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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青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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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晟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已是下午时分,坐起来回忆着自己怎么会躺在床榻上,突然,他眼睛一瞪,眉毛一竖,标准的吹胡子瞪眼样儿,嘴里低吼道:“惜朝!你这只狡猾的狐狸!”
冲出门来的完颜晟只见门外守着的侍者们一幅惊吓的样子,男的瞪眼,女的捂嘴,于是没好气地道:“干什么?不认识主子了?惜朝呢?”
“惜……?”一群侍者被劈头盖脸地问得莫名其妙。
“军师呢?”
“啊……啊,属下不知,他与葛药师出去了,说要我们在这守着,不得打扰。”
“他说不得打扰,你们就一点也不疑心地傻站着啊?你们怎么这么听他的啊?”
“这……主,主上一进城就宣布一定要听顾军师的,所以……”
“唉算了,还不派人找去?”
“是…是!”侍者们立刻如得解放般转身小跑离去。
完颜晟也边大踏步走着边纳闷,刚才这些人怎么回事,说话不爽利战战兢兢不说,怎么有点像在憋笑的感觉?错觉吧?
然后很快宫城内的上上下下都接到了命令,所有人都开始找军师大人,完颜晟自己也亲自出马,只是不知为何,今天碰到的所有人都跟那群门口的侍者一个反应,奇了怪了?被迷药迷倒睡了一大觉而已,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总不会是对迷药敏感脸上起疹子吧?完颜在吃晚饭的时候才想到这一点,于是倒了一大碗酒,再就着酒水往里一看……。
……首先是旷世的沉静,然后是仿佛长达几个世纪的沉默终于爆发了,只听得手中的酒碗‘啪嚓!’一声,悲壮的爆裂开来,碎片纷飞四溅,一旁侍女们避之不及却也不敢抬头看,然后又一声‘啪嚓!’,这回是完颜晟另一只手中的羊腿骨断裂,那可是一只很粗的羊腿啊,听得旁边一众人等脖子直发麻。
惜朝啊惜朝,我果然是太纵容你了!你好啊,把我的脸当‘山河锦秀图’了是吧,哼哼,我今天还为找你到处走,这脸可是丢到家了,亏得没去军营,要不哪还有威信可言……
“皇叔!”一声气势雄浑的喊声。
“皇叔!”一声清亮的喊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只见完颜宗弼及完颜泽兰在此时突然闯了进来。
“皇叔!让我也去助父王……”只宗弼还是那身大红绣花锦袍,未着战甲,更显得如一团火焰,风风火火地,还是那幅混世魔王的德性。
“皇叔!我不想跟宗弼去西京……”,两人正各自嚷着,却突然都打住了,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看着他们所崇拜的皇叔完颜晟。
“皇,皇叔,你这,唱的什么戏啊?……”
真是个不会说话的家伙,完颜晟心想,没回答他只对旁边的侍者们吼道:“还忤着?!还不去打水来?!”
一众侍者吓得赶紧回‘是’退了出去,宗弼上前问道:“皇叔,你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有人敢如此戏弄皇叔?”,宗弼也醒过水来了,心中大讶。
完颜晟摆在桌上的拳头握得紧紧,眼中火烧,额上青筋暴跳:“还有谁有这胆子,就是军师顾惜朝!”
“是他?你看吧,我就说那小子傲得很,你还给他那么大的权力,我就说要先治治他,杀了他的威风才行,你看他狂得,竟敢把皇叔您的脸当画纸,还……”宗弼说着也有点想笑:“不过他倒是聪明,还写了这么几个字,不会是一整天下来,都没人敢跟您说吧?”
原来完颜晟被画成大花的脸上还顶着四个字,就在前额正中,写着“明言者死!”,所以见到完颜晟的人都不敢说,生怕自己遭秧,心想反正大家都不说,到时也没法治所有人的罪,若有人胆敢说了反倒可能惹祸上身。
泽兰却‘咯咯’地笑出声道:“宗弼,你不会是嫉妒了吧?嫉妒别人就说要治别人,可不是男人的作为。”
“哼!明明是你这小妮子向着外人,吃里扒外。”
“随你怎么说。”完颜泽兰只不以为然地瞟他一眼,然后又转向完颜晟,把头凑过来像是欣赏般地揶揄道:“皇叔,这不愧是顾公子的杰作啊,唉呀,画得好漂亮啊,可不比那山河锦秀图差,字也写得好,他真是聪明,知道写这四个字,好让皇叔一直顶着个花脸,不愧是军师啊。”
“泽兰!你这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放肆!”完颜晟不禁火气上冒:“好,等我抓他回来,看我怎么治他!”说完故意露出一个邪邪的笑,只是脸花不怎么看得出来。
“你想把他怎样啊?”泽兰却真的担心了。
这时侍女打来了水,完颜晟故意不答只顾洗脸,洗完擦干,才慢悠悠地说:“泽兰,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浮气躁?”
泽兰也不示弱:“不是你说,我不再是暗兵,从此做我的大金国公主吗?”
“你是在怪我?”
“不,皇叔,我不是怪你,我反而要感谢你,因为,我现在想做回公主了。”
“都是因为顾惜朝?”
“是因为什么无所谓,我一直是戴着面具的娃娃,而我也一直乐于不用以真面目示人,把自己隐藏起来可以避免伤害,但现在,我不想再做娃娃了,我想做回自己,受伤也无所谓,那才是真实的人生。所以,宗弼让我跟他去西京帮他们,我拒绝。”
“西京?怎么,那耶律延禧果然……”
“那个兔崽子一看中京失守,我大军围逼南京,他可又逃了,真没胆!我们竟对这样的家伙屈膝这么多年,想起来就有气!”一提起天祚帝,耿直的宗弼就来气,不断用他雄浑的嗓音数落着。
“哼,确定他逃去西京了?”
“具体位置暂不确定,但他也只能往西逃了,皇叔,如今中京已定,侄子恳请与父王汇合,以助追缉天祚帝!”
“这当然没问题,但你先等几天,等我找回军师……”
“皇叔!你难道还要事事听他的?那个顾军师,我第一眼看到就知道他是个妖精,专门惑人的那种……”
“宗弼!住口!我与他磋商不代表事事听他的,我自有自己的判断,还有,不许再有此等动摇军心的言论!你想去助皇兄他们的话,就得成熟一点!”
“……是!宗弼知错,再无下次!”
“好了,泽兰不愿同去就随她,你们先下去吧。”完颜晟此时的表情是久未有的严肃,两人看了看对方,还是识趣地退下了。
妖精吗?可此时这小妖精到底跑哪去了?完颜晟有点担心地想,他不会以为葛叶能配制解药所以两个人逃了吧?但如果没有‘蓝墨’,戚少商一个月后就会完蛋,而葛叶在一个月内绝对配不出解药来,他甚至连做出‘蓝墨’的原料都没有,这两人到底能去哪?
于是第二日完颜晟便发动了更广泛的地毯式搜索,连军营中的兵士也出动了,在东京城内挨着个儿的问,毕竟像顾惜朝那样显眼的人物,见过的人一定不会忘记。果然,很快便打听到了他们的去向,而此时已是两日后,不知怎的,前两天还晴朗的天空却突然乌云密布,一场狂风暴雪即将到来。
“主上,属下一路追查,得知顾军师及葛药师往长白山去了。”
“消息可准确?”
“准确,据沿途所问,旦凡见过的人,其描述皆一致,是顾军师无疑,他们途经何处,从何处入的山,属下皆已查清。”
“好,”转头又对一旁的宗弼和泽兰道:“准备队伍,带上防大风雪的驻防用具,我们要进山。”
“是!”泽兰答得利索。
“皇叔!为了那个妖……军师,用得着这么兴师……”
“完颜晟!你把我的顾大哥弄到哪儿去了?”宗弼话音未落,兴师问罪的便来了。原来出动军士搜寻惊动了军营中的岳飞,他一听说顾惜朝失踪了,便担心地来问完颜晟要人。
“小飞将,不要胡说,明明是你顾大哥自己逃走了,你怎好问我要人?”
“胡说的是你,顾大哥才不会逃,还这么不声不响的,连我都不知道,这不可能。”
完颜晟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就是要逃也应该回宋国,往长白山算什么呀,况且他一路并未掩人耳目,要不他真若想逃,还能让我们查到踪迹?于是也放低声调道:“是啊,我想他是想叫葛药师一起进山菜药,可他们在南国长大,不了解这北地的天气,葛叶又是除了制药什么也不会,还惜朝说什么他听什么,虽然刚入春晴了两天,可这不,眼看又要暴风雪,我怕他们遇险,所以,小飞将,你也跟我们进山一起找?”
“那是当然!”
另一边,顾惜朝和葛叶刚进山便见天不对了。
“唉呀,惜朝,我一高兴忘了提醒你了,这北地的初春可说不准,不定什么时候就又会下雪,你看这天,好像要有大风雪呀。”
顾惜朝望了望天,道:“小叶,你想回去了?”
“不,惜朝,你不回去,我也不会回去的,只是在这山中不安全,要是迷了路,可能会被困死冻死的。”
“我不怕。”顾惜朝骑在苍龙背上,平静地望着旁边的葛叶,眼中似有孩子般的直拗。
“……惜朝,我也不怕,我其实,早就什么都不怕了,唯一只怕……”
“什么?”
“……怕再失去你。”葛叶也望着顾惜朝,眼中十分的清澄。
“哈,我还是这么任性是吗?”
“我很喜欢惜朝的任性,那是我学不来的。”
“我也很佩服你的倔强,我大概就被你传染的。”
“哈哈……”
“对了,小叶,这长白山上有天池对吗?”
“听说是有的,但在很高的地方,具体我也不清楚,你想找天池?”
“嗯。”
“那早知道找个向导就好了。”
“没事,我们一起去找,一定能找到的。”
“好,可惜朝为什么要找天池啊?”
“嗯……这个,想泡个澡……”顾惜朝自己也觉得这样回答挺悬的,果然转眼就看到葛叶瞪大了眼睛。
葛叶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难道,是你说的那个补充能量?”
“算是吧,顺便看风景,虽然现在可能没风景可看了,”说着又望望天,“我们快走吧,这林密雪深的,我们边走边找个能藏身的地方。”
其实他们进山有一两日了,天睛的时候倒是走得快,风景也极好,但越往里往高处,这山林也越深,气温也越低,再加上现在变天了,想返回也有点晚了,顾惜朝倒是可以飞回去,但他还得带上葛叶,葛叶甚至不会武功,短途还可以,路长了也会飞不动的,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补充啊,万一途中遇到暴风雪,还不知吹到哪儿去呢,还有两匹马呢?再说后退也不符合他顾惜朝的风格,所以干脆继续吧。
但随着风雪的临近,空气温度急剧下降,顾惜朝本来就畏寒,虽然披着那雪狐裘,很快便有些发抖了。
“惜朝,你看,我们现在的位置好像挺高的了,而且,你好像很怕冷,这附近有些山石,我们还是快找地方歇一歇的好。”
顾惜朝抬眼望去,这个地方刚好有类似悬崖的山石,没什么树遮挡,能望到山下及远处的崇山山影,只是云雾渐渐遮挡,天气越来越糟。
“好,我们往那边走走,可能会有石洞之类的。”
于是两人催马前行,不一会,两人便远远地见雪地中有一物在轻微移动,顾惜朝眼尖,惊喜道:“小叶,快看,那里有只狐狸,还是青色的!”
葛叶伸长脖子望,奇道:“惜朝,你那眼睛那么厉害啊,我可没看出是狐狸,还是青色?哪有青色的狐狸啊?不会是松枝吧?”
“松枝哪会动啊?”
“落在什么上面了呗,可好像,颜色也太淡了点,”这时两人又走近了些,“诶,是个淡青的东西在动,我们快去看看。”
两人靠近了,果然,确实是只狐狸,还是只小狐狸,浑身有淡青色的茸毛,毛茸茸地可爱极了。再看那小狐狸,见两人靠近,一双受惊的眼睛直瞪着他们,却又隐含着倔强,顾惜朝一看就觉得这双眼仿佛会说话,十分的灵性。于是二人跳下马走近。
“我还真是不知还有青色的狐狸,惜朝你看,它好像受伤了。”
走近一看,原来小狐狸的一条腿被一个破锈的兽夹夹住了,它使劲想挣脱,却只徒增了脚上的伤口深度。
顾惜朝轻轻蹲下,慢慢地伸出一只手停在小狐狸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方,静静地没有动,过了一会,小狐狸眼中的惊惧竟然消失了,甚至还主动抬起头,伸出舌添了一下顾惜朝的手,仿佛是在求助。
“唉呀,惜朝,你真是神了,你跟我说过的,我还有些难以置信呢!”葛叶见此情景忍不住兴奋起来。
二人合力将兽夹拉开,葛叶立刻给小狐狸的脚上药,也怪,小狐狸也不挣扎,只是很疲惫似的趴在那里任葛叶摆弄。
“你看,它现在也不怕我了,还好这兽夹不是用来捕这种小东西的,又破掉了,要不它的腿可要完全断掉了。”葛叶露出怜惜的神情。
“看来这小青狐跟我们有缘啊,就像我第一次见到青羽和苍龙一样,会有一种,它们是不是异族中的变种啊的想法,后来想想,我自己现在怕也是人类中的变种吧,所以跟它们有缘得很啊。”
“哈,惜朝你老是有些新奇的想法,我无所谓,你是惜朝就行,对了,听说天池的水有奇效,可治病疗伤,不知这小狐是不是因为常喝天池的水才长得一身青毛啊?”
“也许吧,那样的话,天池应该就不远了。”
这时风越来越大,大块大块的雪毫无预警地就从空中落下。
“好了,包好了,惜朝,我们还没找到藏身的地方,我们要快点了。”
于是顾惜朝把小狐狸抱在自己怀里,用狐裘裹紧,与葛叶牵马徒步前行,因为风太大已不适合骑马,没走多久,风就大得吹得顾惜朝的头发四处乱飞,前行也变得艰难,顾惜朝伸手把头发一把捞住拽进狐裘里,才发现,头发已冷得像冰一样,激得他打了个大大的寒战,往远处望了望,已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有那满天满地的浓云,就像打翻在水中的墨,随意地翻滚着,雪也越来越大,天地间已变得白茫茫一片了,这山里的天啊,比他顾惜朝翻脸还翻得快呢。
果然很快他们就看不清方向了,也不知迷路了没,反正他们本来也不熟路,葛叶虽然也披着厚重的兽皮披风,此时也有些受不了了,但他一点也不怕,反而有一种拼命豁出去的激情,一直以来他都很淡然,有时甚至淡得如一股烟,可只有跟着惜朝做什么事时,就有一种可以去拼命的激情与喜悦,所以他绝不会后退一步。
两人最终在风雪中迷路时只有紧紧地靠着对方,依着一颗大树还有马匹,这时,小狐狸却从狐裘中探出了脑袋,朝着侧前方嗷嗷直叫。
“你是叫我们走这边吗?小家伙我们就听你的!你可别给我们指错路啊,要死人的!”风雪大得让他们不得不大声地喊。
就在饥饿与疲劳的极限到来时,他们终于来到一处石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了洞,马儿抖着身上的雪,而顾惜朝连抖雪的心情也没有,往最里面的洞角窝处一缩,便想睡过去,葛叶见状赶紧拥住他,把兽皮的披风伸开把两人一起包住,伸手摸到顾惜朝,全身冰冷,担心地喊着:“惜朝,惜朝你别睡啊,你先睁开眼,让身子暖和暖和,这样睡着会死人的。”
顾惜朝艰难地睁了睁眼,轻笑安慰道:“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挂的,要不哪能活得到现在。”
葛叶让两匹马跪趴于地聚在身边好互相取暖,又把顾惜朝紧紧地拥住,还好他这师傅传给他的兽皮披风挺大的,可以包住两人,这山洞不很深却洞口小且内有弯,所以风也不容易进来,葛叶又给惜朝和自己服了两粒自制的火龙丸,不久,葛叶觉得身体渐渐暖和了些,就连窝在他们怀中的小狐也探出了脑袋,可顾惜朝的身体却还是很冷,看起来也很累的样子。
“惜朝,你没事吧?火龙丸的效果对你竟然也不大,你还是暖和不起来。”边说着边搓揉着顾惜朝的手。
“是啊,我就是怕冷,也不知怎的落下这毛病,连号称万年的冰炎玉对我都没什么作用,你的药没效也在情理之中,再说,我好久没在水中好好吸取一番了。”
“怪不得你要去天池呢,等风雪停了,我们一定会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