口哐啷一声巨响,琴音一滞,定几枝抬首看向门口,于是所有人也随着她望向门口。
只见门口站了个脏兮兮的胖女人,衣服已脏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头发散乱盘缠纠结,遮住大半个脸庞,也不知多久没有清洗过,裸露的皮肤上灰一块青一块。
她死死盯着台上的定几枝,沙哑喊道:“定春来!定春来!!定春来!!!”一声高过一声,她肩头猛烈颤动,似是十分激动之态。
“你没有死!你没有死!!你怎么还没有死?”木门先前已被她斩落在地,她便一刀砍上门口的柱子,柱子顺势被她砍出了个大豁口。
缳缨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尖声向护院道:“还不快将这乞丐赶走?!”
护院向那女人处一望,瞥见女人从头发后透出的那只眼,那只阴狠怨毒、充满血丝的眼睛,竟吓得一时没有动作。
人群中有人喊道:“喝!这可不是似春来那娘们??”
又有人接道:“可不就是!他那草包相公在闻香十里亭弄了个假货司马珠缦欺骗天下武林人士,又被她一刀砍了,简直叫我们怨气无处撒!憋屈了一个多月,哼哼!”他语罢已起身拔剑对向似春来。
似春来状似疯态,见人持剑冲向她也不躲,任那剑砍向自己肩头,另一手的刀却也在同时砍上对方。对方显然没料到她是一副豁命模样,惨叫一声,已被大力拦腰斩断。
轰一下两截肉块摔落,血登时飞溅满地,靠的近的被溅了满脸满身,呆楞的说不出话。远处不少姑娘已被这血腥场面吓得尖叫出声,在场男子也都脸色大变。
似春来哈哈大笑几声,又道:“定春来,我这一生都被你毁了——”她横刀指向台上定几枝:“我、要、你、拿、命、来、赔!!!”
她口间含血,一字一字顿道。
隔着薄纱,定几枝的表情看得并不清楚,胡豆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台上的定几枝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她没有惊恐、没有恼怒,甚至没有不安,只是安安静静的,十指搭在琴弦上。
“师父已经去了。”面对横刀怒目的似春来,定几枝声音淡淡,依旧是温温柔柔的,带着一分水气穿过大堂。
台下有人附和道:“是啊!定婆婆一个月前已经去了!你不要不知好歹来打扰几枝姑……”
尚未等他话说完,似春来已巨刀冲向台上,台下之人纷纷躲避,几个护院都吓得不敢动弹,竟就这么让似春来一路冲向台阶,她肥胖的身子用力向前一蹿,刀身穿透薄纱,直刺定几枝胸口。
缳缨吓得面无血色,惊叫一声便昏了过去,胡豆在台侧站着,似春来离她并不远,千钧一发之际,她只看到一阵红色的风吹过,她被吹得眼睛一痛,再定睛之时台阶上已多了一人。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墨黑的发长的已垂到脚踝,他身着怒红长衫,衣衫逼近血色,在他可称的上是没有血色的苍白脸上绽着一抹极其诡异的笑容。
在众人皆呆楞之际,他纤长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穿入似春来胸口,似春来反应过来时已‘哇’的吐了一大口血,她难以置信的回头,一副目龇欲裂的模样:“你……是你……”
“哦,似乎是颗十分漂亮的心呢。”男子微微动了动淹没在血肉中的手,温柔道。
“洞……仙……你……你还我女儿……命来……”似春来痛的脸上扭曲,她充满血丝的眼中流了一颗眼泪,眼泪滑过她肥胖且脏兮兮的脸庞,化成一行浑浊的泥水。
洞仙道:“昔日如不是被你那没用的女儿偷梁换柱,换走了真正的百里妙人,阻碍我集藏第八十一颗人心……我便也不会一睡睡过这么些年了。”他乌黑的眼珠一转:“不过……呵呵,现在都已不重要了。”
他指尖一紧,轻轻向后一扯,似春来来不及惨叫,洞仙刺入她胸口的手便已收回,失去支撑的肥胖身体向前一倒,又沿着台阶一路滚下。血很快在她肥胖的身躯下聚成一大滩。
不知谁将后台的门打开,过堂风一吹,洞仙墨色的发与血色的袍子便纠缠着向后飞起。
他一脸邪媚之色,微眯双眼,将还滴着血的人心放在鼻下嗅着,仿佛摆在眼前的是世间珍馐,他缓缓道:“充满怨恨、嫉妒、迷惘的心……真美。”
过了不知多久,像是终于有人从这场突如其来的血腥中回过神来,一人踢了踢似春来逐渐僵硬的肥胖身躯,哼道:“他妈的,叫你砍死自己相公,找尽几枝姑娘麻烦,也终于有了报应不是!”
不知道是我系统问题还是晋江抽风问题。。。这几天不是前台就是后台登陆不能。。。>______< 祝小樱同学(昨天)儿童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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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六朝:抽刀断水水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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