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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破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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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和尚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透明,几乎连人都是不真实的。他的僧袍上沾满的血迹早已干枯,只是温和的眼睛紧紧闭着,再没了神采。
“凌云阁里藏着万千僧人籍贯卷宗,天下寺院,莫不在内。这样的地方,岂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公子冷冷讥讽,顾朱朱想争辩,头一抬又怏怏低下。
她忽觉对面人有些陌生——这厮不笑了,竟有些令人害怕。她见对方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却不知他为何生气。
公子继续冷哼:“阁中虽无守卫,却是机关重重,外人若不识得其中机巧,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纵使诸葛再世也难全身而退——他这条命能留到现在,想必已是有人手下留情……”
“那,那你怎么不早说?”顾朱朱惊讶。
公子轻嗤。
“……那,明修会不会死?”
“人终有一死。”
小尼姑不说话了,低垂着脑袋望着床上昏死的少年凄凄哀哀默然半响,忽然起身在屋里书架上翻来找去。
“你找什么?”公子问。
“往—生—咒。”小尼姑声音有些哽咽。
“……”
公子忍不住握了拳头又松开,在旁凉凉道:“他性命暂时并无大碍,只是还需要一些疗伤的药——”
小尼姑听得精神一振,赶忙跳起来:“我去找行惠——”
公子一把扯住她:“笨蛋!你忘了行惠身份!这时去找他要药草,万一寺院中明日查将起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那没有别的地方麽?”
“除非,出去找找看——”公子皱眉,道。
顾朱朱双眼一亮:“嗯,好!”
小尼姑的笑看起来突觉刺眼,公子心里不知怎的别扭起来,不自觉将话头一转,接道:“除非你跟着我一同去。”
“为什么?”顾朱朱道:“我还要照顾明修啊。”
“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公子脸色晴转多云,忽然恶劣一笑:“况且,我一人独自出寺,怎能保证你不去告密出卖?”
“……”
半夜,三更,二人,乘风而行,如影相随。
“我们到底去哪儿呀?”顾朱朱趴在肩头问,放眼望去,底下一片黑漆漆。
公子咬咬牙,刚一出寺门便后悔了,怎么能带上这个麻烦精!害得他走了一路,背了一路,累了一路,只有后悔叹气:想必是因为先前发困,脑中不甚明白清楚。
“师兄?悟得?”见没有应答,朱朱疑惑他没听清,又低头朝他耳边凑近了些问。
暖暖的气息拂过耳畔,痒痒的。公子冷哼一声,不自觉道:“都这个时辰了,药房早都上板关门,谁还在这时等你不曾!”
“那怎么办,没有别处麽?”顾朱朱急得要跳下来。
“别动!”公子低喝一声,吓得顾朱朱一个哆嗦。
迎面是条大街,极宽阔的道路。在上俯瞰,房舍间隔中有一处约摸三层的楼阁,檐角挑着大大的红灯笼,门前时有过往车马停驻,围绕着团团簇簇的红绿衣裳,隐隐绰绰能听见人语嬉笑喧哗,反常的热闹,在静夜中格外引人注目。
“或许还有个地方——也可找找看。”公子脚步一顿,忽然微笑。
顾朱朱抬头仰望——百、花、楼。
“这是什么地方?”好奇。
公子不假思索,随口道:“青楼。”
“青楼是什么地方?”追问。
公子神色不变:“青楼,自然是唱歌的地方。”
里面传出阵阵笙歌,楼上栏杆边斜倚着许多女子,红绿衣裳,珠环翠绕,打扮得或娇俏、艳丽、妩媚……顾朱朱望着半空中挥舞的帕子此起彼伏,看得目不暇接眼花缭乱,甚是羡慕,惊叹:到底是都中,不同与其他地方,连小小歌馆都盖得如此气派!
再望望门前四周,三更半夜还有这么多人不眠不休来此,个个精神奕奕——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这就是对艺术执着追求锲而不舍的精神啊……
顾朱朱忽然升起自惭形秽的自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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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一阵热闹,顾朱朱还没来得及看清四周模样,眼前一花,便被突飞而至的一团花团锦簇挡住了视线。
回神看,原来是位嬷嬷,论年岁,该同自家师太差不上下。只是,这嬷嬷打扮得甚是娇俏入时。
“好俊俏的两位——恩客!”嬷嬷目中惊诧稍瞬便逝,眼角一转,笑吟吟上来便一把握住了公子的手。
顾朱朱好奇地四周打量:满堂中人俱是红光满面,其乐融融,许多穿红着绿的姑娘笑吟吟穿梭其间,露出的白臂分外清凉。笑闹喧哗,反而掩下了丝弦乐声。小尼姑竖起耳朵细细听去,琴瑟合奏中,楼上女子声音缠绵婉转,方唱到:“藕丝春裳翡翠裙,芭蕉扇竹叶。衬缃裙露玉钩三寸,露春葱十指如银。秋波两点真,春山八字分。颤巍巍鬟云鬓,胭脂颈玉软香温。轻拈翠靥花生晕,斜插犀梳月破云影。误落入风尘……”
歌喉伴着丝弦,娇丽婉转。
见没人注意到这里,小尼姑不由偷偷松了口气——刚刚她还担心人们会不会对他二人另眼相看,可没想到这里人人仿佛自得其乐,竟对他二人不闻不见,可见心胸宽广,并不因他们的身份就……原来,艺术果然是没有界限的!
她刚走神功夫,嬷嬷已同公子嘘完了寒暖,正闲叙家常,二人仿佛那多年未见的姑侄般亲切相熟。嬷嬷目光含笑,在二人脸上徘徊流转,却仿佛没看见二只光秃秃亮堂堂的脑壳,眼皮连抬也未曾抬过一下。
“不知,两位可怎么称呼?”嬷嬷笑问,又道:“看二位这般品貌气度,定不是寻常人,老婆子我虔心拜了半辈子,今儿也算修得一回佛缘,遇上两尊真菩萨……”
顾朱朱受宠若惊红了脸,又见嬷嬷如此热情可亲,正要报上法号。公子微微一笑,桃花扇子轻合,已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来,笑道:“嬷嬷谬赞了!我二人不过行路累了,想在此讨杯水喝,不知,可有方便地方?”
这厮摆明了装聋作哑,可嬷嬷好似毫不介意,依旧笑眯眯热情应道:“有的,有的,不知两位是开一间,还是两间?”
此话一问,顾朱朱如听禅语,云里雾里。
公子稍一思量:“就一间罢——只我二人即可。”
顾朱朱一直到推门进房还在疑惑:方才,公子话语刚落,嬷嬷的嘴巴瞬时张大,似有掩也掩饰不住的惊讶——这到底,是,为何呢?
仿佛,有些诡异。
顾朱朱忽然有些心虚。思量间,迎面阵阵馥郁香气扑鼻袭来,盈盈环绕,若有似无,顾朱朱抬头一看,呆了!
绮窗翠户,雕栊绣幕,玉瓶修颈,中有娇艳芙蓉,玉帘拂动,透进徐徐微风。屋中立着一面落地屏风,上绣着鸳鸯戏水,栩栩如生;后面隐约看见床帏。好奇地走过去,果然见一大大的象牙床,红帐垂下一角,宛如掩住了声声低语,道不尽的风流情话……咦,床头好像还刻着好多小人,团团围抱一处,好似,在打架?顾朱朱正要走近了低头看清,不妨一个身影突然横出挡在眼前——
“悟空,悟空,色,即是空——”公子似笑非笑,问向怔怔的小尼姑:“小尼姑,忘了法号,莫非已动了凡心?”
顾朱朱呆了呆,没想通她的名号和此情此景又有什么干系?
稍不留神,公子轻嗤,已携了她的手转出屏风,边走边道:“我出去找药,看能不能寻到。你便在这屋里好生呆着,切莫离开,嗯?”
顾朱朱听话地点头。
公子满意,“若饿了先吃些东西——”
桌上早已摆了几样菜肴,看来甚是丰盛,主人家殷勤招待,顾朱朱顿时受宠若惊。
吩咐完毕,公子在窗前一闪,如同只雀儿般转瞬不见了。顾朱朱探头在窗口望了望,只看见一片凉凉夜色。
既这般,她便乖乖在这里等着罢。
桌上的菜肴甚是丰富,香气扑鼻,顾朱朱满眼期待仔细找了一圈,除了面前一碟花生米,却没一个能下筷子的地方,为啥连片青菜叶子都找不到呢!
看得见,吃不了。
她只好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扔花生。
不知不觉,碟子已将空了。
顾朱朱望望窗口,公子还没回来。
瞥眼看见桌上搁的小壶,细细长长的脖子,很是雅致。顾朱朱口渴,拿过来就着壶口咕噜咕噜灌下两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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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楼,人声鼎沸。比人胳膊还粗的大红烛,将整个大堂映得如同白昼。众目睽睽下,一个红脸红眼的“和尚”踉踉跄跄从房里走出,晃晃悠悠。
顾朱朱迷迷糊糊走下楼梯,仿佛还有件事存在心里,她努力回想,自己到底要干嘛呢……想着想着,忽然脚下一软——
“当心!”
顾朱朱抬头,见一个剑眉星目的青年正诧异地看着自己,稍顿,又微微皱眉。
怎的,她撞到人了麽?
顾朱朱愣愣盯了半响,回神,正要开口说话,忽觉身子一轻,被带入一个熟悉怀中。
朱朱眨眨眼,忽地灿然一笑:“悟得!”
公子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屋里空空,只发现一个跌落在地的酒壶。他心急火燎寻来,便恰恰撞见这一幕!公子握握拳,恨不得把这麻烦不听话的小尼姑当即扔到楼下去。
“多谢!”公子道谢,却忍不住皱眉瞪向怀中醉醺醺晕乎乎还扒着自己肩膀不肯放的某人。
简青目光扫过二人,点头离开。
他历来是个端正脾气,今日若不是那人召他前来,他绝不会踏足此地。却没想世风日下,如今连僧人也来百花楼寻欢!只是,那和尚好似有几分面熟,仿佛,曾在哪里见到?
突然,简青脚步猛然顿住!
那!那和尚,分明是——一个光头尼姑模样从脑海里凸显,可她不是已经……与此同时,房门豁然开了。
里面只有二三名侍从,一锦袍男子临窗而立,转过身来,年纪尚轻,面容清冽冷俊,气度不凡。
此人是谁?正是当朝新任的中书令萧伯谨。
简青面色一肃,“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