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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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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
足,即为脚。
各,意指单独、不相同。
足的最终使命乃是托付起人体和人生的重负。
人各行其志,人生亦各有目标、不尽相同。
你与我与他,各自的足,各不相同的足迹与目的地,回身看到的足迹,向前远望的目标,这便成了路。
他的手指白净而修长,那些曾经布满双臂双手的累累伤痕早已慢慢愈合。
他的姿态优雅而贵气,很难想象他曾经拥有过的强大与同样拥有过的懦弱。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
这一句句的稚嫩歌声打断了他的闭目养神,宠物滚滚从脚边爬到了窗边,却怎么都爬不上窗台,只能趴在墙下缩成一团。
王耀轻轻的笑着,站了起来。滚滚见主人朝着自己信步走来,也慢悠悠的向前蠕动,直到爬到了主人的脚边,抱着主人的腿一寸一寸的向上站立了起来。虽然已经入秋,可抱着它却仍然闷热,所以它的主人、主人的朋友们,前几个月都与它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害它伤心不已。
滚滚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一下子就从地上来到了主人的肩头,主人走了几步,来到了窗边,这下它终于能看到窗外的景象了。
原来是一支少年先锋队,领头的少年正举着五星红旗,迈开坚毅的步伐向不远处的盛会走去。
“越过高山,越过平原,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宽广美丽的土地,是我们可爱的家乡……”
听着这样的歌声,王耀脸上的笑容越发深刻了,他伸出了手,放在了半开的窗台上,白皙细长的手指跟着童声有节奏的打着拍子;先锋队慢慢地离开了,滚滚兴奋地想要探出半个身体追着看,王耀还来不及抓住它,它就从窗口重重地摔了下去。
王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滚——”
“OH!MY GOD!”
与他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
看着阿尔弗雷德•F•琼斯的脸被滚滚毛绒绒的身体压在地上的时候,王耀终于想起来了。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这一年,流行性感冒异常猖狂。
阿尔是第一个感冒的,虽然很努力的治疗了却没有多大成效,接着很快就传染给了其他人。至于王耀,用大家的话来说,不愧是活了四千年的仙人,抵抗力好,治愈力也好。
王耀把放了两颗泡腾片的白开水放在了阿尔的面前,自己也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这几天,我看电视的时候都会想到你。(笑)”
阿尔握着杯子,不解的看着他;这一年来,他的鼻子几乎天天都是红通通的,鼻塞、嘴干、喉咙痛,额头也时不时的一阵发热,不过即使如此,他依然对外宣称:我很好、我充满活力,我的感冒马上就好了!
“你已经忘了?六十年前你也想在我的面前称英雄,只可惜我不领情。”王耀打开了电视机,屏幕上正放着最近热播的抗战连续剧《解放》,画面上,在中国长大的美国人司徒雷登与美国大使正在谈论着什么。他看了一眼阿尔,却没有再说什么。
对四千岁的他而言,十九岁的阿尔实在太年轻了,可正因为年轻所以精力旺盛,勇往直前,只用了短短的两百多年就站在了世界的顶端,虽然对其他人而言,他实在太臭屁了(笑)。
“那时候我只是想解决你们的内部矛盾而已!”阿尔不服气的反驳了一句,很快就露出了孩子一样的表情,扭着头,噘着嘴,眼睛直直的看着某一处,他没有听到料想中王耀的回答却又不甘心妥协,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偷瞄着。
泰然自若的仙人抿嘴轻笑,他想起来前头一次见到阿尔的情景,那时候这孩子刚从亚瑟的监护中独立出来,因为太过年幼,却又想着茁壮成长,于是双手双脚遍地伤痕,只有一双眼睛炯炯发亮,宣告着他的野心——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在一百多年前,与其他七个孩子一齐压倒自己,他们脸上带轻蔑的笑容,用刺刀一寸寸的割着他的肉,用枪炮一次次的伤害着他的心灵。
每一个人摇身一变,变成了浸淫在血腥中,享受着一切烧杀掠夺的禽兽。
王耀眯起了眼睛,他觉得自己不能再沉浸于回忆中,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总沉沦于过去的岁月,只会止步不前。
昭然若揭,阿尔既单纯开朗又野心勃勃,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的正义凛然,他的横冲直撞,有意的无意的给他人带来了巨大的伤害,那一句“I'm the hero!”究竟何时才能从电影情节变为现实呢?
王耀想,那一天应该还很远很远吧。(笑)
送走了阿尔弗雷德•F•琼斯,王耀迎来了本田菊。
在算不上太过久远的年代,他尊称他为“兄贵”,一个多世纪之前,他改口叫他“王耀”,现在,他称为他:耀君。
而他对他的称呼始终如一:小菊。
“这是给滚滚的礼物。”
本田把一篮新鲜的竹子放在了桌脚边,滚滚两眼放着光爬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拿起了一根,开始享受起了它的美食。
“谢谢。”王耀也为他送上了一杯茶水,与阿尔的泡腾片不一样,这是一杯香醇的乌龙茶,“试试看我刚泡好的铁观音吧。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气候逐渐干燥,此茶不寒不热,有清热解暑的功效。”
一份礼,一杯茶,本田菊恍惚之间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当他手提点心盒子敲响了兄贵家的前门,小香与小湾欢笑着把他拉进屋子,只见兄长早已准备好了上好的香茶,面带微笑的对着他招了招手。
后来……
后来他长大了,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也不再围着兄长打转;他认识了一个又一个的朋友,欺负他的朋友,帮助他的朋友,还有和他一起欺负人的朋友,最后竟和他们一起用武力撬开了兄长家的大门,残暴地为所欲为。
“小湾最近还好吗?”
本田边说着边弯腰,拿起了脚边篮子里的一根竹子,对着滚滚招了招手,滚滚先是愣了愣,随后慢腾腾的爬到了距离他十几厘米的地方,伸长爪子接过了竹子。
“她前阵子身体不太好,不过最近开始慢慢恢复了。而且……也经常来看我。”王耀微笑回应,在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曾经遭遇的伤害所带来的痛苦,可是本田菊却知道,这个人并不只有温柔体贴的一面。
王耀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仙人。仙人仙人,人从山脚爬上山峰,升山成仙,亦经历了多重磨难,人的七情六欲、爱恨情仇、喜怒悲欢,深深的印刻在他的血肉里,他的骨髓中,那些深藏在朴素衣着下的伤痕,布满了他的身体,他的四肢,有的已经淡化,有的却永远无法消失。
时而残酷,时而温柔,时而懦弱,时而强大,直到今日的稳健、坚强、蒸蒸日上。就是这样一个王耀,让人再难忽视。
也许我们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想要把他压倒,想要让他屈服吧。本田菊这样想着。
两人聊了很久,不知不觉已经是傍晚时候,王耀说,一会儿小香和小湾会来,小菊你也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本田菊谦恭地拒绝了,他曾经的兄长说着小菊你还是没变,他知道这句话好坏参半,即是赞美也是讽刺。谨慎踏实的反面是虚伪客套——
他对着王耀一鞠躬,心情复杂的离开了。
少年带来了芒果班戟、糖不甩、椰汁马豆糕、杨枝甘露、芒果白雪黑糯米甜甜和芝麻糊豆腐花,这些都是他亲手做的美味甜品,王耀苦笑着把它们一盒盒放进冰箱里:这么多,都够吃好几天的了。(苦笑)
头戴一朵梅花发饰的长发少女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双小手藏在花裙子的后面,紧张地拿着花了很长时间编织成而的花环。被迫分离的时间并不久,可她却已经忘记了很多事,即使王耀对她说“回来吧”,她依然别扭地不知所措。
“小湾,干吗站着?坐吧。”
王耀走了过去,想要主动牵住少女的手,少女却一个劲的摇着头往后退,最后差一点就被本田菊留下的竹子绊倒了,幸好王耀眼明手快地抱住了她,只可惜辛苦了半天的花环碎掉了。
少女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准备的礼物,一瞬间眼眶里浮上了水汽,可她咬着嘴唇,马上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王耀偷偷地笑了,一把抱起妹妹放在了椅子上,又回到了原地,蹲下身,一朵朵拾起了地上的花朵与花瓣,把它们穿成了一串串更小的花环,一串戴在了少女的手上,一串戴在了少年的手腕上,还有一串当然是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至于最后一串……王耀悄悄的把它藏在了抽屉里。
因为只有三个人吃饭,所以王耀只准备了几道菜肴,然而每一道都很美味可口,色香味俱全。席间,小香用汉语和英语,偶尔夹杂日语说着今天的阅兵式真好看,一会儿联欢晚会就要开始了吧?小湾默默吃着王耀夹在她碗里的菜,可爱的小脸上隐约有着一丝笑容。
吃完了晚饭,又吃了小香带来的一些甜品,王耀心想着这俩孩子一定没有胃口再吃月饼了,不过没关系,中秋节那一天再吃吧。
电视上,联欢晚会已经开始了,小香靠着桌子,支起手臂双手托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着屏幕里欢唱欢跳的歌星明星们,在被亚瑟带走的那些年,他已经学会了一口流利的英语,后来还学起了日语,只不过粤语依然是他最常用的语言,虽然最近总被哥哥教育说“多说说汉语。”(笑)
小湾坐在小香的身边,与王耀同样漂亮却更纤细白皙的手指摸着自己的一束头发转圈把玩着,她看起来还是有点拘谨的模样;其实她并不讨厌王耀,只是——久了,就变了。
王耀一个人站在厨房里洗刷餐具,滚滚趴在他的脚边,也不打扰主人;从龙头里流下来的水已经不像七八月那么温暖温柔了,凉意渐浓的生水冲击着餐具与他的手掌;他往碗里锅里餐具上倒了一些洗洁精,很快水斗里就充满了泡泡;他耐心的刷了一次两次三次,再用冷水把泡泡全部冲走,最后用热水清洗了一遍,才算洗完了。
“哥,快要放烟火了!”
他听到小香这样叫着,脚边的滚滚用爪子拍了拍他,看起来就像是附和着小香在催促。
“好,我……”
王耀还没说完,门铃就响了。
这一声门铃持续了好几秒才停下,王耀关上水龙头,擦干了手,嘴角隐隐约约的浮上了一丝弧度。
他知道用这种方法按门铃的人。那个人高大又温柔——
只是看起来那样罢了。
“我说了多少次,不要这样按门铃,还有你不要再送向日葵了,我家已经没有花瓶了!”
169CM的王耀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182CM的伊万•布拉金斯基,这十三厘米的差距对王耀来说虽然不会对自尊心造成任何影响,可是每次靠近距离说话总有一种无形地被压迫感,所以他与伊万之间总会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
伊万•布拉金斯基习惯性的往前跨出了一大步,王耀则往后退——他的身体靠在了门上,再也没法往后退步了。
“为什么不请我进去?”
身材高大的青年又往前跨了一步,还差几厘米就能把身形纤细的青年压在门上了,可他并没有那么做,他的怀里捧着几大束黄金的太阳花,在花丛中的那张脸孔始终挂着纯真朴实的笑容。
“我弟弟妹妹在,你这么大个人会吓坏他们的。”
面对这样一个魁梧的男人,王耀也不紧张恐惧,他抬起头,黑亮的双眼毫不胆怯地望着伊万,而伊万则一脸温暾笑容的把他的眼神、表情收进眼底。
那时候也是这样子。
这个不屈不挠的人在失去了弟弟与妹妹,在被信赖的、亲密的人深深地背叛、伤害,在被比他更年轻的人们凌辱、侵犯之后,自己所看到的这个人,即使满身伤痕,体无完肤、遍地鳞伤,他的眼神却是那么明亮又坚强。
——王耀,我知道你的名字是王耀。
——……你是谁?
——伊万•布拉金斯基。可以拯救你的人。
——我不需要你的拯救。
——可你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么,就请你拉我一把吧。
他对着自己伸出了苍白又布满了道道血痕的手,那双冰冷刺骨的手就像是流光了血液,失去了体温,可是伊万却感受到,在毫无血色的皮肤之下,这个人的骨头坚韧而不可摧。
后来伊万才知道,原来,坚韧的□□源自坚韧的意志。
坚韧,坚者如磐石,虽岁月交替而不移,韧者如柔练,虽艰难困苦而不摧,坚韧者百折不回,刚柔相济,持之以恒也。
这是王耀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伊万似乎能明白,又似乎难以理解。
那个时候的伊万紧紧的握住了王耀的手,想要把他搂紧自己的怀里,却被那双手轻轻地推开了。
——我不需要你的怀抱,你的拥抱。
——我可以抱着你走下去。
——谢谢你,可我可以自己走。我的身体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瘦弱,我的腿可以支撑起我的身体,即使我的□□千疮百孔,我的灵魂也会选择我该走的那条路。
——你的路,是一条血路。
——血路又如何。来时亦有血路,碎石阵、刀山、火海走多了,总会走到平坦舒服的大道上。你说是不是,伊万。
伊万很喜欢王耀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也喜欢看他受伤无助的模样,这样自己就可以拉起他,帮助他,这样,他总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
可惜那一天并没有到来。
王耀赶走了侵略者,也开始治疗自身的疼痛,看着这样的王耀,伊万感到了失望感到生气,他与王耀辩论,挑衅王耀,甚至疏远王耀。
一九九一年,伊万与他的兄弟姐妹分道扬镳。
王耀问他,我该怎么称呼你?
他回答说,伊万。
室外敲锣打鼓的声音打断了伊万的思绪,他眯起了眼睛,在王耀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握住了王耀的手腕,强硬地拉着他走到了夜空下。
“你!”王耀生气地一拳揍在他的小腹上。
即使是厚厚的大衣也抵挡不住中华几千年的神秘功夫,伊万皱着眉头抱着肚子,一脸扭曲的表情,从地面急速冲上天空立刻就绽开出鲜艳光彩的烟花映射在他的脸上,让那张脸孔看起来显得有些可笑了。
王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过头专心的欣赏着烟花。
“伊万。”
“嗯、嗯?要道歉的话还来得及,否则我会让你哭着求我喔~(阴笑)”
“谢谢你,那个时候对我伸出了手。”
“……(笑),明明是你对我伸出了手。”
没有一双脚与另外一双脚毫无二致,也没有一条路如出一辙。
你不停向前走着,你身后的脚印,你双眼所期待的目的,这一条印之道,便是路。
END
交换日记
<周一>
伊万的日记:
昨晚睡觉之前忽然想做点运动帮助入眠,没想到一脚踩上床板之后,床居然塌了!?!?
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从门的那一头传来的白鹅妹妹的声音,她说:哥哥我们结婚吧,合体合体合体~~害我一晚上只能躺在地上做着被她追赶的噩梦。
今早我把昨晚一连串可怕的遭遇告诉王耀,他好像叹了口气?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什么要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呢?
王耀的日记:
……熊……
<周二>
伊万的日记:
王耀擅长画美人图,我们家族的美人不少,可是和我的关系都很复杂……
我试图去找别的美人给王耀做参考,但是——
小列支一直喊着“哥哥大人”“哥哥大人”,我跟在她后面转了五分钟,她还是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比利时姐姐说的话我听不懂。
又到处找不到塞酱。
不知道小湾肯不肯当她哥哥的模特儿。
王耀的日记:
你敢对小湾下手试试看!=血=
<周三>
伊万的日记:
秋天到了,冬天也不远了。
我的围巾破了好几个洞,怎么办呢?
比起新的围巾,我更想要小耀的抱抱呢~~
让我们抱在一起暖和的睡觉觉吧!
反正大家都会成为我家的一员嘛~
王耀的日记:
(日记本直接砸过去)
<周四>、<周五>、<周六>因为日记本被撕碎了而不需要再写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