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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三章 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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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步便来到她的身边,一把打掉她抓着王爷的手,把起脉来。她抬头看向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惊惧羞恼过后便突然记起,这是那个青衣儒士,扶桑。她心下竟有了一丝安妥,想报以一个感谢的微笑,然而扶桑却没有与她对视,也没有做出任何请安的姿态,更是没有笑的意思,尽管她是郡主,但在此时此刻,他真的不想看见那张脸。
她登时感到了一种挑衅和恼怒,正待发作之际,他眼角那寒如冰霜的冷寂,却让若有似无隐隐藏在“尊贵”二字之下的傲气收敛了起来。
扶桑拿着王爷的右手,细细把着,须臾,原本略带红潮的脸庞逐渐苍白起来。此时她已静静退至榻边三五步远的位子,看着扶桑的神情,心中的惶恐一点一点吞噬着初见到他的欣喜。刚刚欲出声询问,扶桑便站了起来,小心地将王爷的右手放回至被中,大步流星地来到了书案前,执起玉杆银豪,蹙眉沉思过后,笔锋如龙飞凤舞,只一会儿,一张力透纸背的单子就交到了老郎中的手中。
老人年岁以高,阅历经验已是不凡,只是虽在城中有了些许名气但到底也还是个草民,初见这皇天贵胄之威,难免有些局促,更何况王爷所患重病难医,郡主又执拗地不肯吃药,心下大乱,自然也就失了那份原有的淡定。初见扶桑之时,原想他或是身份高些,但毕竟是少辈,即使不礼,微微一笑在这素来崇老的本朝也不是什么纡尊降贵之事吧。只是老儿没想到扶桑竟是连眼角也没有转转,心下便有些不太舒服。看着扶桑把脉诊断,这心里更不是滋味,扶桑才几岁,也敢如此托大。他十岁便开始习得药理,二十年苦学,三十年方有如今成就,现在一张药单在手,在细看之前就隐隐有了份自信从容。只是当他刚看完第一味药的时候,神色大变,满脸的不可置信,待阅完这张药方之后,浑身战栗,顷刻细想过后,竟是当着扶桑的面,做出了惊人之举。饶是扶桑冷淡自持,见一六旬老翁长揖弯腰,不由得变了颜色。长者为尊,折腰施礼已是大大不敬,更何况,这施得是,拜师礼!
扶桑连忙侧身避过,快步向前想要扶起老郎中,“老先生这是何故?!这般大礼教小子如何是好?!”
“白老儿欲拜先生为师,望先生不弃。”老郎中年岁虽大,身体倒也健硕,任扶桑怎么搀扶竟也纹丝不动,一派坚持之态。
“老先生大谬。扶桑虽非杏林中人,然老先生医艺高超时所有闻,扶桑何德何能就收老先生为徒?!”
“先生过谦了。谚云:宝剑要付烈士,奇方必待良医。如此奇绝天下之方,白老儿自从医以来未尝耳闻,以钩吻为首,继之天下奇毒之草,环环相扣,去其毒性,竟成一方举世难就的良药。老朽就是如何自傲也想不出这样的方法,可见先生的医艺已是登堂入室之境,白老儿难忘项背啊!医者从来以能者为师,若能从师在先生门下,白老儿也是朝闻道,夕可死也······”
“这个药方确实奇异诡妙,然而却不是扶桑所创,”扶桑面色郑重,“扶桑所学庞杂,一次机缘巧合在上古古籍中见过这药方便留了心。说起来扶桑只不过多比老先生读了几本书罢了,哪里是什么良医圣手。若老先生不弃,尽可来到扶桑寒舍查阅医典,相互切磋,然而老师之名,扶桑实在是担不起。”
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在节在礼,况且扶桑素来君子,如今一脸郑重神态,任谁都相信他所言不虚。如此一来,白老儿自然只好知难而退了,他深深的看了扶桑一眼,紧紧攥着手中的药方,沉重的叹息过后,便转身隐入了冬季漆黑浓厚的夜色之中。
扶桑目送着白老儿最终消失的背影,面色由刚刚的惊异谦虚渐渐转得冰凉,他并没有走进屋内,只是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逐渐被黑云覆盖,然后吞噬······他沉默着,她也只能同样的沉默着。
她看着眼前这个身穿青衣的年轻男子,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为何给他一种经历了无数沧桑的感觉?他有一双极为细长的眼睛,微眯起来,让人有着看不透的深邃,不像一般的本朝男子,直溜溜地坦诚。所以,当她听见他说,“就算王爷不为自己,还望念一念小郡主吧”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双黑幽幽的眼睛已经看穿了她。他叫扶桑,扶桑,真是个奇怪的名字。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冒了出来。
既然自觉是“不可思议”,那么就让它先沉寂于心吧。