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谣》雪七

18、第 18 章

　　月明星稀。天是深蓝色的镜子，星星像是情人的眼泪，甜蜜悲伤。夏末秋初，华山上已是冬日天气，我披着雪麾慢慢走下华山。自中毒复原，身体似乎也变差，武功大幅退步，伤寒竟也要趁这时候侵入体内。我心中隐隐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
　　走入雪松林中，雪松高耸遮住了大片天空，只露出月亮一角。月亮，月亮，圆圆的月亮。心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圆圆的月亮，高高屋顶，那个人对我说：“言儿，待你过了笈笄，我就娶了你，好不好？”
　　夜色下的我娇羞满面，却异常坚定。那个人才是我真正爱着的人吧？可是，既然那么爱他，又为何会忘记？
　　我跳上一棵雪松，想静静睡一会。
　　醒了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裹了裹雪麾还不想下去，月亮被遮在乌云后面，天越来越冷，脑海中有东西想要尽力冲破束缚。
　　“上官莫言，你怎的这样一副柔弱样儿？”
　　“你知道我心里的人是谁么？”
　　“呵呵，他心爱的女子，如今见了也不过如此。”
　　“是的，我嫉妒你，我想你死。”
　　我抬头看看天空，雪纷纷下着，雪中那说话的人脸庞越来越清晰，他优雅笑着，气定神闲，拿开遮脸的扇子，说：“言儿，一月后我来接你。”
　　我猛然惊醒。
　　我已经二十有四，怎会才十八？我已化作细蜂杀死了自己，又怎会活过来？
　　而林雪萧，林雪萧呢？
　　猛然惊醒的自己抬头看周围的景色，积雪压着高枝，树林掩着月光，夜色将一切覆盖，却独独摊开了我的心事。我从高处跃下，飞一般地奔回家中。
　　“四姐！四姐！”
　　四姐正在屋顶借月光绣花，见我惊慌失措地奔来，跳下屋顶站定。
　　“怎的弄地如此狼狈？”
　　我不顾雪麾拖地，抓住四姐双臂急切问道：“四姐，林雪萧呢？林雪萧呢？”
　　“林雪萧？何人？”四姐一脸不解。
　　“我的夫君啊！我将要嫁给他的！”
　　“言儿，在外边吵闹什么呢！”娘同爹走了出来。
　　“爹，娘，我不要嫁给李复，我要嫁给林雪萧！”
　　“这孩子，”娘看爹一眼，“中毒也将脑子弄坏了么？林雪萧何人，从未听说啊。”
　　“娘，他是藏剑山庄的二少爷啊。林雪萧是藏剑山庄的二少爷啊。”
　　“藏剑山庄倒是有一个，可那是百年前的事了，言儿，先进屋去。”爹说着转过了身。
　　我倔强站在原地，寒风刮着我的脸，却感觉不到任何寒冷，蓦地回身，李复站在我身后，为我系好雪麾，撑起厚重的御风伞，他的手指同脸色一般苍白，却无端端令人心生温暖，他对我安静地微笑，就像曾经的林雪萧。我说：“李复，你记得林雪萧么？”
　　李复摇摇头，说：“言儿，不要再想其他事情。过得两日，便跟我进门吧。”

　　所有人都忘了林雪萧。
　　曾经名动江湖的雪萧公子，雪一般从所有人记忆中抹去，不留痕迹。只得我一人记得，从遇见他的那一天，一直到我们分别。那夜的月亮那么圆，他说：“言儿，待得你过了笈笄，我便来娶了你。”
　　忽然眼泪就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什么门当户对的联姻，什么说得海枯石烂的誓言，现在林雪萧已不见，便是何事也都无了意义。那么多的心里的话还没告诉他，那么多的抱歉还未说出，可是他不见了，消失了。没有一人知道他，没有一人记得他啊！
　　我飞快地收拾包袱，脑中空无一物，只想着：我一定得找到林雪萧，我相信他一定还在。
　　夜半时分，下华山。站在家门前，我最后看了一眼这素洁气派的家，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下山去。爹，娘，言儿不孝，为了所爱之人离开家，可若是不找到林雪萧，我一定会至死也不瞑目。

　　山下尚中秋，我随着秋风乘船下扬州，扬州城的模样同我记忆中相差无几，却无人知道百年前的藏剑山庄位于何处。
　　我当去了一大半首饰及贵物，将将换来了一小间民房，在此住下，立为我寻找林雪萧的起点。
　　秋去冬来，扬州城也飘起纷纷扬扬的雪，我平淡地住在扬州，早出晚归，偶尔替人押点小镖，
　　赚到钱复又上路。
　　不知不觉便已开春，处处鸟语花香。寻遍了扬州四方，问遍了所有能问的人，却无一丝他的消息。
　　夏至，酷热难当，我已经走出扬州，北上西域。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他一定在这天空下，在某个地方等着我。
　　转眼又到了秋日，一年过去，途经的任何地方都无一点心之所系的消息。丝绸古道黄沙漫漫，烈日照射着大地的一切，无所遁形。我一路走过，沿着他曾为我寻药的方向，不愿错过任何有可能的希望。
　　年复一年，五年过去，我沿着着林雪萧从前的足迹，走遍了每一寸土地，没有一点他的音讯。虽不甘心，但也毕竟历尽了风霜。慢慢的，仿佛也开始恍惚：到底，有没有林雪萧这个人呢？抑或是我编撰出来的幻觉么？眼泪却是很真实地流下来，想要冲掉这残酷的现实，与心底的执念。
　　带着一身疲惫，我返程华山。我想即使找不到林雪萧，我也不会嫁于任何人，这一辈子，便就这样待在华山，振兴华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