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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一章 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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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晨风还在与黑衣人激斗,那匹枣红色的快马已冲了过来,马还未停下,他就从马上跳了下来,奔走几步,几乎是扑到我身边。
我还从来没在他面上见过那么紧张的神色,不止是紧张,甚至带着惊慌和害怕。那样的表情让我的心一痛,呆呆地看着他,本来千言万语,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陌儿,你怎么样?”他的声音急促中还带着一丝轻颤,忽然伸手来解我衣服。
我吓了一跳,慌忙挡开他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沐晨风不急不慢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八爷不用担心,真是胸口中了一刀,还能有这清醒的神智?她的伤应是在手足之上。”
我这才醒悟过来,低头一看,满身都是血,尤其是胸前的衣服上,当时装死弄了好大一滩血上去,难怪将他吓成那样了,他肯定以为我要死了,才会那么担惊受怕。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好笑,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还笑?”他微微皱眉,一副想责怪我但终是舍不得责怪的样子,小心搂过我肩靠在他怀里,柔声问,“伤在哪里?”
我想抬一抬左手,这才感觉手已经麻了,软软地抬不起来,只动了动手指。他已立刻拉起我衣袖,我只看了一眼,慌忙转过脸将头埋进他怀里。虽然我不晕血,但这一眼,还是将我自己都吓傻了,包扎伤口的丝帕早已被鲜血完全浸透,整条手臂都是血淋淋的,还在流着血,难怪我头晕眼花,思维那么迟钝,连痛都已经麻木了,我肯定是失血过多了。
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感觉他在我头顶上方的呼吸忽然加重了。任由他给我止血、上药、包扎,那一刻,觉得世界好宁静,什么都不理会,管那要杀我的黑衣人是谁,管那主上是谁,都懒得去想了。
“还伤在哪里了?”他轻轻放下我衣袖,生怕碰到了伤口,语声虽急,却很温柔。
我还是将头埋在他怀里,小声道:“扭到脚了。”
“还有呢?”他语气放松了一些。
“没有了。”我微微摇头,应是没有了吧,再有也是滚下山坡时一些小小的瘀伤。
他忽然松开我,起身牵过马的缰绳,在马脖子处轻抚了一阵,那匹红鬃骏马忽然前膝跪下,顿时矮了许多,他转身抱起我,放到马背上,随即也翻身上马。
骏马立了起来,我紧张地抓住他的手,生怕掉了下去,我在现代活了二十多个年头,还从来没骑过马,连被人牵着的小马都不敢骑,更别说这高头大马。
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搂着我的腰,我侧身坐在马背上,整个人都靠向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也渐渐安定下来,这才注意到沐晨风和黑衣人仍打得激烈,寒光飞舞,人影交错。
他一拉缰绳,调转马头,马蹄微扬,我们就往山坡上而去。我回头看向沐晨风,急道:“沐将军他……”
“晨风的事,不让人插手。”他搂紧了我,马跑得更快,细雨扑面,竟有一丝凉意。
“可是……”我想到黑衣人说沐晨风是手下败将,还说他现在更不及三年前,心中就不免很担心。
“我暗中有安排人接应的,”他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你就不用瞎操心了。”
听他这么说,我才放心了,忽然又想起福晋来,急问道:“福晋没事吧?”
“她没事,我已经让人送她回府上了。”他松开缰绳,任马自己跑着,紧紧抱着我,良久喃喃低语,“陌儿……你就一点也不为自己打算?一点也不害怕吗?”
我摇头笑道:“不怕,知道八爷会来救我啊。”那是假话,不怕才怪,我简直怕得要死。但是当时好像什么都没有想,也来不及想,无暇去想可能会死这种事。只是那真假难辨的历史提醒我,他是深爱福晋的,他一生都只娶了福晋一个女人,爱她疼她,大清王朝独她一人,享此荣宠,我只是突如其来、莫名其妙闯入他视线的人,打乱他一往平静的心,但历史上并没留下我存在的痕迹,我终是没有走入他生活的人。格格放火的那一刻,我唯一的想法只是,福晋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一定会很难过。唯一的想法,第一个想法,只是不想他难过。如果再给我多一点时间考虑,我可能会更多担心自己的生死,一直不相信我是可以把别人看得比自己更重要的人,难道我真的已经不知不觉爱上了他?爱上了一个我所钟爱的古人?果然是那句话,女人的爱总是很盲目,没有理由。
他将我抱得更紧,紧得像要将我嵌进他的身体,仍是喃喃道:“可是我害怕……看到你浑身是血的那一刻,我真的很害怕会就此失去你……陌儿,你要什么时候才肯到我府上来?”
他害怕?害怕失去我?心跳又一瞬加快,可是对他再次提起的这个问题,我却无法回答。我也害怕,看不到前世今生,看不穿前面的路,却知道终点,知道那些隐隐约约的经过,但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改变他的命运,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他最好。不能轻易做决定,害怕那是错误的决定,会置他万劫不复的境地。我那欺君之罪的身份,终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陌儿,你到底在想什么?在怕什么?”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解和不安,搂着我的手也轻微颤抖。
他不会知道我在害怕什么,我害怕跟他在一起不但帮不了他,反而会拖累他。那样我又怎么可以安心地享受和他在一起的甜蜜?
“八爷让我再想想吧。”我终于开口,让我再想想,想清楚未来的每一步,夺嫡不是儿戏,就算做不到全盘计划,也不能再像现在这样。
他搂着我的手松开了一些,沉默不语。半晌叹了一声,“你还要想多久?”
想多久?怎么也得等到废太子以后,要看到他避过那一场牵连,我才能够放心。
我抬起脸,看向他深黑的眼眸,微微一笑,“如果芷陌说心里只有八爷,八爷会不会就安心了?”
“真的吗?”他眼里闪过一丝错愕,转瞬喜出望外,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那是我眼前最真实的胤禩。
我故意板起脸,轻哼了一声,“八爷不是等着我说这句话么?我现在说了,你又不信。”
“我信。”他又拥紧了我,温热如昔的吻落在我眉心。
我终于说出来了,我心里有他,只有他。
回到道上,换了马车,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躺着了,从酉时去见格格到此时也才几个小时,但却好像几天几夜那么漫长,生死边缘徘徊,一直担惊受怕还要强装镇定,精神高度紧张,这一放松,立刻就睡得不省人事。直到他叫醒我。
我以为已经回到宫里,揉着眼睛坐起,他已伸手来抱我,我慌忙往后缩了缩身子,小声道:“奴婢自己可以走。”
他似乎怔了怔,声音温柔中又带着两分坚决,“等大夫看过你脚上的伤,要是没事才可以下地走。”
我避开他那灼人的目光,心中却是一暖。但宫里是非多,要是被人看到贝勒爷抱着个小宫女,那又要惹出事来,微一迟疑道:“那八爷叫个其他人来抱奴婢就行了。”
“你还想谁来抱你?这是在我府上,你要不要那么多规矩?”他的声音忽然一沉,不由分说将我抱下车。
我心中一惊,还有些没回过神,他怎么把我带到他府上了?
他似乎看出我心里在想什么,淡淡道:“已经关宫门了,我让人去向太后说了,明早再送你回去。”
我“哦”了一声,心中更是不安,这在他府上,就更要避忌才对。福晋是很爱他的吧?命悬一线的紧要关头,居然最关心的是他有没有和我扯在一起,她紧张这个夫君胜过紧张自己的生命。当时情况危急我还可以不解释,要是再让她听到什么风言风语,那我还能怎么面对她?如果她也能像胤祯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那样容许我的存在,那多好。可惜她在整个封建社会也是个独一无二的人。
“你又在想什么?”他抱着我走进后院一间屋子,就是上次留在他府上那晚住的那间屋子,好像还和那时一样,一切都没有变。
“没想什么。”我搂着他的脖子,将头藏进他怀里。
一名胡子花白的大夫挎着药箱,早已等在门外,这时走了进来,他将我放到外间的软榻上,一脸凝重,直到那老大夫说我的脚只是扭伤,没什么大碍,开了外敷的草药,他面上才终于有了一点笑容。
这时两个小丫头已抬了一口大木桶到里间卧房,拉过折叠的屏风,便隔成了一间浴房,又来回提了水进进出出,忙上忙下。
他坐在我脚边,微笑着看我,那目光仿佛带电,我装作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一颗心却已怦怦乱跳起来。
“一定很累了,洗过澡好好睡一觉。”他的眼神温柔似水,似要将我也化作水柔。
我不敢再看他,点了点头,一名小丫头走了过来,轻声道:“八爷,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奴婢这就伺候姑娘沐浴?”
他“嗯”了一声,我却顿觉不自在,往日伺候格格洗澡更衣,我都极不好意思,心中还时常庆幸,幸好我不是什么主子,没人来帮我洗澡穿衣服的,那多难为情,我立刻就想说不用谁伺候,我自己会洗澡,刚张了口还没说出一个字,他已起身,我生怕他又要来抱我,不敢再反对,赶紧抓过那小丫头的手,由她扶着,一只脚跳着进了卧房。
两个小丫头恭恭敬敬地立在一边,一人帮我盘了头发,一人就来解我衣扣。本想叫她们出去,但又觉得肯定会让她们很为难,只得默不作声,自己快速地脱了衣服,她们倒是没什么不自然的表情,只是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看就看吧,反正被女人看两眼也没什么关系,小红的身材其实还挺傲人的。她们见我腿脚不便,还打算抱我进木桶,我慌忙两手撑在桶沿上,快速跨了进去。
这一用力,手臂上的伤口又裂开了,立刻渗出血来,痛得我差点把牙齿都咬碎,但想到他还在外面没走,又不敢叫出声来,那两个小丫头俱是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帮我重新包扎。
泡在热水里,全身疲乏顿去了大半,腾腾热气蒸在脸上,出了一头大汗,说不出的舒服。
正闭目养神,忽听到外间小路子的声音,“爷,四爷来了,说要立刻见您。”
我心中一惊,四阿哥这么晚还来干什么?他会不会知道了今日的事?肯定知道了,沐晨风调动兵马那么大的动静,那他又要来找八阿哥麻烦了?
还不等我多想,他已向里间吩咐道:“娟儿,蔻儿,你们小心伺候。”说完便和小路子走了。
我这才不安起来,意识到今日的事实在是很严重,沐晨风调了一千兵马出城搜寻,虽可推说是找格格,找他的未婚妻,但皇上肯定对他更加不满,而今他没有兵权,没有带兵,都能随便召集千人兵马,那是什么概念啊?本来就在风口浪尖上,这下更是不除他不行了。还有格格那疯人举动,肯定又会陷八阿哥于不利的境地,这么大的事,肯定是瞒不了的,皇上太后对他又会是何感想?明日回宫,一定要有个好的说法才行。
我又开始冥思苦想,不知过了多久,水只有温温热了,终于听到外间屋子有了动静,似乎他回来了。
我迫不及待就想问他四阿哥来干什么,也不再泡了,赫然站起,竟忘了脚还扭伤了,这一着力,脚踝处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站立不稳,一下跌坐回桶里,大片水花溅了出去,我还没叫,蔻儿却惊声尖叫了一声。
不待我说没事,他已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